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誌明本來是倚靠在棉被上的，聽言坐直了身子。
    “咋能不打電話呢？”塗誌明道，“就算是死刑，也得法官宣判才作數啊。”
    對趕車的招呼道，“師傅，麻煩轉個頭去趟郵電局！”
    “已經走出這麽遠了……”趕車的有些不情願。
    “給你加一毛錢！”塗誌明道。
    “那行吧！”趕車的高了興，一掉馬頭去了郵電局。
    郵電局這年頭可以打付費電話，價格有些貴，長途電話一分鍾就要一塊錢。
    難怪李從軍不打這個電話呢，看來不是不想打，是舍不得。
    一聽報價李從軍猶豫了，“姐夫，沒必要打了，還是以公社通知為主吧，公社都沒通知，說明我沒考上。”
    塗誌明掏出了十元錢壓在了桌子上。
    “就是求一個安心！打了這個電話，要是沒考上，就安心和我去西北。要是考上了，就安心去上大學。”
    郵電局的電話號碼本巨厚，不過全國重要單位的電話號碼上麵都有。
    倆人查找目錄，翻到了第十六頁，找到了北大的電話。
    電話打過去不久，對方有人接起了電話。
    “這邊是北京大學，請問您是哪位？”
    塗誌明回答道，“您好，我弟弟是四川江油紅旗公社學習最好的人，他叫李從軍，我想請您幫忙查詢一下他是否被錄取了。”
    李從軍老臉通紅，小聲的在旁邊糾正，“姐夫，我是年級第二、年級第二。”
    於是塗誌明又補充道，“學習第二好的人。”
    對麵很顯然是聽見了兩人的對話，略停了一會兒，接著話筒傳出了帶有噪音的輕笑聲。
    “稍等一下，我幫你查一查！”
    大約過了一兩分鍾，電話裏再次傳出聲音：“同誌，讓您久等了。
    李從軍同學已被我校經濟係錄取，請於三月一日之前，攜帶錄取通知書以及身份證明來我校報名。”
    塗誌明瞬間麵露驚喜之色，眼睛瞪得老大，興奮地轉過頭，對著一旁的李從軍喊道：“行啊，小舅子！你真考上了！”
    還沒等放下電話，塗誌明又大笑著追問：“同誌，請問我弟弟考了多少名啊？”
    對麵笑著回答：“您弟弟是第一千一百七十六名被錄取的，倒數第二。我從後麵查的，一下子就查到了。”
    塗誌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又問：“目前我弟弟還沒收到錄取通知書！
    同誌，要是最終沒收到錄取通知書，會影響報名嗎？”
    對方耐心解釋道：“隻要身份確認無誤就行，錄取通知書隻是個憑證，不會影響報名的。”
    塗誌明一聽，連忙笑著說：“那就好，那就好！”
    剛想再和對麵寒暄幾句，叮囑對方多多照顧弟弟，不經意間一轉頭，卻發現李從軍竟然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他匆匆向對麵表達了誠摯的感謝後，急忙掛斷電話，幾步上前扶起李從軍，關切地問：“咋了，從軍？被這喜訊衝昏頭腦啦？”
    李從軍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帶著哭腔：“姐夫，我……我考上了，我……” 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
    回想起這一年多來，李從軍高中畢業就被分配到社辦企業竹編廠當會計，本想著能一展抱負，卻慘遭同事排擠。
    那段日子，他滿心委屈卻無處訴說。
    但他沒有就此沉淪，反而奮發圖強，一心撲在考大學上，日夜苦學，從未懈怠。
    看著身邊的同學一個個考上大學的喜訊傳來，他卻始終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那種焦急、失落和自我懷疑，如影隨形。
    如今，得知自己真的考上了，長時間的心酸、壓抑與煎熬瞬間湧上心頭。
    在這大喜大悲之下，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徹底崩潰大哭起來 。
    郵電局的人紛紛出來看熱鬧，得知地上哭的這位竟然考中了北大，紛紛上前祝賀。
    可惜這年頭沒有抖音朋友圈之類的，要不然早就刷爆了。
    在坐上馬車，李從軍的狀態完全不同了，頗有些“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得味道。
    一路上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吵的塗誌明腦瓜仁生疼。
    差不多到了中午才到家，一家人全都在門口迎接。
    中間有兩個陌生人在，李從軍沒有第一時間把喜訊跟家人分享，隻是和秀芝、馬湘蘭等人把東西搬進了屋子當中。
    一切安定，李青山方才給塗誌明介紹。
    “這是本家的堂兄弟叫李春山，在大隊當出納員，聽說你們小兩口回來了，特意來看望。
    這是他家老二叫李興軍，也是過來串門的。”
    塗誌明看李青山介紹的正式，便知道這兩家關係不咋樣。
    屋裏落座喝水，不尷不尬的閑聊了一會兒。
    李春山突然道，“我和興軍這次來除了看望一下秀芝兩口子，還有一件要事。
    就是我家興軍和村裏的陳梅處了對象了。
    這倆孩子現在看對眼了，就想著扯證結婚。
    可是我家興軍今年才十八歲，還差這兩年才夠年齡呢。
    現在倆人又非要辦這個結婚，不夠年齡又不能結婚。
    我啊，就想著……就想著能不能讓興軍和你家從軍把戶口換一換，讓興軍拿著你家的戶口本先把婚結了。”
    沒等李青山說話，塗誌明插嘴道，“現在農村哪裏講究那麽多啊？不都是先上車後買票嗎？”
    李興軍開口道，“我這這麽說，可我對象不肯，死活要和我領證再結婚。”
    從提出借戶口本開始，李從軍就已經警覺了起來，此時他一言不發，目光灼灼的盯著李春生和李興軍看。
    李青山道：“哪有借別人的身份結婚的呢？這樣以後我家從軍想結婚了怎麽辦？”
    李春山道，“這還不簡單，以後從軍想要結婚，就用興軍的身份唄。
    我看幹脆就讓倆孩子換換名字得了，也不白讓倆人換，我出二十塊錢。”
    李從軍豁然站起了身，“二叔，你真是好算計啊！”
    李春山臉色一變，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塗誌明起身拉住李從軍，瞪著眼睛對李春山說道，“什麽意思還需要說嗎？
    我們今天去了郵電局了，郵遞員說從軍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就交到你手裏了。
    你不把錄取通知書給他，現在又來借戶口本，你安的什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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