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雪中短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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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駕!”
殘陽如血,將天邊的彤雲燒得透亮,天空中,零零散散的雪花緩緩飄落,逐漸覆蓋了官道兩側的草叢。
“快!撤!”
魏延滿頭大汗,領著殘餘的漢軍從此處一晃而過,座下戰馬已經疲態盡顯,粗重地喘息著,口鼻間噴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
左臂經過簡單包紮的傷口,在連續的長途奔襲之下,又滲出血來,將麻布染得殷紅一片,而腹部的劇痛更是讓他額頭冷汗涔涔,但卻絲毫不能澆退他胸中的怒火。
青楓林一役,他魏文長竟敗於曹真之手,真是他魏延從軍以來的奇恥大辱!
想到這裏,魏延回頭望了一眼身後士氣低落的漢軍,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與不甘……
“曹子丹!此仇不報,我魏延誓不為人!”
魏延暗暗發誓,但此時他能做的隻有趁著這大雪盡快擺脫曹真的追擊,與法正或荀攸的主力匯合再找機會找回場子……
與此同時,在漢軍後方十裏外,曹真親率魏軍精銳,卷起漫天煙塵,如一群餓狼般緊追不舍。
“快!追!”
此時的曹真雖然也渾身浴血,但眉宇間卻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
畢竟今日一戰,他曹真不僅成功伏擊了如日中天的漢將魏延,更親手將其重創,一雪前恥,大漲了魏軍的士氣。
“將士們!如今的魏延已是強弩之末,隨我追上去,斬下他的首級,獻於陛下!”
曹真右手高舉長槊,厲聲呼喝,麾下魏軍士氣如虹,速度再次加快,冒著小雪繼續追擊。
然而,正當兩軍一逃一追,逐漸靠近芍陂南側山麓之時,初時隻是零星的雪沫逐漸變大,鵝毛般的雪花席卷而下,鋪天蓋地般,很快便將大地徹底染成一片蒼茫……
寒風呼嘯,卷起鵝毛大雪,打在臉上如同刀割。
在大雪的吹拂下,魏軍追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步魏軍卒在積雪的官道上深一腳淺一腳的前進,同時縮緊脖子,抵禦著刺骨的寒風。
“將軍,雪太大了!我們還回六安嗎?”
曹真副將策馬趕到曹真身側,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滿臉焦急:“我軍將士連日奔波,早已人困馬乏,如今又逢大雪,道路難行,再追下去,恐怕……”
曹真勒住馬韁,抬頭望了望昏暗的天空和漫天飛舞的雪花,眉頭緊緊蹙起,魏延的殘兵就在前方不遠,此刻放棄,他實在心有不甘。
但副將所言亦是實情,從他們離開六安開始,一路疾行埋伏、追擊,幾乎都沒有休息,如今早已疲敝,在這等惡劣天氣下強行追擊,反而可能被對方抓住機會反戈一擊……
他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身旁已經凍得有些發抖的士卒,長歎一聲……
“罷了!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強求,六安也不可守,我們就不用再走回頭路了……
傳令下去,全軍停止追擊,就在這芍陂南麓尋個背風之處,安營紮寨,暫作休整!待雪勢稍歇,再與文稷將軍取得聯係,合兵一處!”
“喏!”
副將如蒙大赦,連忙傳令下去,魏軍士卒聞令,也紛紛鬆了口氣,拖著疲憊的身軀,在漫天風雪中開始搭建營帳,生火取暖。
曹真選擇了一處背靠山壁、可以稍避風雪的凹地作為臨時營地。
因是臨時駐紮,又是倉促之間,營防自然談不上多麽嚴密,隻是派出了幾隊巡邏兵,在營地四周警戒……
魏軍士卒大多直接鑽入帳篷,圍著火堆,烤著冰冷的幹糧,希望能盡快恢複體力。
就連曹真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時候,也感到兩胯間一陣疼痛,顯然這兩日的奔波與激戰,也將他的體力消耗不少。
然而,曹真並不知道,就在他下令紮營休憩之時,一支幽靈般的隊伍,正借著風雪的掩護,悄悄地從肥水方向摸了過來……
這支隊伍約莫兩千餘人,為首一人,正是漢將丁奉。
此時的他們身上並未著甲胄,而是穿著厚實的布衣,頭上戴著簡陋的頭盔,手中緊握短刀。
這種裝束,既能抵禦嚴寒,又減輕了身上的負重,手中的短刀更利於在複雜地形和狹窄空間內近身搏殺。
原來,就在太史慈奇襲合肥得手,漢軍會師合肥後,漢軍主力雖然還不能出發,但他卻已經提前命令陸遜率水師沿肥水西進,直奔芍陂方向。
同時又命丁奉率領步卒,輕裝簡從,沿陸路秘密穿插,與陸遜互相照應。
丁奉為人驍勇,心思亦是縝密。
當他從錦衣衛處得到魏延冒進追擊曹真的消息後,便心知不妙,當機立斷,率先領本部兩千精銳,自肥水南岸下船,晝伏夜行,冒著風雪,向芍陂行進……
沒過多久,他便在此地遭遇了慘敗的魏延,在魏延處獲得了足夠的情報後,丁奉告知了魏延陸遜所在的位置,就領著漢軍悄悄地朝著這裏潛行而來。
果不其然,行至芍陂南麓,丁奉便發現了曹真大軍安營紮寨的蹤跡。
“將軍,前方三裏,發現魏軍營地!看旗號,正是曹真所部!”
