又一座神像失去了光芒。
    第一道裂縫是從眼下開始的，在那之前，嵌在眼瞳位置的光明寶石已經黯淡碎裂，撒下晶瑩碎屑，仿佛神像閉目，流下了眼淚。
    而後眾目睽睽之下，神像坍塌。
    煙塵四起，從彩窗照入的陽光頓時蒙上了陰霾。
    大陸曆史中有多次記載，神明隕落之時，神像齊碎。
    然而光明的神像隻是以恒定的速度一座座裂開，倒下，更像是神明在逐漸遠去，放棄了信徒。
    這是倒塌的第二十座神像。
    放眼滿大陸上萬神像，二十不值一提，但卻無法不讓人惶恐。
    教堂裏的主教帶著所有神官跪下，誠惶誠恐祈禱懺悔——他們並不知道有哪裏應該懺悔，隻希冀神明尚在，能聽到他們的隻言片語，再次垂憐。
    然而神明從無回應，何況這個時候。
    等祁漾回來時，阿比索斯問他這麽做的意圖時，注意到貝塔看了自己一眼，突然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些熟悉。
    似乎很多次都是這樣，當自己因為什麽事感到意外或疑惑時，這個一直纏在老師身邊的貝塔總會看過來。
    以前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阿比索斯腦海裏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是不是什麽都知道？那個動作，是炫耀？還是憐憫？
    他還在那胡思亂想，祁漾反問：“大陸有沒有光明神，重要嗎？”
    阿比索斯想說當然重要，但想起光明神幾百年沒出現，也半點沒影響，又覺得似乎確實沒那麽重要。
    呃，光明教廷稱霸大陸，但光明神不重要，這合理嗎？
    阿比索斯想起“綠洲”的理念，若有所思，而後拖著椅子往祁漾身邊更湊近了些，黑色的眸子裏透著奇異的亮光。
    “反正我不能沒有老師。在阿比索斯眼裏，老師永遠都是最重要的。”
    祁漾笑了笑，忍不住抬起手想揉一揉他的頭發，阿比索斯低頭，主動把腦袋送了過來。
    手感毛茸茸的，自家狗子暫時擼不了毛，祁漾覺得這樣也算勉強。
    旋即他想起什麽，換了個話題，問道：“最近胸口還燙嗎？”
    “好多了。”
    “具體描述一下。”
    阿比索斯閉目細細感受了番，如實道：“和泡藥水時水溫差不多。”
    祁漾微微頷首：“明天別亂跑，中午我去找你。”
    “好。”
    改變體質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既指難度，也指體驗感。
    祁漾已經盡可能地改良，甚至用精靈果實中充沛的生命能量來緩衝，但實際操作時，阿比索斯還是幾乎痛得厥過去。
    戴安娜見黑暗神沒興趣，在得到允許後拿著鏡子坐在神殿前台階上看了起來。
    金色的血液被喂入阿比索斯口中，磅礴的神力即便隔著鏡子也能感受到，戴安娜清楚，那是在洗去阿比索斯身上一切的黑暗元素。
    隻是看著，戴安娜便感覺曾經遭受過的痛苦再次席卷而來，每一寸皮膚和骨肉都仿佛被拆開又重組，隻為找出藏在身體每一個角落裏的光明元素。
    即便隻是回憶，她渾身便止不住顫抖抽搐，姣好的麵容也扭曲起來。
    她死咬著嘴唇低聲嗚咽，在看到父神攬住阿比索斯，輕聲安慰時，大顆大顆的淚珠忍不住掉落。
    她心生羨慕之餘，也不由嫉妒和怨恨，嫉妒阿比索斯，怨恨父神。
    “父神，父神……”她蜷縮起身體，抱著鏡子無聲落淚。
    求您原諒我，責罰我，然後看看我。戴安娜也是您的孩子，是陪伴您最久的孩子啊。
    突然，鏡子大亮，柔和又純粹的光穿過鏡子，照亮了神殿前的台階。
    戴安娜下意識甩開鏡子，想要躲閃，旋即反應過來這光並未傷害她。
    她愣了一下，滿麵淚水地站在原地，努力睜大眼睛去看懸浮半空的鏡子，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入目卻隻有大片的光。
    黑暗神注意到動靜出來，揮手招回鏡子，被光芒掃到，裸露在外的皮膚頓時感受到刺痛，體內的神力也蠢蠢欲動起來，較上次更甚，麵色頓時沉了下去。
    祂當然知道這會兒光明神在做什麽，心下想要摧毀某些東西的渴望越發強烈。
    竟然這麽在乎阿比索斯嗎？就這點小事，連神格都動用了。
    明明隻是一個影子，卻得到了光明的偏愛，真是可笑。
    強光持續了大約十分鍾才消失，祁漾又維持神力許久才收手，看著昏睡的阿比索斯，怔愣出神。
    002走了進來，動作粗暴地把阿比索斯甩到床上去，而後瞪了祁漾好一會兒，才握住他伸來的手，將他抱起來，一路避開其他人，往他臥室去。
    祁漾環住他脖子，調整了下位置，在心裏感慨道：“神格都說送就送，我真太慷慨了。”
    “是啊，”002一針見血地道，“真太慷他人之慨了，你幹脆把權柄一次性全送了算了。”
    “兒啊，你不愛爸爸了嗎？這時候你為什麽不關心關心我？”
    “關心個屁，你之前跟我可不是這麽說的。”
    “嘖，我也沒說不會這麽做啊。黑暗神都預言了阿比索斯會拿走我的神格和權柄了，我不得順水推舟一下嘛？”
    002一時找不出話反駁，憤憤屏蔽了祁漾。
    祁漾得不到回應，哀歎一聲，消停了下來。
    002把人送回房間，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又過了大約五分鍾，祁漾腦海裏響起002的聲音：“我知道，但沒想到會那麽早。”
    祁漾和光明神性格的契合度處於比較低的一個水平——翻遍時空管理局估計也找不到契合高的。
    哪怕祁漾已經盡量掌握了主動權，002也知道他還是不大高興的——因為完全不能放飛自我，理所當然地不會想在這個世界待個千八百年，神格絕對會想辦法甩出去，保證就算不自殺也能早死早回家。
    所以某個角度來說，黑暗神那預言還挺準的。
    002不由懷疑祁漾這個狗東西當初是不是故意去抓那個荊棘的，就為了堂而皇之地提出給阿比索斯換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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