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張編輯率先打破沉默，他微微皺著眉頭，將《舉步維艱》輕輕放到桌子上。
    作為出版行業的責任編輯，他自然知曉作家莊安和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名氣頗大，以往寫出的作品都十分叫賣。
    像《二零三零》《北大荒的青春》《鄉村愛情》等，一版又一版地印刷，隻要是莊安和的作品，讀者們都相當買賬。
    可是、眼前這部《舉步維艱》，他卻是十分的不看好。
    這部作品裏麵的描寫過於黑暗，諸多情節極為露骨，甚至有些內容可能存在限製傾向，不太適合麵向各個年齡段和階層的人群。
    尤其是小說的結局，實在是太過悲慘。
    按常理來說，他們出版社向來傾向於圓滿結局的作品，可在這本小說裏，兒子殺人，老婆自殺，就連主人公收養的養子也遭遇車禍不幸身亡，而主人公自己更是患上了癌症，整個家庭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張編輯一臉嚴肅地闡述著自己的觀點。“周主編，這本《舉步維艱》太過悲情，我覺得不適合出版。內容不僅悲情，語言也顯得粗俗，要是發表了，恐怕會對社會帶來一些悲觀的影響。您看，死的死，病的病，這樣的情節我認為不能發表。”
    張編輯指著原稿的其中一頁，說出自己的建議。
    “此處x描寫需刪減。”
    “自殺場景過於寫實。”
    周主編對這兩本小說其實都頗為欣賞，他並不完全認同小張編輯的看法。
    就在這時，另一位王編輯立馬站出來反駁。
    “張編輯，可不能以你個人的觀點來評判一部好作品啊。我反倒認為，這本《舉步維艱》正是悲觀文學的先河之作。世間哪有什麽一帆風順的事情，小說雖然是杜撰而成，但現實生活中難道就不存在類似的悲慘情況嗎？咱們的眼光可不能這麽狹隘。”
    “文學不該隻有一種聲音、莊安和筆下的荒誕與絕望，恰恰是對現實的鋒利解剖。
    王編輯隱約察覺到了這部作品的價值，不想輕易錯過這樣一部可能具有開創意義的佳作。
    張編輯一聽這話，頓時站了起來，有些激動地回應。
    “王編輯，我這是就事論事，你不要上升到人身攻擊、讀者需要的是希望，是光明！您看看這結局——癌症晚期的父親抱著養子殘破的屍體在暴雨中大笑，這不是把苦難當噱頭嗎？”
    王編輯聽著他的話搖了搖頭，在他看來，自己的觀點是基於對作品的客觀分析，並非無端指責。
    王編輯一心想讓這部好作品問世，絕不可能讓它從自己手中溜走。
    他心裏清楚，這樣的作品要是流落到別的小出版社，肯定會被搶著發表。
    而他覺得張編輯這個人思想太過頑固，就像個老古董，完全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不能以更開放和前瞻性的眼光看待文學創作。
    “我不跟你說，主編，您怎麽看？”王編輯把目光投向周主編，希望主編能給出一個公正且有利於作品出版的評判。
    辦公室裏的氣氛，因這激烈的討論而變得有些緊張，大家都在等著周主編的最終決定。
    周主編被兩位編輯的爭吵擾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雖然這是他們日常生活中的常態，但是作者還在這呢，一點都不顧及麵子的、看著麵前端坐的莊超英，心裏暗叫不好，麵上卻還強撐著鎮定。
    “砰”的一聲，他的手拍在桌上。
    “行了行了，別吵了！讓安和看笑話了。”周主編瞪了眼還欲開口的趙編輯，強拉著他坐下，臉上擠出笑轉向莊超英。
    “安和，你的作品我們出版社肯定出版，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張編輯剛要辯解，卻被周主編死死拉住，隻能憋紅了臉，不甘心地閉上嘴。
    周主編清了清嗓子，繼續說。“小張，文學要百花齊放，咱們也得跟上潮流不是？安和，你這兩部小說還是按之前的標準來吧，千字三十元，這價在滬上絕對拔尖、我這就準備協議。”
    莊超英原本有些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都要坐困了，看到主編終於說到正事上、坐直了身子。
    站起身，拉了拉有些褶皺的襯衫，眼神銳利地看著周主編。
    “周主編，您真當我不懂法啊？去年九月新通過的著作法，裏麵明確規定了有三種付酬方式，基本稿酬加印數稿酬，一次性付稿酬也就是以前的買斷，還有版稅。”
    周主編原本以為莊超英許久未出新作，可能不了解這些新規定，卻沒想到被將了一軍。
    他心裏暗自懊惱，麵上卻依舊賠著笑。
    “安和，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話還沒說完呢，可以按之前的標準計算，也可以用新方法計算稿酬的。”
    莊超英雙手抱胸，微微揚起下巴。“周主編，我的書的情況你們是清楚的，一直很暢銷，也符合大眾口味。我要求並不高，按版稅計算稿酬，版稅我要百分之十五。”
    聽到“百分之十五”這個數字，周主編和兩位編輯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
    周主編之前就聽說京都那邊有個難搞的刺頭作者要百分之十五的版稅，沒想到今天自己也碰上了，他莊安和沒想到也是刺頭？。
    南安和，北王爍？
    他懊悔自己後知後覺低估了這個蟄伏一年的作家。
    庫房裏《北大荒的青春》第六次印刷本還熱乎呢，提醒著他莊安和作品恐怖的市場號召力。
    周主編還試圖爭取一下，臉上的笑容卻有些僵硬。“百分之十五，安和，這是不是有些太高了？百分之十二或者十三，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下來。”
    莊超英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隨後伸手將桌子上的原稿拿了起來，緩緩搖了搖頭。
    “我的底線就是百分之十五，之前我很多作品都是在你們出版社出版的，所以今天直接過來了。但作品是我的，所有選擇權也在我。”
    說完，他將原稿裝進檔案袋。
    拿起外套，微微點頭示意，便準備離開。
    周主編望著莊超英即將消失在走廊轉角的背影。“等！等等！”
    他著急的追出兩步。“我這就找徐總編商量！”隨即看了看手表十二點半了，又慌忙拽住趙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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