“好!”
丁奉聞聽斥候的匯報,眼中精光一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傳令下去,全軍噤聲,借風雪掩護,悄悄摸過去!今日,便是我丁奉揚名之時!”
隨後,漢軍士卒在丁奉的帶領下,踏著厚厚的積雪,向著魏軍營地潛行而去。
這天晚上,這漫天的風雪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巡邏的魏軍哨兵被凍得縮手縮腳,再加上視線受阻,根本未能發現漢軍的到來……
直到漢軍先頭部隊摸到魏軍營寨外圍的鹿角丫杈時,一名負責了望的魏軍哨兵才察覺到了異樣……
“誰?”
他警覺地探出頭去,正想仔細查看,一支冰冷的短刀已經無聲無息地抹過了他的咽喉。
“呃!”
“敵……!”
那哨兵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便頹然倒下,但終究還是發出了一絲聲響……
“敵襲!”
另一名哨兵終於還是發現了異常,淒厲的呼喊聲驟然劃破風雪夜的寧靜!
“咚!”
“咚!”
“咚!”
魏軍營中,急促的警報聲瞬間炸響!
“現在才發現,已經晚了!”
丁奉獰笑一聲,從雪地中一躍而起,手中短刀前指,厲聲高喝:“將士們,隨我殺!破曹軍,擒曹真!”
“咻……啪!”
一朵絢爛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猛然炸開,那是漢軍進攻的訊號!
“殺啊!”
早已蓄勢待發的兩千漢軍士卒,紛紛自雪地暴起,手持短刀,飛速向著魏軍營壘突進!
由於沒有甲胄的束縛,他們在雪夜中的速度極快,身形靈活的躲避著魏軍釋放的箭矢,展開了反擊!
靈活的短刀在漢軍的手中玩出了花,輕巧的劃過魏軍士卒的咽喉、胸腹,當即斃命!
“敵襲!”
“敵襲!”
“快反擊!”
魏軍軍營中已然大亂,許多士卒衣甲不整,甚至還在睡夢之中,便被這突如其來的喊殺聲驚醒。
他們倉促間抓起兵器,衝出帳篷,卻發現四周早已是漢軍的身影。
狹窄的營帳之間,積雪覆蓋的地麵,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陣型。
魏軍的長槍大戟在這樣的環境下施展不開,反而成了累贅,而漢軍的短刀卻如魚得水,靈活狠辣,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蓬血花!
“穩住!都給我穩住!結陣!結陣禦敵!”
曹真被親兵從睡夢中喚醒,聽聞漢軍雪夜襲營,又驚又怒。
他匆忙披上甲胄,提著長槊衝出帥帳,試圖指揮混亂的部下組織抵抗。
然而漢軍的攻勢實在太過迅猛和突然,其中丁奉身先士卒,手中短刀上下翻飛,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魏軍士卒紛紛慘叫倒地……
更關鍵的是,他專門挑那些試圖組織抵抗的魏軍將校下手,幾個衝殺下來,魏軍的指揮體係便已瀕臨崩潰……
“將軍!頂不住了!漢軍太凶悍了!快撤吧!”
一名渾身是血的副將衝到曹真麵前,帶著哭腔喊道。
曹真剛剛大勝魏延,正氣勢如虹,豈能就這麽跑了?
