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伐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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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武九年,夏。
三州之亂的塵埃剛剛落定,那浸透了世家豪族鮮血的土地尚未完全幹涸,一股凜冽的殺伐之氣,便已自南向北,直襲向幽平二州。
因為急於北上伐燕,劉瑁僅僅在下邳城休養不足一月,右臂的傷勢剛剛結痂,便不顧荀攸、田豐等一眾文臣的勸說,下達了北伐的總攻命令。
他將青徐軍務盡數交予太史慈與臧霸,令其肅清殘餘,穩定後方。
自己則帶著張任、趙雲、魏延、霍峻等心腹大將,合兵一處。
在匯合了剛剛在兗州殺得人頭滾滾、煞氣衝天的法正、龐統所部,加上賈詡統領的冀州大軍以及張遼所統的河北府,共計十三萬精銳,號稱三十萬,朝著燕國最後的屏障,盧龍塞碾壓而去!
然而,當漢軍那連綿無盡的赤色龍旗鋪滿盧龍塞下的山穀時,迎接他們的,並非預想中驚惶失措的燕軍,而是一座被武裝到了牙齒的鋼鐵要塞。
關隘之上,除了燕國那麵在風中飄搖的王旗,旁邊更有一杆繡著“司馬”二字的將旗,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時間,倒回到數日之前,漢軍北伐的消息傳至遼東襄平的王宮之中。
遼東,襄平,燕王宮。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撕心裂肺,曹丕半躺在病榻上,臉色蠟黃,原本還算英挺的麵容因長期的縱欲與傷痛而扭曲,顯得憔悴不堪。
他艱難地喘息著,揮了揮枯瘦的手,示意侍奉的宮人將一卷軍報遞給了身前那位始終垂首靜立、身形如鬆的臣子。
“仲達……劉瑁那老賊傾國而來,兵鋒已至盧龍塞……”
曹丕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眼中卻燃燒著一種病態的偏執與希冀。
“如今朕……這身子骨親征是不行了,此戰,朕就……全都托付給你了!”
他掙紮著坐起身,一把抓住司馬懿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此戰,朕命你為大都督,總領全國兵馬!張合、曹洪、滿寵,還有……咳咳……還有子文!所有兵將盡數歸你節製!朕……隻要你答應一件事!”
司馬懿緩緩抬頭,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仿佛即將到來的十萬大軍不過是拂麵清風。他躬身一揖,聲音沉穩如昔:“陛下請講。”
“給朕……守住!”
曹丕死死地攥住司馬懿的手臂,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幾乎要嵌入對方的血肉之中。
“不計任何代價,給朕死守盧龍塞!一定要撐過去,不管用什麽辦法!隻要守住,我大燕就還有希望!”
“臣,遵旨。”
司馬懿的回答簡單有力。他平靜地看著狀若瘋癲的曹丕,眼底深處,一抹無人察覺的精光悄然閃過。
時間回到現在。
盧龍塞,自古便是中原通往遼東的天塹。
而在司馬懿數月的布置下,此刻的盧龍塞已經變成了一頭擇人而噬的猙獰巨獸。
他不僅將城牆加高加厚,更在兩側山崖險峻處開鑿了無數射孔,關隘前後更是修建了雙重甕城,互為犄角;
關前數裏,挖掘了數道深不見底的壕溝,溝內遍布削尖的鹿角,壕溝之後,又是密密麻麻、在陽光下泛著幽光的鐵蒺藜。
整個關隘,就好像一頭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洪荒猛獸,沉默地等待著漢軍的進攻……
盧龍塞下,漢軍中軍大帳。
劉瑁高坐主位,目光掃過帳下眾將,聲音沉凝。
“諸位,燕國如今僅剩這彈丸之地,司馬懿便是其最後的支柱。今日,我軍兵力、士氣皆遠勝於敵,正當一鼓作氣,踏破雄關,兵進遼東!隻要拿下盧龍塞,燕國,必亡!”
“殺!”
“殺!”
“殺!”
帳下諸將齊聲怒吼,戰意衝天。
就這樣,在劉瑁的命令下,漢軍對盧龍塞的總攻,開始了。
“咚!”
“咚!”
“咚!”
漢軍的戰鼓聲如滾滾天雷,撼動著整個山穀。
最初的進攻由法正親自指揮。
數以萬計的漢軍士卒高舉著厚重的盾牌,推著高聳的雲梯,在後方漫天箭雨的掩護下,如同赤色的潮水,朝著盧龍塞發起了決死衝鋒。
“放箭!”
