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既然有要事相商，那可不能耽擱。今日修竹休沐，他們一向起得晚。現在兩人怕是已經醒了，我們一同去看看吧。”
    本以為經過上次的事後，兩人的關係會有所疏遠，她站在魚母身後，掀起眼皮望去。
    不一會兒，門“嘩”地向兩側打開，段書瑞穿著鬆垮的睡袍，頸間還餘著紅，披散著墨發，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魚母沒有看他，偏頭對唐婉說道“你們聊，我這個長輩啊，不方便摻和小輩們的談話。我去前廳給你們沏茶。”
    唐婉麵孔燒紅，不敢直視他，她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視線越過他的肩膀，往屋裏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她看見了不得了的東西。
    魚幼薇背對著她，在床上躺著，姣好的身形掩映在被子下，隻露出半個白皙的肩膀，在陽光下透著白玉般的光澤。
    這一眼，生生刺疼了她的眼，她終於失了分寸，抬腳就要往外走去。
    “唐姑娘，你來找我，是有什麽要事嗎？”
    哦，對了！她差點忘了自己的目的，她要回到長安，那裏還有人在等她……
    心念微轉，她轉過身，犀利的目光直視著他的雙眼，“段公子還是先把衣服穿好，再來前廳吧。”
    話音剛落，她沒等他回話，轉身大踏步離開，步伐輕盈果斷，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他回到屋裏，關上門，剛轉過身，就對上一雙秋水明眸。
    魚幼薇坐在床邊，一頭絲發軟軟垂下，香肩微露，闔眼問道“唐姑娘和你說了些什麽呀？”
    她昨晚睡著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兩個時辰，現在困得要命。
    見狀，段書瑞無奈地搖搖頭，配合她演戲“唐姑娘讓我去前廳，說有要事要與我相商。”
    說著，他蹲下來，為她穿上布鞋，動作輕柔，猶如愛撫。穿好後，還不忘在她的腳踝上摩挲了一下。
    “你給我穿鞋幹嘛？”她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笑意。
    “我們一起去吧。”
    昨晚，情到濃時，她靠在他懷裏，用最軟的語氣說著最硬的話，活像司令員在對哨兵發揮指令。
    “你以後不許和唐姑娘單獨接觸，你們聊事情時，必須要有第三人在場。”
    他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你還沒吃早飯呢，我去給你做點吃的，我們晚點再過去。”說著，不等這小家夥說出更陰陽怪氣的話，他穿好衣服，大步流星出去了。過了一會兒，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
    兩人優哉悠哉地吃完飯，來到前廳，迎麵對上唐婉的眼神，魚幼薇知道她生氣了。
    這一次，她沒有推開身邊的人，反手與他十指交握，嘴角勾起一個美麗的弧度。
    誰知，唐婉看到後沒說什麽，她撇開茶沫，淺嚐一口茶，麵上流露出釋然之色。
    “我們女孩家想說些私密話，大人要不先去院子裏溜達一圈吧。”
    段書瑞看向魚幼薇，她的點頭給了他無聲暗示，他轉身出去，貼心地帶上門。
    “妹妹，我打算放下執念了。”唐婉微微一笑，輕輕拉住她的手，語氣很是誠懇。
    換做尋常女子，肯定早就信了，可惜魚幼薇不是尋常女子，她回握住她的手，笑道“姐姐，瞧你這張臉，還真看不出你比我大呢。為何一開始不和我挑明，現在才肯坦白呢？”
    聞言，唐婉的麵色微微一僵，她沒有回答，而是抬頭望向牆上的壁畫，苦笑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魚幼薇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唐婉閉上眼，長歎一口氣，再度睜眼時，眸光變得清澈澄明。
    她不是沒想過用其他方式，可看到段書瑞身上的正氣，她驟然察覺到自己的陰暗，竟想著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去褻瀆那樣一個幹淨的人。
    最殘酷的是，她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當年的影子，他們已經物是人非了。
    “而且，我也找到了我的幸福。”話音剛落，她從自己的衣服中摸出一串綠鬆石項鏈，攤在掌心，示意魚幼薇看過來。
    那綠鬆石藍得通透，湛藍中又透著夢幻般的綠意，仿佛一汪流動的湖泊。
    魚幼薇的眼神有片刻鬆動，很快又變得凝實，隻因她知道她在撒謊。
    目之所及皆虛妄，心之所念皆執妄。
    執念執念，乃是沉屙頑疾，哪兒能那麽容易說放就放？但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段往事，不足為外人所道，她不願擅闖那片心靈的禁地。
    “和你們一比，真的顯得我很沒用……”她低低地歎息一聲。
    “誰說你沒用了？人的價值是靠對比比出來的麽？”
    “更何況，你知大體，識草木，通筆墨，會算賬，技多不壓身。你這樣的女子都能稱之為沒用，那我真不知道什麽叫有用了。”
    “我知道，你是覺得我對你構不成威脅，才會答應讓我借住在後院。但這件事，事先並沒有和段公子商量過吧？”唐婉笑道。
    魚幼薇麵上一紅。
    “幼薇，你是個好心腸的姑娘，你不應該被困於這一隅，你應該擁有更大的天地。”
    “姐姐，你說到我心坎上了！我其實根本不想生兒育女，我擔心身材走形、頭腦遲鈍……最重要的是，我怕自己泯然眾人，成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婦人！這樣的人生有何樂趣？”
    她從唐婉的眼神中得了首肯，連珠炮似的說下去。
    “在大唐，女子太過聰明不是好事。世人眼裏，女子理應侍奉公婆、溫順體貼，可這難道不是壓在女性身上的一座又一座高山嗎？為什麽我們的價值要由別人來定義？別的女子甘願困於後宅，我魚幼薇偏偏不願！”
    唐婉靜靜地看著她，目光裏滿是不加掩飾的欣賞。她似乎知道，為什麽那個人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她了。
    她實在是太特別了，像萬山紅中一點綠。
    “幼薇妹妹，在你麵前，我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段公子是怎麽認識的？我這就告訴你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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