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的溫軟突然消失，感官一點點被放大，周圍的聲音也變得分外刺耳，段書瑞心下一驚，段書瑞來不及多想，大步追上去。
    魚幼薇在一處巷子口停下，似是怕他擔心，沒有直接走進去，而是回頭看向他，向裏指了指。
    兩人的默契已達到了不用言語，隻憑一個眼神就能知曉對方心意的程度。
    段書瑞長臂一伸，將她護在身後，慢騰騰地向巷子裏的人走去。
    那是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支著一隻腳，隨意地靠坐在牆角，頭發像是剛從油鍋裏撈出來的一樣，緊貼著頭皮。他耷拉著頭，鬥笠拉得低低的，堪堪遮住眼睛，手上拿著一隻竹竿，腳邊放著一隻碗，碗上裂了一個缺口。
    他身上傳來一股餿味，段書瑞略微皺了皺眉，還沒想好下一步動作，鼻尖一陣香風掠過，魚幼薇先他一步作出反應。她掏出幾枚銅板，輕輕放在地上的那隻破碗裏。
    銅板碰擊碗底，發出清脆的響聲，男子恍如大夢初醒，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謝謝這位娘子。”
    語氣不卑不亢，態度謙和有禮，段書瑞見狀，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詫異。
    “不用謝。”魚幼薇言簡意賅，回頭勾住他的肩膀，“郎君，我們走吧。”
    直到完全走出巷子，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段書瑞才壓低聲音問道“你認識他？”
    “嗯，我以前上街時，撞見過他好幾次。”
    “你方才應該聞到，他身上全是酒氣……”
    魚幼薇打斷他“錢已經在他手裏，他就有了支配權。他拿這筆錢去做什麽，是去買酒，還是買胡餅，都與我無關。”
    她以前和這位乞丐交談過，這人操著一口熟悉的方言，顯然是本地人。他不知遭逢何種變故，變得心灰意冷，不思進取。
    他們不久後就要回長安了，她想趁著這段時間，多幫助一下河清的百姓，回饋她曾收到的善意。
    察覺到身旁的人陷入沉默，臂彎裏的手一鬆，她下意識抬頭，撞進一雙含笑的眼眸，頭頂驟然多了一隻手。
    “嗯，知世故而不世故，挺好的。”段書瑞笑著摸摸她的頭，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無論何時，他都想守護她心中的淨土，那不是毫無底線的善良，隻因他從那善良中看到過鋒芒。
    太陽落山，月色籠罩大地，街上的人終於少了些。
    街上的一間商鋪裏。
    “幼薇，你還沒選好禮物嗎？”
    “馬上，快了快了。”魚幼薇站在貨架旁，翻看著被子。
    對於“該選什麽禮物”這個問題，段書瑞沒有任何頭緒。
    以前小時候不懂事，隻知道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選禮物。他拿著積攢了一周的零花錢，從地攤上買了一條玩具蛇，偷偷放在林蓉床頭，差點沒把他媽嚇出心肌梗塞。
    事後，他被林蓉胖揍一頓，也許是那頓打太痛徹心扉，他再也沒有按照自己的喜好為別人挑選過禮物。
    他不喜歡希望落空的感覺。
    “怎麽不說話，是回想起了往事嗎？”魚幼薇偷摸蹭到他身邊，看了他一眼。
    “嗯，都是些前塵往事，不值得一提。”段書瑞眼底的痛色一閃而過，問道，“選好了嗎？”
    看到他強顏歡笑的樣子，魚幼薇的胸口傳來一陣震顫，她湊到他耳邊，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說話聲說道“不想笑，可以不用笑的。在我麵前，你可以自然一點。”
    短短兩句話，卻讓他鼻頭一酸，有想落淚的衝動。
    “好了，禮物選好了，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吧。”魚幼薇吩咐小二把一床棉被打包，在紙上簽上收貨人的姓名。
    段書瑞走過去，看到那嶄新的被麵，下意識伸出手，摸了一把。
    這一摸，就停不下來了。
    錦被質地光滑，裏麵填充著棉花，冬天蓋再適合不過。紅色的被麵中央繡著一雙鴛鴦，姿態親昵，底側則繡著一排祥雲。
    “怎麽樣，我的眼光不錯吧？”魚幼薇得意地抬起下巴，麵上滿是得意。
    “嗯，不錯。被子上的圖案寓意都很好。”
    兩人走出門，魚幼薇抓住段書瑞的手，微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看到他麵上不加掩飾的錯愕，她勾起唇角，“我說過，要買兩樣新婚禮物送給他們，而眼下隻選了一樣，另一樣送什麽，就交由你定奪了！”
    像是知道他會拒絕，魚幼薇語氣一變，轉為和緩“那床錦被算是我送給唐姑娘的禮物，明華怎麽也算你的小弟，好歹為你辦了這麽多事，你給他選一樣禮物，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段書瑞咀嚼一番，這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她心思一向細膩，很可能看出他內心的掙紮，於是鼓勵他大膽邁出這一步。
    這一步若是成功邁出去，那道隱形的門坎也就徹底消失了。
    不知為什麽，在她麵前，他總是無所遁形，也許她就是盛開在他心間的解語花吧。
    段書瑞的眼底重新綻放光芒，用力點頭。他精挑細選一番，最後選定一塊徽墨。
    徽墨乃墨中極品，豐肌膩理，光澤如漆，備受文人喜愛。明華愛好附庸風雅，是個收藏愛好者，這份禮物他一定喜歡。
    兩人走了一會兒，段書瑞耳尖一動，心髒毫無征兆縮緊，猛然回頭，卻隻看到一張又一張陌生麵孔。他回過頭，甩了甩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是他的錯覺嗎，怎麽感覺有人在跟蹤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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