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奇吉林之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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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與血肉的熔爐:第一次奇吉林圍城戰1676年夏)
1676年的盛夏,烏克蘭草原被酷熱和戰爭的陰雲籠罩。奇吉林,這座第聶伯河畔的哥薩克都城,此刻已化作人間地獄。
沙俄哥薩克聯軍在經驗豐富的老將羅莫達諾夫斯基和野心勃勃的薩莫伊洛維奇指揮下,構築了綿密的包圍圈。
深達數米的壕溝、密布尖樁的鹿砦、層層疊疊的土木壁壘,將奇吉林圍得水泄不通。
城內,多羅申科麾下僅剩的一萬五千名忠於他的哥薩克戰士,以及數千自發參戰的市民,依托著並不算特別堅固的城防工事,進行著絕望而頑強的抵抗。
沙俄的野戰炮晝夜不停地轟擊著城牆,哥薩克步兵在火繩槍pis)和燧發槍新製團裝備)的掩護下,一次次發起凶猛的突擊,試圖撕開裂口。
多羅申科站在殘破的城樓上,望著城外如蟻群般湧動的敵軍,聽著震耳欲聾的炮聲和傷兵的哀嚎,心如刀絞。他背叛波蘭投靠奧斯曼,本想借助帝國之力恢複哥薩克的榮光,卻不料引來了更可怕的敵人——貪婪的沙俄巨熊。城內的糧食一天天減少,彈藥也即將告罄。
“蓋特曼大人!” 一名渾身浴血的軍官衝上城樓,“東麵城牆……被轟開了一個缺口!莫斯科佬的斯特列爾齊stretsy)火槍兵衝進來了!”
“頂住!把預備隊調上去!用斧戟berdysh)把他們趕出去!” 多羅申科抽出鋒利的恰西克彎刀shashka),怒吼道,“告訴弟兄們,堅持住!蘇丹的大軍就在路上!真主會懲罰這些異教徒!”
就在城內守軍瀕臨崩潰的邊緣,南方遙遠的地平線上,揚起了遮天蔽日的煙塵。那煙塵移動的速度極快,如同草原上席卷而來的沙暴。緊接著,沉悶如雷的蹄聲由遠及近,震動著大地。
“是韃靼人!克裏米亞的援兵到了!” 城頭爆發出劫後餘生的狂喜呼喊。
率先抵達的正是克裏米亞汗塞利姆·格萊一世親自率領的四萬韃靼輕騎兵!他們如同草原上最迅捷的風暴,鋪天蓋地而來。這些馬背上的戰士幾乎不著甲胄,隻穿著輕便的皮袍,但人人都是神射手。他們並不直接衝擊沙俄森嚴的步兵方陣,而是如同狡猾的狼群,在包圍圈外圍高速遊弋,將密集如雨的箭矢用複合反曲弓射出,潑灑向沙俄軍隊的後方輜重營地、炮兵陣地以及警戒薄弱的側翼。
“嗖嗖嗖——!” 致命的箭雨從天而降,正在搬運炮彈的沙俄炮兵、在營地邊緣休息的士兵、甚至是一些低級軍官,紛紛中箭倒地,慘叫聲此起彼伏。韃靼騎兵充分發揮其機動性,一擊即走,絕不停留,讓沙俄笨重的步兵和炮兵疲於奔命,苦不堪言。沙俄的補給線被嚴重襲擾,運送糧草的車隊屢遭截殺,軍心開始浮動。
韃靼人的襲擾極大地緩解了城內的壓力,也為奧斯曼主力大軍的抵達爭取了寶貴時間。數日後,伴隨著震天動地的鼓號聲和更加沉重、如同地震般的腳步聲,易卜拉欣帕夏統帥的奧斯曼帝國大軍如同移動的鋼鐵森林,終於出現在了奇吉林的南麵。
這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中軍:由三萬耶尼切裏禁衛軍組成了龐大的核心方陣。他們頭戴標誌性的白色博爾克高帽b?rk),身著深色長袍或鏈甲衫,手持長長的火繩槍或燧發槍,腰間懸掛著鋒利的基利傑彎刀kiij)。隊列森嚴,沉默如山,散發著百戰精銳的可怕氣息。
兩翼:由一萬五千名西帕希重騎兵sipahi)如同兩道鋼鐵洪流。他們人馬俱甲,騎士身披閃亮的鏡甲或鏈甲,戰馬也覆蓋著馬鎧,手持長長的騎槍和沉重的帕拉彎刀paa),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寒光。他們是奧斯曼衝擊力量的象征。
前陣與側翼:兩萬來自安納托利亞和魯米利亞的行省步兵azap\sekban),裝備相對混雜,手持長矛、彎刀、火繩槍或弓箭。他們組成了厚實的陣線,掩護著核心。
後方:最令人膽寒的是龐大的炮兵陣地。一百五十門火炮被牛馬和人力拖拽著,緩緩進入預設陣地。其中二十門體型格外龐大的“沙希”?ahi)巨型攻城臼炮,炮口粗得能鑽進一個人,需要數十名士兵操作。它們是專門為粉碎城牆而生的怪物。
易卜拉欣帕夏騎在一匹高大的阿拉伯戰馬上,誌得意滿。他望著遠處沙俄聯軍的營壘和城頭飄揚的奧斯曼新月旗多羅申科已在城頭升起),豪氣幹雲:“真主庇佑!讓這些莫斯科農夫和叛徒,見識一下帝國之錘的威力!炮兵!目標——沙俄外圍壁壘和敵軍集結地!給我轟!”
