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七月，炎日給大地鍍上一層流火。
    樹葉無精打采的耷拉著，大黃狗趴在地上，吐出舌頭散著體內多餘的熱量。
    官道上一陣快馬奔過，塵土飛揚，惹來樹下乘涼的商旅們的叫罵。
    這等酷熱天氣，倒便宜了樹下擺攤的茶博士。
    豎起的水牌上“三文一碗”的“三”被劃叉，換上了“十”字。
    “你那茶湯是金子做的，十文一碗，怎麽不去搶呢！”有人對著茶博士發出抱怨。
    茶博士嗬嗬冷笑，指著不遠處的水坑，“那邊倒有免費的，你可以不用花錢。”
    大黃狗拖著慵懶的身體來到水坑，伸出舌頭汲取裏麵的水。
    “他娘的，一個多月不下雨，雷公電母連雲雨之事都省了！難道電母在外麵有了相好的？”一江湖客說著葷段子，引來了眾人的哄笑聲。
    一輛黑色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了大樹下。
    趕車的是個年輕人，江湖人打扮，身上沒有兵器，倒趕車的玩意有些稀罕，是個鐵釺。
    年輕人下車，從後麵搬下個輪椅，車簾打開，走出來一老一少。
    老者七八十歲，滿頭銀發紮著小辮子，額間編著一個綠色翡翠吊墜。
    他身披一件暗紅色狼毫祭袍，衣襟處綴著一圈狼牙與鷹羽編織的護符。
    少年披頭散發，腰間別著一把月牙匕首，胸前掛著墨綠色噬魂珠——這是徐大哥離開前留給他的。
    少年攙扶老者坐在輪椅上，推車到樹蔭下，隻看了一眼，那商旅自覺得讓出了一塊陰涼。
    大黃狗察覺出少年身上的危險氣息，主動離開了樹下。
    年輕人來到茶博士身前，掏出了一百文，“來三碗茶，再幫忙灌滿水袋。”
    年輕人眉清目秀，笑得也很和善。
    茶博士喉結滾動，咽了口口水，“好……好的。”
    一個中原人，兩個蠻人。
    乘涼的行人都被這三個奇怪的組合吸引到。
    少年端著茶碗給老者喂水，老者眼神呆滯，無意識的喝了一口。
    年輕人則把鐵釺插入地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擰了一地的汗水。
    “我說怎麽一股腥臊味，原來是北方的蠻人！”一名青衣劍客掩鼻捂口，滿臉嫌棄地模樣。
    同行的藍衣刀客譏諷道：“聽說蠻人一輩子隻洗兩次澡，一次是剛生下來時，一次是入土之前！”
    “那隻能算一次！哈哈！”
    少年聞言皺起眉，便要上前找他理論，“放屁！小爺昨天剛洗過澡！”
    青衣劍客道，“那就是兩次！”
    少年大怒，握住了腰間的彎刀。
    年輕人忽然按住了他，衝他搖了搖頭，“出門在外，莫作無謂口舌之爭。”
    少年忿忿不平，“他出言羞辱我們，我咽不下這口氣。”
    年輕人笑了，換做以前的自己，就衝他那句話，那倆貨早就趴在地上求爺爺告奶奶了。
    “禍從口出，此二人遲早會壞在自己嘴上。”
    青衣劍客見他如此說，當即暴跳如雷，“小子，說誰呢，誰禍從口出？”
    年輕人衝二人微微一笑，端起水碗輕舉，表示無意冒犯，然後緩緩飲了下去。
    兩人不依不饒，“區區一個四品，連柄劍都買不起，從哪裏淘換來的燒火棍子，還學著走江湖，真是我等江湖人的恥辱！”
    年輕人喝完水，屏息聚氣，鎖住身體內水分，這種天氣太熱，如此可以降低水分流失。
    至於那兩人的謾罵，他充耳不聞。
    世間蚊子蒼蠅那麽多，總不能挨個拍死吧？
    他忽然想到了遠在南疆的老徐，若是他在，估計大嘴巴子已經呼上去了吧？
    ……
    遠處又來了三匹白馬，二男一女。
    兩名男子劍眉星目，女子英姿颯爽，一身白衣。
    來到樹下，三騎停下，馬鞍上披著刺繡，上寫“白馬堂”三字。
    女子抬手，一塊碎銀子穩穩落在茶博士桌前，“三碗茶！”
    茶博士見女子出手大方，找出三個新碗衝洗幹淨，倒了三碗熱茶。
    白衣女子馬鞭揮起，甩出三個鞭花，卷住三隻茶碗，穩穩送入兩名男子手中，鞭梢輕收，最後一碗茶落在自己手中。
    眾人看在眼中，忍不住讚歎：“好功夫！”
    左側男子拍掌道：“白師妹的逐浪三疊越發精進了，我猜江南的不死鳳凰，估計也不是你的對手！”
    右側男子笑道：“不死鳳凰李清擾？徒有虛名而已，可有人見過她出手？”
    “那倒是，聽說現在花三五百兩，就能在曉生江湖上買個頭條！”
    年輕人聽到不死鳳凰的名字，抬頭看了女子一眼，嘴角掛起一絲笑，旋即又閉目養神。
    六品境界，這位姑娘隻怕連清擾的影子都碰不到。
    白衣女子早就注意到這位俊朗的年輕人，尤其是當提到不死鳳凰時，分明看到他嘴角露出的笑帶著三分不屑、七分戲謔，心中莫名有種不痛快，驅馬來到年輕人身前，“喂！”
    兩男子見師妹似乎對眼前男子感興趣，生出莫名的敵意，“小子，白師妹跟你說話呢！”
    “跟我嗎？”年輕人睜開眼，衝她一笑，“姑娘好功夫！”
    白衣女子見他說話有些敷衍，可偏偏又挑不出什麽理來，於是冷笑一聲，“晦氣！”
    將茶碗拋回茶博士桌前，“我們走！”
    樹蔭處，先前那兩名江湖客對著白衣女子指指點點，“這屁股，這臀線，跟盤山道似的。”
    “好生養！”
    白衣女子才行出幾步，又退了回來，馬鞭揚起。
    啪啪兩聲！
    那兩人臉上多了兩道鞭痕，本想發怒，可看到對方白馬堂的標誌，隻得選擇忍氣吞聲！
    少年捧著碗，看得樂嗬嗬，“禍從口出，大哥說的果然不錯！”
    年輕人接過他碗，“少說話，多喝水，你不喝再給我點！”
    白衣女子望向少年，“你說什麽？”
    少年笑嘻嘻道：“我大哥說你很漂亮！”
    噗！
    年輕人一口水差點沒嗆著！
    這小子信口胡言啊！
    白衣女子臉色微紅，果然是個登徒子，手中長鞭卷起，帶起一陣呼嘯聲。
    年輕人心生警兆，手腕微翻，鐵釺脫地而出，來到手中，對著鞭梢輕輕點了一下。
    旋即又插回地麵。
    白衣女子手中忽然一輕，長鞭已節節寸斷！
    年輕人露出笑容，“童言無忌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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