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來的酒早已經喝光，朱老六又讓女兒去打了一大壇。
    季伯常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到最後，兩人勾肩搭背，季伯常又跟他說起了九兒的事。
    朱老六卻是越喝越清醒，“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還是那句話，江湖與我女兒，隻能選一個。”
    季伯常說：“人間無處不是江湖，哪怕躲在朱雀胡同，這裏就沒有江湖了嗎？天行幫的人不照樣橫行無忌？”
    朱老六給季伯常倒了三杯酒。
    “喝完這個，我告訴你為什麽。”
    季伯常心中有股鬱悶之氣，一口氣將三杯酒喝了個精光。
    “為什……”一陣風吹過，季伯常仰麵躺在地上，鼾聲四起。
    ……
    季伯常又回到了那個夢中。
    朱九兒成了他的妻子，朱老六成了他的嶽父，生了個兒子叫大頭。
    朱雀橋的生活平淡而又溫馨，江湖上的刀光血影，又如此殘酷。
    隻是這一次，他離開江南之後，卻沒有輾轉四方，而是在半空中俯視著這個家。
    朝廷挑動了神殿與江湖的戰爭。
    各大門派相互廝殺，攻打神殿，神殿也反抗，天下一片腥風血雨。
    戰爭也波及到了金陵城。
    這一日，一隊神殿黑袍來到了朱雀胡同。
    “罪人季伯常，勾結江湖魔教，殺害神殿信徒，意圖謀反，奉紫霄神諭之命……誅九族，斬立決！”
    秦淮河畔，狀元橋邊。
    屍體遍地，鮮血染紅了河水。
    當看到九兒懷中抱著大頭，被人推到了秦淮河邊時，季伯常呼吸急促。
    他想要阻止，可身體漂浮在半空中，根本無能為力。
    大刀舉過頭頂，重重砍了下去……
    ……
    季伯常猛然驚醒，發現自己睡在朱家客房之中。
    天已大亮！
    朱九兒熬了一鍋小米粥，“恩公醒了，起來喝碗小米粥。”
    季伯常心髒急跳，依然沒有從夢境中緩過來，幾乎分不清眼前，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朱老六在院子吃著鹹菜，喝粥。
    季伯常捏了捏自己下巴，確信不是在夢中。
    他癡癡地看著朱九兒，心中五味雜陳。
    朱九兒被他看的滿臉通紅，遞過粥碗，不敢抬頭。
    “昨晚你跟阿爹喝多了，兩人在外麵拜了把兄弟。”
    季伯常嗯了一聲，低頭喝粥。
    粥很熱，燙得季伯常嘴角起了泡，可是他依然渾然不覺，這是朱九兒親自給他熬的粥。
    味道很熟悉，就如在夢中喝過一樣。
    “我再給你盛一碗！”
    他伸手摸了一下牆上的神龕。
    ——在夢裏，朱九兒喜歡把零錢藏在裏麵。
    裏麵有十幾個銅板，這是朱九兒的私房錢。
    趁朱九兒出去的功夫，季伯常把身上的所有的家當，全都藏到了裏麵。
    三萬兩銀票，五六片金葉子，還有十幾兩碎銀子。
    等做完這一切，季伯常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是時候離開了！
    朱九兒又端了一碗回來，季伯常低頭喝著，眼淚卻不自覺的留了下來。
    朱九兒皺眉，“季大哥，莫非我熬的粥不好喝？”
    季伯常擦了下眼淚，笑著說，“不，這是我這輩子喝過最美味的飯！”
    他站起身，把劍掛在腰間，來到院子裏。
    朱老六背對著他，“醒了？”
    季伯常道：“朱大哥，昨日多有失態，還請見諒！”
    朱老六渾身一震。
    “這幾日叨擾，給大哥和侄女添麻煩了！”
    他把無限極門副宗主的令牌放在了桌上，“我在江湖上還有些朋友，若家中遇到什麽難事，可以去燈市口的青蒼玉坊，掌櫃是我的朋友，到時會賣我個麵子！”
    季伯常說了句告辭，提劍而去。
    當踏出朱九兒大門那一刻，眼中淚水如珍珠般滴落。
    ……
    朱九兒望著季伯常背影，心中滿是失落。
    她不理解的望著父親，“為什麽？”
    朱老六歎了口氣，“江湖……江湖……啊，唉！”
    朱九兒仿佛被什麽抽走了靈魂一般，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
    床上餘溫仍在。
    目光落在神龕上，神像似乎被人移動過，有些歪斜。
    她伸手把神像擺正，卻發現下麵似乎有東西不平整。
    取出一看，是一個錢囊。
    打開後，整個人呆住了。
    朱九兒一把抓起錢囊，磕磕碰碰的追了出去，“恩公！”
    季伯常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朱九兒追了片刻，始終沒有追上這個男人。
    他的出現，就如夢一般！
    朱九兒似乎感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樣東西被人拿走了，心中如一把鐮刀，不斷的割裂著她的血管。
    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六歲時，娘親去世的時候！
    朱九兒恍恍惚惚回到了院子。
    朱老六抬頭看了她一眼，“走了？”
    朱九兒把錢囊扔在了地上。
    朱老六道：“這是他送你的，你收好便是。想花就花，想留著就留著。”
    朱九兒隻覺頭暈目眩，暈倒在地上。
    ……
    蕭蕭與李清擾在下棋，季伯常推門而入。
    他嗅了嗅鼻子，“什麽味道這麽香？可餓死我了！”
    徐搬山哂然，“昨晚一夜未歸，你幹嘛去了？”
    季伯常哈哈大笑，“當然是風流快活啊！”
    笑聲中帶著幾分苦澀。
    蕭蕭輕輕碰了李清擾一下，“最近別招惹他。”
    “怎麽了？”李清擾抬頭，眼中溫柔又帶著幾分疑惑。
    “那小子不正常，估計是徹底失戀了！”
    李清擾看著院中的季伯常，正在跟蕭蕭五師兄討要雞湯，跟他貧嘴開玩笑。
    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沒問題啊！”
    蕭蕭解釋道：“他那急性子，心中藏不住事，若是成了，院子裏早就炸翻天了，若是沒成，早就愁眉苦臉了，可他現在這樣子，反而最不正常！”
    李清擾落下一枚黑棋，正在十九之十七，吃掉了蕭蕭一大片棋子，口中輕笑：“打‘劫’！”
    蕭蕭棄子，向李清擾投降認輸。
    門外傳來鍾聲。
    不片刻，一名神殿黑袍一路小跑進來，“剛接到消息，朝歌城委派新任紫霄教宗齊霄漢，已抵達金陵碼頭。”
    蕭蕭愕然，昨日接到消息，說是十日後抵達。
    怎麽今天忽然就出現在金陵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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