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慢慢說！”
    “蒼梧村村長來了，他一來就吵著要見您，想來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聞言，段書瑞麵色一凝，走出公署，來到大堂。下首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老人，頭發花白，身形佝僂，正是蒼梧村村長田福閏。
    看到段書瑞，田福閏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說了這幾天田裏發生的事。
    如今正值雨季，連續下了一周的雨，田地被水淹沒，田裏的作物幾乎都受到了影響，將近八成的蔬菜的根被泡爛。
    段書瑞安撫了他幾句，說道“村長，帶我去地裏看看！”
    村長帶著段書瑞入村，讓兩位鄉賢將大家都召集起來。
    到了地裏，段書瑞看著慘不忍睹的畫麵，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黃澄澄的小麥浸泡在水裏，麥穗上沾滿水珠，有氣無力地耷拉著頭，許多蔬菜未能幸免於難。村民們在水裏搶救作物，有幾個年紀大的老人，一邊撈麥子，一邊擦眼睛。
    他下地巡視了一圈，發現了許多問題土壤稀鬆多孔，沒有草本植物固定根係，排水不暢……
    在現代，運用先進的技術，這些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可眼下是一千年前，人們能采取的措施相對較少。
    蒼梧村的農田在山腳下連綿成片，地勢低窪，今年雨水偏多，布政司的官員都在擔心，會不會發生泥石流等次生災害。一眾官員忙著提前製定應對泥石流的策略中，哪裏有精力去管老百姓的收成問題？
    “作物被雨水浸泡，大家隻能去鎮上買菜，換上誰遇上這種事情心情都不會好，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段書瑞朗聲說道。
    村裏人麵麵相覷，眾人心中不約而同的想道“漂亮話誰都會說！你們這些當官的每次來都是象征性地說兩句，為的不就是安撫我們的情緒？有哪一個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了？”
    “田村長大致和我說了一下情況，田裏的水排不幹淨，一切都是白搭！”段書瑞指著田地說道，“作物周邊的地至少要向下挖半尺，方便土地排水。大家速度要快，這是關係百姓莊稼收成的大事，大家都行動起來！”
    村民們有些慌亂，他們想到菜地裏的菜也沒有逃脫雨水的摧殘，後麵還得去買種子，重新播種，心情就不太美妙。
    “沒聽到縣令大人的話嗎，都給我挖起來，誰也別想偷懶！”田福閏說道。
    畢竟是關乎自己溫飽的大事，因此村民們都不敢怠慢，拿著工具就挖了起來。
    段書瑞告訴田福閏，光排水還不夠。雨水衝刷後土壤肥力下降，要想讓農作物茁壯生長，還得提高土壤肥力，施肥是必不可少的。華北平原土地鹽堿化嚴重，最好的就是施有機肥和生物肥。
    “村長，村裏平常用的最多的肥料是什麽？”
    “用的最多的就是村民自己的糞便！我們村裏有糞池，每家都會投入一定量的糞便，等到需要施肥的時候，再用工具取出……”
    段書瑞身後的官吏都暗自皺眉，心裏叫苦連連，胃裏直冒酸水。
    “可以在土壤裏加一些草木灰和骨粉，減少土壤中的鹽分，但千萬不能過量。”
    “是！是！我這就把您的意思告訴全體村民，您放心吧！”
    段書瑞點點頭，他準備上書折子，讓聖人知道這裏的災情，適當減免百姓的田稅。
    夏糧被淹，如今又要補種，隻是錯過了時令，恐怕會大大減產。
    段書瑞和屬官、鄉坤們商議，鼓勵百姓大麵積種植土豆、蔓菁，這些作物適應性強，產量又高，可大大減輕口糧的壓力。
    千裏之外的京城，朝堂上再次提起了他的名字。
    洪災之後，段書瑞陸續上了好幾道奏折。第一道是匯報洪災的嚴重程度，將官民共同救災的策略報了上去，同時申請朝廷的人力、資金援助；第二道匯報救災的進度，房屋新建數量等。
    此次洪水，受災不僅河清一地，洛陽及周邊縣份都受到波及。其他地方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民亂，唯有河清一地，穩穩當當，簡直如同濁世中的一片淨土，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根據史料記載，以往遭遇這樣十年難遇的洪災，每個縣死亡人數都在三十人以上，河清縣因救災及時，極大縮減了死亡人數，可謂是救災有方。
    黜陟使奉旨前往河南道，參與搶險救災。他的折子上，也將段書瑞誇了又誇，連著提了十多條舉措，諸如“增派醫官，為受傷百姓無償療傷”，“號召鄉坤，募捐善款”等。其他地方的縣令看了，估計恨不得挖個地洞跳進去。
    有人看他順眼，就有人看他不順眼。特別是以張庭為首的一些世家大族，還有段書瑞在禦史台的一些前同事。
    很快，就有人聞風上奏，彈劾段書瑞“擅用職權，中飽私囊”、“濫用刑罰、草菅人命”，同一件事到他們嘴裏，全然變了一個味兒。
    懿宗看了，沉默不語。他將奏折往桌上一甩，揉了揉太陽穴，看向高明哲，“高卿，上次提到的案子，大理寺查得如何了？”
    高明哲不動聲色地從隊伍裏出來，向懿宗作了一揖，答道“回陛下，大理寺舉全寺之力，仍未抓到真凶，請陛下恕罪。”
    懿宗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好、好啊！一年內，連著兩起案子未查明真凶，凶手至今還逍遙法外！朕記得前兩年，大理寺的辦事效率是很高的！”
    此話一出，不止百官沉默，皇帝本人也沉默了。
    前兩年正是段書瑞在的時候，每起案子至多花上三個月時間，就能結案。如今有兩起案子，前後花了半年時間，至今仍未找到真凶……
    聖人一席話，擺明認可段書瑞的辦事效率和工作能力。張庭嚇得退入隊伍，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懿宗說道“河南一帶受災嚴重，又有多個縣份發生民亂，朕心中甚是擔憂。就由禦史台選派人選，組成巡察使，前往河南道監察。三月後，你們便動身吧。”
    “陛下英明！”群臣附和道。
    巡察使負責巡察地方，每年都會派出一部分官員，到各地查訪百官可有貪贓枉法、魚肉百姓之事。
    如今派他們前往河南道，正是職責所在。
    張庭卻從這個安排中，隱隱看清聖人的態度。
    如果巡查結果不好的話也就罷了，如果巡查結果好的話呢？段書瑞回到長安豈不是指日可待？
    他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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