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發生的一件事，讓魚幼薇很是頭疼。
    院子裏的女工都工作得十分認真，隻有兩人除外。
    段書瑞從匪窩救下的兩名女子，年紀大的喚作墨蘭，年紀小的喚作夏荷。趙括押著兩人回到河清後，便回長安了，兩人便順勢留在河清。
    招募女工的那天，兩人都來了，也都順利通過測試。雲杉坊的後院有幾間空屋，她倆是外地人，嘴巴又甜，管事便大手一揮，讓她們住進後院。
    兩人的手藝的確不錯，一個人擅長紡紗，一個人精通挑染，剛開始，兩人都做得很賣力。
    可一周過去，她們便開始原形畢露。
    兩人被抓上山前，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幹夠了苦力活兒。就算匪首不把她們擄走，她們的結局也是嫁給同村的一個莊稼漢，過上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日子。
    她二人頗有幾分姿色，一眼就被匪首相中，收入山寨，做了大夫人和二夫人，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不用擔心吃不飽飯，也不用擔心沒有新衣服穿。
    匪首十分寵愛她們，對她們幾乎是有求必應，甚至還專門抓了兩個婆子上山，負責她們的飲食起居。每次得到奇珍異寶，也總是先送一些到她們房裏，任她們挑選，餘下的再分給弟兄們。
    匪窩被一鍋端後，她們的生活一落千丈。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墨蘭和夏荷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們已經被同化了。一個觀念在她們腦海裏根深蒂固——
    “明明可以靠自己的身體賺錢，為什麽要幹這些苦力活兒呢？”
    兩人勤快了沒多久，開始偷懶耍滑。剛開始，她們以“月信期間身子不爽”為理由，哄騙其他女工做完她們的那一份。幾個中年女工同情她們的遭遇，於是一口氣答應下來。
    魚幼薇一直在觀察兩人。一周之後，她們本沒有拒絕的理由，誰知她們又想到新的招數，開始變本加厲的偷懶。
    這天，魚幼薇看不下去了，她把兩人叫出來，正色道“做事得有個做事的樣子！別人都在勤懇做工，你們倒好，不是在做工期間嗑瓜子閑聊，就是磨磨蹭蹭，不按時完成當日的任務！再這樣下去，我要給你們扣薪水了！”
    說到後麵，她逐漸加重了語氣，麵上的神色卻有些恨鐵不成鋼。她以為，她們二人聽到這話會感到羞愧。
    夏荷低著頭，縮在墨蘭身後，墨蘭一臉不屑，“你們這兒的薪水本來就低，再扣下去，老娘買衣服的錢都不夠了！”
    竟是絲毫不服從管理。
    魚幼薇心裏的火越燒越旺，但她仍想給二人一個機會“你們剛來這裏，沒有容身之處，是誰給你們了住所？如今，你們住在後院，本就比旁人多享了一份好處，怎能如此大言不慚？”
    這句話直戳墨蘭的心窩子，她冷笑一聲，上前一步，“你倒是嫁了個如意郎君，卻不知是誰害我們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魚幼薇沒想到她會如此歪攪蠻纏，伸手指向她，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看到她胸脯起伏，呼吸不勻，墨蘭得了快意，她冷哼一聲，說道“咱們簽了契約，不管你再怎樣看我不爽，半年內都不能解雇我！”說著，她拉起夏荷，準備離開，經過魚幼薇時，用力一撞，撞得她肩膀生疼。
    魚幼薇剛想發作，沒想到有人比她更快一步。芸娘大步走來，伸手按住墨蘭的肩膀，力道之大，似要將她的骨骼一寸寸捏碎。
    芸娘原本在院子裏紡紗，恰巧看到這一幕。她擔心魚幼薇受欺負，丟下手裏的活兒，擼起袖子就趕了過來。
    “放開我姐姐！”夏荷衝上去，想拉開芸娘，卻被魚幼薇點中穴道，動彈不得。
    “段公子宅心仁厚，救了你們，給了你們飯吃，你們還這樣惡語傷人。你們的良心，當真是喂了狗嗎？”
    她身形高大，嗓音低沉，比平時多了幾分威懾力。墨蘭攥了攥手指，掂量了一下動手的勝算，才沒有當場破口大罵。
    “你放開我，有話好好說。”
    芸娘又接著說道“你方才撞了魚娘子，我要你向她道歉。你不道歉的話，瞧我饒不饒你？”
    墨蘭不甘心，又不敢在她麵前造次，想到自己如今寄人籬下，隻得道“魚娘子，方才多有得罪，還請您不要往心裏去。”說話時，臉上掛著假笑，後槽牙都要被咬碎了。
    她的道歉輕飄飄的，落在魚幼薇耳朵裏，就像一片蒲公英刮過耳膜。
    她沒有和二人過多計較，解了夏荷的穴道，擺擺手，讓她們離開。她很感激芸娘的仗義相助，拉著她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
    她不會虧待芸娘的。
    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涉世未深的孩子，她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於是叫來了管事。
    “賀管事，給我安插兩個人在院子裏，務必把墨蘭二人給我盯緊了。她們的一切舉動，都要如實向我匯報。”
    “是。”
    回到家裏，段書瑞還沒有回家，她拿起桌上的文書，翻到昨天沒有看完的地方，接著看起來。
    他說的話，她一句都不會忘記，始終銘記於心。
    “幼薇，你身為官員的妻子，多多少少應該了解一下律法吧？”
    想到這裏，魚幼薇不滿地撇撇嘴不就是了解律法嗎，她這麽聰明，一本書隻消看一遍，就能完整複述書裏的內容，區區唐律，能難倒她？
    段書瑞表示，他放在屋裏的東西她可以隨意翻看，隻要別忘了還原。
    魚幼薇沒有在朝中為官的父親，也沒有寫過文書。
    她不是唐婉這種從小精心栽培的世家貴女。
    但她聰穎好學，求知若渴，最重要的是，她想將命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
    這天，段書瑞剛走出衙門，就看到拐角處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阿虎！
    看到他形跡可疑，他的內心閃過一絲戒備，但此人飄來的眼神，讓他感覺不到惡意。
    他握緊佩刀，跟著阿虎走了一段路，發現這是去往雨花村的道路。
    他似乎想將自己往什麽地方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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