“轟隆——!轟隆隆隆——!”
奧斯曼的炮兵率先發起了怒吼。首先是野戰炮的齊射,密集的彈雨實心鐵球和霰彈)砸向沙俄匆忙構築的前沿土木工事和暴露的步兵隊列,瞬間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緊接著,那二十門“沙希”巨炮發出了震耳欲聾、仿佛要撕裂天空的咆哮!巨大的石彈或鐵彈帶著淒厲的呼嘯,劃出高高的拋物線,如同隕石般狠狠砸向沙俄防線的縱深!
“砰!!!” 一聲難以形容的巨響,一枚“沙希”炮彈精準地命中了一段沙俄土木壁壘。刹那間,木屑、泥土、石塊混合著人體的殘肢斷臂衝天而起!一段近十米寬的壁壘被硬生生砸塌、轟平!躲在後麵的數十名斯特列爾齊火槍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化作了齏粉!
這毀天滅地的炮擊,極大地鼓舞了奧斯曼軍隊的士氣,也讓城內的守軍看到了希望。易卜拉欣帕夏拔出彎刀,向前一指:“為了蘇丹!為了真主!進攻!”
“aahu akbar!真主至大!)” 震天的戰吼響徹雲霄。西帕希重騎兵率先發起了雷霆般的衝鋒!沉重的馬蹄踐踏著大地,卷起漫天煙塵,如同兩道鋼鐵洪流,狠狠撞向沙俄防線被炮火撕開的缺口!
“穩住!長矛手上前!火槍手輪射!” 沙俄老將羅莫達諾夫斯基臨危不亂,嘶聲力竭地指揮著。
沙俄新製團的燧發槍兵和斯特列爾齊火槍兵依托殘存的工事,進行了頑強的抵抗。密集的彈雨射向衝鋒的西帕希騎兵,不斷有人馬中彈倒地。但西帕希騎兵的衝擊力實在太過恐怖,一旦衝入射程內,長長的騎槍輕易地刺穿了沙俄步兵單薄的棉甲kuyak),沉重的帕拉彎刀劈砍而下,往往連人帶矛斬成兩段!沙俄的步兵防線在重騎兵的反複衝擊下,開始出現動搖。
與此同時,耶尼切裏禁衛軍方陣踏著鼓點,穩步向前推進。他們紀律嚴明,在軍官的號令下,前排蹲跪射擊,後排站立射擊,進行著連綿不絕的火力壓製。他們的燧發槍射速快於沙俄普遍裝備的火繩槍,給沙俄步兵造成了持續的壓力。安納托利亞步兵則緊隨其後,用彎刀和長矛清理著被騎兵衝散的敵人。
城內的多羅申科看到援軍攻勢如潮,也下令打開城門,率領僅存的精銳哥薩克騎兵和步兵發動了決死的逆襲!哥薩克騎兵揮舞著恰西克彎刀,發出野狼般的嚎叫,從側翼狠狠撞入正在與奧斯曼軍纏鬥的沙俄步兵隊列中。哥薩克步兵則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沙俄防線的薄弱處,用鋒利的長矛和飛斧製造混亂。
一時間,奇吉林城外殺聲震天,血肉橫飛。沙俄哥薩克聯軍在奧斯曼克裏米亞聯軍的猛烈內外夾擊下,傷亡慘重,節節敗退。沙俄的炮火被壓製,步兵方陣被衝得七零八落,眼看就要崩潰。
然而,沙俄統帥羅莫達諾夫斯基和薩莫伊洛維奇並未放棄。羅莫達諾夫斯基敏銳地發現,奧斯曼大軍雖然攻勢凶猛,但其龐大的陣型在快速推進中出現了脫節,尤其是克裏米亞韃靼騎兵,在取得初期襲擾成果後,似乎有些得意忘形,深入過遠,與奧斯曼主力的聯係變得鬆散。
“機會!” 羅莫達諾夫斯基眼中寒光一閃,對薩莫伊洛維奇下令,“讓你最精銳的紮波羅熱騎兵非薩莫伊洛維奇部,是其直屬精銳),還有我們的貴族騎兵dvoriane),全部壓上去!目標——韃靼人!把他們和奧斯曼主力切開!”