他怒吼一聲:“撤?撤什麽!這一夥漢軍充其量不過兩千多人,連甲都沒有,他憑什麽跟我打!隨我迎戰!”
說罷,曹真揮動著手中長槊,向丁奉殺來。
丁奉見曹真如此悍勇,不退反進,眼中戰意更盛!
他畢竟年輕氣盛,如今魏軍大亂,曹真戰功就在眼前,更是殺紅了眼,手中雙刀交錯,身形如電,避開魏軍士卒的圍堵,亦直撲曹真而來!
“曹子丹!納命來!”
曹真怒吼一聲,長槊橫掃,試圖將丁奉逼退。
俗話說,一寸短一寸險,這短刀與長槊相比自然要更加危險,但或許是丁奉膽大心細,他抓住長槊轉圜不變的特點,不停地與曹真拚著近身戰,就沒讓曹真離開過他短刀的範圍!
隻見長槊直刺而來,丁奉卻一點不慌,猛然低頭,而後右腳發力,猝然前衝,雙刀一上一下,巧妙地避開槊鋒,其中一刀更是貼著槊杆滑過,刀尖襲向曹真!
“噗嗤!”
一聲短刀入肉,鮮血瞬間噴濺而出,染紅了曹真的甲胄。
“哼!”
曹真悶哼一聲,右臂巨痛,長槊險些脫手,他強忍劇痛,反手一槊,強行逼退了丁奉……
但這一刀,已然重創了他的右臂,曹真已然失去了再戰之力。
而隨著主帥的重傷,魏軍軍心再振,被丁奉這三千連甲胄都沒有的步卒狠狠壓製!
“撤!傳令全軍!準備撤退!”
眼看魏軍已經接近崩潰,而自己又重傷在身,曹真自然下令撤退,可就在這時,營外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聲勢之浩大,遠超丁奉所部!
“曹真休走!魏延在此!”
隻見風雪之中,一麵“魏”字大旗獵獵作響,緊接著,無數漢軍騎兵如潮水般湧入營地!為首一將,正是去而複返的魏延!
在他身後,陸遜率領的漢軍也緊隨而至,他們如同兩道洪流,瞬間將魏軍營地徹底包圍!
原來,魏延在青楓林敗退,又從丁奉口中得知了陸遜的蹤跡後,他的心中越發憋悶……
在找到陸遜所部後,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便立刻向陸遜要求自己與他隨行,援助丁奉,要殺個回馬槍,一雪自己的恥辱。
陸遜見他戰意高昂,又考慮到曹真新勝之後必有鬆懈,且丁奉已然先行一步,便同意了他的要求,親自帶著漢軍水師上岸,一同直奔芍陂而去。
此刻,魏延帶著滿腔的怒火與複仇的渴望,再次撲向曹真!
“哈哈哈!曹子丹,納命來!”
與此時魏延的興奮不同,已經負傷的曹真見魏延去而複返,身後更是跟著大批漢軍生力軍的時候,臉色大變,一下子慌了起來。
畢竟他麾下士卒本就被丁奉殺得膽寒,此刻再遇魏延這等凶神,如何是其對手?
“將軍快走!我等斷後!”
風水輪流轉,正如當初青楓林伏擊魏延之時一般,在曹真遇難之時,能頂上來的自然隻有曹真自己的親兵……
“螳臂當車!”
魏延大喝一聲,刀光閃過,那幾名親兵已然身首異處。
曹真見狀,再不敢有絲毫戀戰之心,撥轉馬頭,帶著殘餘的魏軍,向芍陂方向拚命逃竄,至於困在此地的魏軍,他再也管不了了,如今隻有盡快與文稷匯合,才有活命的希望……
隨後,丁奉、陸遜、魏延合兵一處,對潰逃的魏軍展開了瘋狂的追殺。
雪地之上,血跡斑斑,屍橫遍野,曹真拚死衝殺,最終在親兵的拚死掩護下,帶著不足兩千人的殘兵,狼狽地從魏延三人的包圍圈中逃出……
此役,漢軍大獲全勝,一雪前恥,不僅成功擊潰了曹真所部,更重新拿下了六安城,徹底切斷了壽春、芍陂與廬江郡的聯係。
而曹真在損兵折將,元氣大傷,隻能在與文稷取得聯係後,與文稷分駐芍陂。互為犄角……
淮南戰局的天平,已然徹底向漢軍傾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