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在汴京城頭遊蕩。朱雀門殘破的鴟吻上，積雪突然簌簌而落。趙佶裹著青布棉袍，指尖撫過城牆磚縫裏的箭簇——那是靖康元年留下的。
    "官家...不，師兄。"玄苦大師的師弟慧明壓低鬥笠，"鬼市要開市了。"
    兩人混在商隊中穿過甕城。二十年過去，金人將汴京改稱汴梁，可護城河裏的屍臭仍未散盡。趙佶望著河麵漂浮的冰淩，忽然看見冰層下閃過一抹猩紅——是當年投河的宮娥們纏臂的朱紗。
    "師兄當心！"慧明突然拽住他。前方石板路上，五具屍體呈蓮花狀排列，心口皆插著青銅降魔杵。更詭異的是屍身麵色紅潤，仿佛在含笑安眠。
    "是吐蕃密宗的"歡喜涅盤陣"。"趙佶蹲身細看降魔杵紋路，"八思巴的徒子徒孫，來得倒快。"
    鬼市入口設在蔡京舊宅。昔日權相府邸的太湖石上爬滿毒藤，假山洞口懸著盞人皮燈籠。趙佶剛摸出三枚開元通寶，黑暗中突然伸來枯爪："生人入市，需飲孟婆湯。"
    陶碗裏血酒翻湧，映出趙佶鬢角新添的霜雪。他仰頭飲盡，喉間頓時火辣——這分明是西夏一品堂的"焚心散"。慧明正要發作，卻見趙佶指尖金芒微閃，竟將毒質逼入袖中暗袋。
    洞內豁然開朗。三百步長的地下河兩岸，琉璃燈映得鍾乳石七彩流轉。戴儺麵的商販叫賣著人骨念珠、淬毒匕首，更有籠中關著雙目赤紅的昆侖奴。趙佶在"生死藥鋪"前駐足，藥櫃第三格擺著個冰玉匣子。
    "雪魄冰蟾，西域天山絕壁所產。"掌櫃的獨眼閃過精光，"能解天下至陰之毒，價抵萬金。"
    趙佶正要開口，身後突然傳來金鐵交鳴聲。九名紅衣番僧抬著鎏金轎輦破水而來，轎簾掀動間露出八思巴蒼白的臉："故人相逢，陛下別來無恙？"
    河麵霎時結冰。
    慧明禪杖橫掃，震飛三枚射向藥鋪的毒蒺藜。趙佶足尖輕點冰麵，袈裟伏魔功鼓蕩如雲，將漫天暗器盡數卷入袖中。八思巴笑聲如夜梟："好個袖裏乾坤！可惜..."轎輦突然炸裂，九道血影淩空撲下！
    "是血滴子！"有人驚叫。隻見九個精鋼飛輪呼嘯盤旋，邊緣鋸齒泛著幽藍。趙佶身形驟矮，逍遙派"憑虛臨風步"在刀鋒間遊走，佛珠連續擊中飛輪樞紐。可每當飛輪墜地，番僧便咬破舌尖噴出血霧，鋼輪竟再度騰空。
    八思巴盤坐冰麵，轉經筒發出刺耳嗡鳴："陛下可知，這九人都是你大宋子民？"血滴子攻勢突然加劇，"當年你在艮嶽賞雪時，他們的父母正在易子而食！"
    趙佶渾身劇震。恍惚間，某個血滴子內沿的刺青映入眼簾——竟是柳如煙家族的蟠龍紋！電光石火間，他故意賣個破綻，左肩硬受一記飛輪。鋼齒入肉的刹那，一指禪勁順著鐵鏈直貫操縱者心脈。
    "噗！"番僧吐血倒地。趙佶扯開他衣襟，胸膛上赫然紋著半幅山河圖——與柳如煙的玉佩嚴絲合縫。
    八思巴突然厲嘯："殺！"剩餘血滴子組成刀網罩下。千鈞一發之際，藥鋪掌櫃甩出十三個玉瓶，各色毒煙在冰麵上炸開。趙佶趁機抓起冰玉匣子，慧明禪杖橫掃斷後，兩人躍入暗河支流。
    水底別有洞天。
    岩縫間嵌著前朝留下的青銅水閘，閘門浮雕竟是太祖誓碑。趙佶按動"不得殺士大夫"的"殺"字，機關怦怦啟動。待追兵聲遠去，慧明忽然悶哼倒地——他後背插著半截血滴子。
    "師兄...快走..."老僧從懷中掏出油布包裹，"這是玄苦師兄讓我交給你的...二十年前...玉清宮..."
    趙佶展開包裹，渾身血液瞬間凝固。褪色的黃絹上，詳細記載著崇寧五年那場宮變：鄭貴妃誕下皇子當夜，先帝暴斃，而接生婆正是吐蕃薩迦派弟子！
    暗河深處傳來梵唱聲。八思巴的獰笑在石壁間回蕩："趙佶！你以為逃得出佛爺的手掌心？看看這是誰——"
    水波晃動的盡頭，柳如煙被鐵鏈懸在鍾乳石上，肩頭傷口已潰爛發黑。她艱難抬頭，唇語分明在說："玉佩...龍脈在..."
    話音未落，八思巴的轉經筒突然青光大盛。趙佶懷中玉佩應聲而鳴，岩壁上的太祖誓碑轟然崩塌，露出後麵幽深的甬道。一股蒼涼氣息撲麵而來，隱約傳來九鼎相撞的嗡鳴。
    "原來龍脈入口在此！"八思巴狂喜飛撲。趙佶卻抱起慧明躍入甬道，轉身射出三枚佛珠，正中碑文"柴氏子孫"四字。千斤閘轟然落下，將番僧的咆哮隔絕在外。
    黑暗中有螢石微光。
    趙佶扯下僧袍為慧明包紮，發現老僧手中攥著半枚虎符——正是當年種師道西軍的調兵信物。前方突然出現三條岔路，壁上用朱砂寫著：
    左曰"靖康恥"
    中曰"臣子恨"
    右曰"何時滅"
    慧明氣若遊絲："師兄...走右邊...嶽將軍..."
    話音戛然而止。趙佶合上老僧雙目，卻見其耳後浮現紅蓮印記——與柳如煙所中"幽冥血蓮"之毒一模一樣。寒意順著脊梁爬上來：原來五台山早已被滲透。
    右側甬道盡頭是座青銅墓室。九尊巨鼎環列，鼎身山川紋路與玉佩完全契合。趙佶將染血的玉佩按在中央鼎耳，地麵突然震動，鼎內升起玉函。可當他打開函蓋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
    裏麵竟是半截嬰兒繈褓，繡著西夏皇族獨有的禿鷲紋！
    墓室外傳來腳步聲。八思巴的聲音透著瘋狂："多謝陛下開啟龍脈！你可知這繈褓..."突然轉為慘叫，"啊！你...你怎麽沒死..."
    利刃破空聲與骨骼碎裂聲交織。趙佶閃身藏入鼎中，透過氣孔看見柳如煙手持軟劍刺穿番僧咽喉，劍身刻著"玉清"二字。
    "陛下。"她轉身時眼中血芒隱現，"該物歸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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