薩莫伊洛維奇立刻執行。數千名剽悍的紮波羅熱哥薩克騎兵和身披半身板甲的沙俄貴族重騎兵,如同兩把尖刀,在沙俄步兵和炮火的掩護下,突然從兩翼殺出,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楔入了正在外圍肆虐、隊形相對鬆散的克裏米亞韃靼騎兵集群之中!
這一擊出乎韃靼人的意料!哥薩克騎兵的衝擊迅猛而靈活,貴族騎兵則如同移動的鐵牆。韃靼輕騎兵擅長騎射襲擾,卻最怕這種近距離的集群硬衝。他們的輕便馬刀難以劈開哥薩克的鎖子甲和貴族騎兵的板甲,而哥薩克的長矛和貴族騎兵的重劍、戰錘卻能輕易撕開韃靼人單薄的皮甲!
“噗嗤!哢嚓!” 利刃入肉、骨骼碎裂的聲音不絕於耳。韃靼騎兵如同被鐮刀割過的麥子般紛紛落馬。他們的機動優勢在狹窄的戰場空間內蕩然無存。塞利姆·格萊汗試圖組織反擊,但混亂如同瘟疫般在韃靼軍中蔓延。恐慌之下,許多韃靼騎兵開始本能地向後潰退,甚至衝亂了後方正在推進的奧斯曼安納托利亞步兵的陣腳!
“該死!那些韃靼懦夫!” 正在前線督戰的易卜拉欣帕夏看到側翼突然大亂,驚怒交加。韃靼人的潰退不僅解除了對沙俄側翼的威脅,更嚴重打擊了奧斯曼全軍的士氣,並將自己的側翼暴露給了沙俄生力軍!
與此同時,一直隱忍不發的沙俄炮兵,在指揮官的精妙調度下,集中火力對突前的耶尼切裏方陣和西帕希騎兵進行了猛烈的反擊!尤其是那些機動性較強的輕型野戰炮,快速調整射角,將致命的霰彈葡萄彈)潑灑向擁擠的奧斯曼步兵和騎兵隊列!
“轟——!” 霰彈在密集的耶尼切裏方陣中炸開,無數細小的鉛彈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掃倒了一大片士兵!正在衝擊的西帕希重騎兵也遭到了霰彈的洗禮,人仰馬翻,衝鋒的勢頭為之一滯。奧斯曼軍隊的攻勢頓時受挫,傷亡急劇上升。
屋漏偏逢連夜雨。夏季的烏克蘭天氣說變就變,剛才還烈日當空,轉眼間烏雲密布,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泥濘迅速在戰場上蔓延。這對於依賴龐大陣型和重型炮兵的奧斯曼軍隊來說,簡直是災難性的!沉重的火炮陷入泥沼,寸步難行。步兵在泥水中步履蹣跚,陣型更加混亂。而習慣了惡劣環境的沙俄和哥薩克軍隊,則顯示出更強的適應能力。
內外夾擊的優勢瞬間逆轉。士氣受挫、陣型混亂、陷入泥濘、側翼暴露的奧斯曼大軍,在沙俄哥薩克聯軍凶狠的反撲下,開始陷入苦戰。易卜拉欣帕夏雖然勇猛,但麵對如此不利的局麵,也感到力不從心。他試圖穩住陣腳,組織反擊,但泥濘和混亂讓命令難以有效傳達。
戰鬥從清晨一直持續到黃昏。奇吉林城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雨水混合著血水,將大地染成一片暗紅。最終,眼看天色已晚,傷亡慘重,且無法有效突破沙俄重整後的防線,易卜拉欣帕夏不得不痛苦地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第一次奇吉林解圍戰,以奧斯曼克裏米亞聯軍的慘重失敗而告終。他們未能打破沙俄的包圍圈,反而損失了大量寶貴的士兵和裝備。克裏米亞韃靼騎兵的潰退和惡劣的天氣,成為此戰失敗的關鍵因素。
奇吉林,依舊在沙俄的圍困中風雨飄搖。易卜拉欣帕夏帶著殘兵敗將和滿腔的屈辱,撤向南方,等待他的將是蘇丹和大維齊爾的震怒。
而托普卡帕宮的金座上,法佐·艾哈邁德帕夏接到戰報時,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凝視著東方,一個念頭在心中盤旋:或許,是時候考慮那條來自遙遠東方的、由那位太子妃帶來的、充滿了未知與力量的“和平”之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