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寺簷角的青銅風鐸在晨光中叮當作響，九道清泉衝刷著染血的石階。趙佶將慕容憐安置在藥師殿羅漢榻上，指尖搭在她跳動的腕脈。老住持慧明捧著藥缽的手突然顫抖——女施主眉心浮現的狼首刺青，分明是西夏王族特有的黥麵圖騰。
    "陛下..."種師道拄著斷刀撞開殿門，肩頭插著的金蠶鏢已變成墨綠色，"斥候來報，遼軍陣前豎起了十二尊八臂修羅旗！"
    話音未落，西北天際傳來悶雷般的戰鼓。趙佶掀開殿前經幡望去，太原城頭飄動的龍旗下方，竟隱約可見密宗梵文繪就的血色曼陀羅。慕容憐忽然在榻上蜷縮成團，後背衣衫刺啦裂開，露出青狼嘯月紋身。
    耶律大石的金刀劈開晨霧，十二麵繡著八臂修羅的玄色大旗迎風招展。皮室軍陣前，三百名戴著青銅鬼麵的薩滿正以人血澆灌旗杆。當最後一滴血滲入旗麵，修羅像的赤目突然迸出幽光。
    "國師果然妙算。"李乾順摩挲著新換的貓眼石刀柄，"這十二都天神煞陣配上慕容家的狼毒，足夠讓宋軍發狂三天三夜。"
    陣眼處的西夏國師閉目掐訣，手中轉經筒發出骨骼摩擦般的聲響。隨著經筒轉動，戰場上尚未幹涸的血跡竟如活物般蠕動，凝成細線飄向天龍寺方向。一具宋軍屍體突然抽搐著站起，眼窩裏鑽出血色根須。
    藥師殿內，慕容憐的指甲已變成青黑色。趙佶以洗髓經真氣封住她周身大穴，卻發現真氣觸碰到狼首刺青時如泥牛入海。慧明突然低呼："陛下快看！"
    慕容憐左臂內側浮現出細密梵文，正是澄觀和尚圓寂前刻在達摩洞石壁上的《楞嚴咒》。經文流轉處，青狼紋身竟發出痛苦嘶吼，震得藥缽中的湯劑泛起漣漪。
    "這是佛魔相爭之相。"慧明扯斷念珠，"女施主體內既有澄觀師叔的畢生修為，又中了西夏狼族的血脈詛咒，除非能找到..."
    殿外突然傳來戰馬驚嘶。種師道揮刀斬斷襲向馬匹的血色根須，卻見昨日戰死的士卒正搖搖晃晃地聚向藥師殿。他們的傷口處長出珊瑚狀肉芽，分明是血菩提殘留的妖異特性。
    趙佶並指如劍，洗髓經真氣在殿前劃出三尺溝壑。腐屍觸及金光的刹那，體內突然鑽出八條血色觸手，竟是融合了密宗邪術與血菩提異變的怪物。老住持手中藥缽砰然炸裂，湯藥淋在觸手上騰起腥臭白煙。
    "是曼陀羅花粉！"慧明疾退三步，"西夏人把致幻毒粉混在箭雨中，借血菩提殘根催生毒屍！"
    慕容憐突然睜眼，龍淵劍自鞘中飛射而出。趙佶旋身接劍的瞬間，劍柄螭龍目處的金血突然沸騰——二十年前在延福宮滴血認主的情景浮現眼前。劍光掃過之處，十二具毒屍攔腰而斷，切口處燃起金色火焰。
    地宮深處的火油仍在陰燃，王燊的屍體突然抽搐起來。插在他胸口的降魔杵滲出黑血，將壁畫上的羅漢麵容腐蝕成惡鬼相。九名死士的眼球同時爆裂，從眼眶中爬出血色蜈蚣。
    楊可世率背嵬軍衝入地宮時，正撞見這駭人景象。親衛舉起的火把照亮壁畫，眾人倒吸冷氣——被腐蝕的羅漢腳下，赫然浮現出哲宗皇帝的禦筆題字：元佑四年七月初七，慕容氏謀逆案終。
    "將軍小心！"副將揮刀斬斷襲來的蜈蚣，"這些毒蟲怕火！"話音未落，王燊的屍體猛然躍起，胸口降魔杵如箭矢般射向楊可世麵門。
    金鐵交鳴聲中，一柄九環金背刀破空而來。種師道單手接住彈回的佩刀，左臂繃帶已被鮮血浸透："楊將軍速退！這是西夏痋術，活人觸之即化膿血！"
    壁畫突然整體坍塌，露出後麵丈許寬的密道。陰風裹挾著紙灰湧出，楊可世以刀尖挑起半片未燃盡的信箋，殘存字跡讓他瞳孔驟縮："...向太後懿旨...慕容玄實為..."
    轟隆巨響打斷了他的思緒。密道深處傳來機括轉動聲，七十二尊銅人破壁而出，擺出的竟是慕容氏獨門劍陣。種師道揮刀震退銅人，卻發現刀口崩出缺口——這些銅人表麵鍍著的，分明是西夏特產的寒鐵。
    "這不是慕容家的手藝。"老將軍抹去嘴角血沫，"當年慕容玄在雁門關用的銅人陣，關節處該有龍紋樞軸。"
    銅人陣突然變換方位，楊可世的鎖子甲被劍氣劃開三道裂口。種師道猛然想起什麽，揮刀斬向銅人天靈蓋。寒鐵破裂處，露出內層鎏金顱骨——正是哲宗朝失蹤的大內秘寶，十二金人！
    慕容憐的指尖深深掐入趙佶手臂，狼首刺青已蔓延到脖頸。慧明手持金剛杵抵住她後心，額間冷汗涔涔："陛下，女施主的三魂正在消散！"
    趙佶扯開袈裟，露出心口處的佛陀刺青。這是二十年前慕容憐親手紋上的《金剛經》，此刻經文隨真氣流轉泛起金光。當他的手按上慕容憐眉心時，狼首刺青突然化作實體，獠牙刺破帝王掌心。
    血珠滴落的瞬間，慕容憐瞳孔恢複清明："佶哥哥..."這聲呼喚讓趙佶渾身劇震——正是延福宮初遇時她的稱謂。然而溫暖轉瞬即逝，狼首刺青突然暴漲，將兩人籠罩在血色霧氣中。
    霧氣裏浮現出崇文院藏書閣的景象。年輕時的趙佶握著慕容憐的手臨帖，狼毫筆尖卻突然迸出血珠。宣紙上的《蘭亭序》字跡扭曲成密宗梵咒，慕容憐的羅裙化作西夏祭司袍服。
    "原來如此..."趙佶任由血霧侵蝕身軀，"當年向太後給你種下的不是七星海棠，而是狼族血咒。"
    血色幻境突然破碎，現實中的慕容憐七竅溢血。殿外傳來種師道的怒吼，十二金人陣已殺到藥師殿前。楊可世親兵結成盾牆，卻被銅人掌風震得骨斷筋折。
    趙佶突然朗聲長笑，破碎袈裟無風自動。洗髓經真氣凝成實質，在他身後顯出怒目金剛相。龍淵劍感應到主人戰意，劍身浮現出北鬥七星的暗紋。
    "二十年前種下的因果，今日便在此了結。"帝王指尖撫過劍脊，金血在七星紋路中流淌成河，"憐兒，且看朕為你破這修羅殺局！"
    劍光起時，第一尊銅人頭顱應聲而落。斷頸處噴出的卻不是機括齒輪，而是腥臭撲鼻的黑血——這些金人體內，竟封存著當年慕容案死囚的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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