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上掛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錢書記，我不是緊張，我是太激動了。
    縣委書記親自接見我，還這般和藹親切、毫無架子，我真是倍感榮幸，受寵若驚啊。”
    漂亮話必須得說，這和軟不軟無關，這叫人情世故。
    果然錢書記聽言，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他心裏暗自想著：前一個縣委書記都被你弄下去了，跟我在這兒說這些漂亮話？
    不過，人和人之間爭的可不就是個態度嘛，塗誌明表現得如此謙遜，倒是讓錢書記十分滿意。
    錢書記微微頷首，開口問道：“現在你們牧場七隊已經有了四家集體企業了，對嗎？”
    塗誌明神色認真，如實答道：“是的，一家皮革廠、一家草編廠、一家服裝配件廠，還有就是軍民聯合經營部了。”
    “聽說這四家社辦企業發展得都特別好，這一年能盈利多少錢啊？”錢書記饒有興致地追問。
    塗誌明不慌不忙地說道：“這四家社辦企業都是今年剛剛成立的。
    軍民聯合部成立不到兩個月，服裝配件廠才成立不到一個月，因此目前還沒實現正麵盈利。
    草編廠那邊產品有軍隊負責采購，這半年來有所盈利，除去工資之外，差不多每個月能有萬把塊的利潤。
    皮革廠剛剛擴建，大量的資金都投入到了廠房擴建和人員工資上了……”
    錢書記輕輕點頭，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這些情況他或多或少是有所了解的。
    塗誌明接著說道：“所以皮革廠的利潤並沒那麽高，上個月季度分紅，隻給軍區分了十萬，給蒙族那邊分了五萬。”
    “那的確不高，季度分紅？五……萬？你們給出去的分紅就十五……萬？”
    錢書記瞬間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震驚之色，手裏夾著的煙都忘了塞進嘴巴，直接下意識地懟進了煙灰缸裏。
    “那皮革廠一個季度的盈利是……多少？”
    錢書記一邊說著，一邊摸著自己狂跳的心髒，聲音都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有些事兒是絕對不能說謊的，一家集體企業的負責人對縣裏最大的官兒撒謊，那不是自討苦吃麽。
    塗誌明語氣平淡，仿佛這一切都稀鬆平常，“軍區和蒙族那邊在皮革廠總共占股百分之三十，所以我們小隊季度盈利差不多也就三十多萬吧！”
    錢書記向後靠在沙發上，喘了幾口粗氣，才緩過神來。
    這年頭的縣官沒有後世的眼界，說話不提幾十億都覺得丟份。
    “誌明，因為你們隊這幾家社辦企業剛剛成立，所以目前是免稅的。
    再加上又有軍隊參與經營，地方上便沒有過多的監管，所以我對你們廠的盈利情況真的不夠清楚。
    說實話，我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一家小小的社辦工廠能掙這麽多錢。
    你知道咱們縣裏的化肥廠一年盈利多少？”
    塗誌明禮貌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隻有九千塊錢。”錢書記滿臉無奈，重重地歎息道，“一家千人大廠一年就賺九千塊啊，他娘的，就算是養一千頭豬，賣了也不止這點兒錢吧！”
    錢書記頓了頓，情緒稍微平複了些，繼續說道，“你知道咱們縣一年的生產總值是多少嗎？”
    塗誌明依舊搖了搖頭，神色中帶著幾分謙遜。
    “三千萬！
    如果你們隊這幾家產業要是幹上一年，最少能頂全縣的五十分之一。”
    錢書記很激動，猛地一拍桌子，“請允許我爆一句粗口：他媽的簡直沒天理啊！”
    屋內的大小領導們也都被這驚人的數字驚得麵麵相覷，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過了好一會兒，錢書記才漸漸平靜下來，話入正題：“誌明啊，你們集體的這些錢打算怎麽用呢？”
    塗誌明坐得筆直，有條不紊地說道：“大家早就商量好了，百分之三十的盈利留存供企業發展所需，剩餘的百分之七十上交給集體分配。”
    錢書記聽言，滿意地點了點頭，重新點起了一根煙，深吸一口後，緩緩說道：“誌明啊，其實今天叫你來，我們是有事相求的。”
    塗誌明一聽，立即坐直了身子，臉上滿是誠懇之色，說道：“書記，都是為了人民服務，說什麽求不求的，有事兒您盡管開口。”
    “是這樣子的，咱們縣裏想要成立一家汽水廠，購買一條半自動生產線需要六萬五千元，兩條生產線就是十三萬。
    銀行那邊最多能貸款五萬元，目前缺口八萬。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從你們隊裏借一些呢？”
    錢書記目光緊緊地盯著塗誌明，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
    塗誌明微微皺眉，問道：“借多少？”
    “呃，借八萬！”
    塗誌明心裏頓時無語了，合著你新建一個廠子，自己一分錢都不出唄。
    還說借，一張白條就想換八萬。
    你在任的時候，這錢沒人敢管你要，等你升官走了，下一任指不定就不管這事兒了。
    說的倒是好聽，實際上妥妥的空手套白狼啊。
    錢書記說完，滿屋子的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塗誌明，那眼神仿佛在看著一塊肥得流油的大肥肉。
    塗誌明心裏清楚，隨著皮革廠賺的錢越來越多，這種事情肯定是難以避免的。
    而且憑著皮革廠現在的體量，根本沒有能力也沒有理由去抗衡。
    即使有軍隊在後麵撐腰，但那也隻能在關鍵的時候用，不能什麽事兒都去找軍隊幫忙。
    他稍作思索有了主意，吃虧是不可能吃虧的，必須占便宜。
    不過便宜不能占在明麵，越隱晦越好。
    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笑容，說道：“咱們社會主義本就是鐵板一塊，個人、集體、國家本就一體。
    咱們縣裏成立汽水廠這是大好事兒啊，我們隊、我們廠子必須鼎力支持。
    既然書記您開了金口了，這麵子我肯定得兜著，我就替我們村的人做主了，這八萬塊我們拿了！”
    屋裏的人聽到這話，頓時全都大喜過望，尤其是錢書記，臉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仿佛一朵盛開的菊花。
    塗誌明的爽快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他原本想著對方怎麽也得討價還價一番，至少也得商量著少借一點兒，沒想到竟然這麽幹脆的滿口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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