關隘之上,宿將張合須發皆張,麵沉如水,冷靜地下達著命令。
在他身側,司馬懿一襲儒衫,外罩軟甲,同樣麵沉如水,一雙鷹目仔細地盯著城下漢軍的每一個動向。
時至今日,他已經將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做了,甚至將勇冠三軍的曹彰都秘密調離,另有他用。
他今日在此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用這座關隘,將劉瑁的大軍死死地釘在這裏,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轟!”
“啊!”
隨著漢軍衝入燕軍的射程,關上箭如雨下,更有無數巨大的滾木礌石呼嘯而落,將漢軍的盾陣砸得七零八落,血肉橫飛……
“火油彈,快扔!快!”
“金汁!都給老子潑下去!”
“給我把雲梯撞下去!”
隨著一枚枚火油彈在漢軍陣中炸開,一鍋鍋滾燙的金汁從城頭潑灑而下,無數漢卒慘叫連連,在地上痛苦地翻滾。
更有無數試圖搭上城牆的雲梯,被燕軍硬生生推開、倒了下去……
僅僅半日,漢軍就在關前留下數千具屍體,卻未曾建功。
禦駕所在的望樓之上,劉瑁眯著眼睛,看著眼前這慘烈如地獄般的景象,緊緊握住了扶手。
“上呂公車!”
他冷冷地說道。
“這樣打下去,戰損太大了……”
“喏!”
隨著劉瑁的命令,漢軍後陣,三座如同移動堡壘般的龐大攻城器械,呂公車,在數百頭健牛和上千名士卒的拖拽下,緩緩向前……
“不好!是呂公車!”
“天啊!是打下邯鄲城的呂公車!我們擋不住的!”
隨著三輛戰爭巨獸的亮相,城頭上的燕軍士卒明顯出現了慌亂,他們議論紛紛,士氣低落,連箭矢的攢射都變得稀疏起來。
然而,司馬懿見狀,嘴角卻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呂公車?很厲害嗎?我司馬懿,今日便破了它!”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身旁每一位將領耳中。
“傳令!所有床弩、投石車,以及火箭,火油罐,不必理會車身,集中所有火力,給我射殺拉車的牛和人!”
命令一下,燕軍的攻擊目標瞬間轉變。無數浸了火油的火箭、燃燒的草料,鋪天蓋地地射向呂公車前方的牛群與士卒。
健牛吃痛,又受驚火,頓時發狂,拖著沉重的器械四處狂奔,反而將漢軍自己的陣型衝得稀爛……
緊接著,在司馬懿的指揮下,大量的火攻武器集中攻擊其中一輛呂公車,硬生生將其點燃成一個巨大的火炬,車內漢卒的慘叫聲撕心裂肺。
另外兩輛呂公車也在燕軍投石車的重點打擊下步履維艱,其中一輛被數十塊巨石接連命中,轟然垮塌!
眼看最後一輛呂公車即將靠近城牆,司馬懿竟親自拔刀,與曹洪、張合一道,率領督戰隊立於城頭,嘶吼著指揮燕軍死士用血肉之軀硬頂從呂公車上源源不斷殺下來的漢軍……
最終,在燕軍的頑強抵抗下,漢軍這一天的進攻就此結束。
而後漢軍每日輪流向盧龍塞發起進攻,但無論漢軍如何進攻,燕軍在司馬懿的指揮下,就是一步不退,硬生生的守住了漢軍源源不斷的進攻三天之久……
中軍大帳之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陛下,這司馬懿當真了得!”
法正指著沙盤,那雙狹長的鳳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棋逢對手的凝重之色。
“他這防禦布置,層層遞進,環環相扣,極大延緩了我軍的攻勢,使得我軍的兵力優勢,在這狹窄的地形中根本無法展開。
這樣下去,盧龍塞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絞肉機,不斷吞噬我軍將士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我軍的補給線有些過長了,如今由於青徐戰事,使得糧食緊缺,無法提供足夠的糧餉,隻有從鄴城和雒陽調集糧草,壓力有些大了……”
田豐眼睛緊緊盯著麵前的輿圖,一臉凝重,顯然,幽州漫長的補給線加大了漢軍的負擔,再加上數年的備戰壓力,漢軍的後勤有些吃緊了。
“那也要打!元皓,孝直,攻城非一日之功,我們的壓力大,司馬懿隻會比我們更大!”
劉瑁坐在主位,神情依舊平靜,隻是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朕就不信,他司馬懿能把盧龍塞變成一座鐵打的城池!傳令下去,攻城器械營全力打造呂公車與重型投石機!朕要看看,是他的盾硬,還是朕的矛厲害!”
“喏!”
於是,一場慘烈到極致的攻防戰,就此拉開序幕……
整整半年,盧龍塞下,金戈交鳴之聲與士卒的慘叫嘶吼之聲從未停歇。
漢軍的工匠們用最快的速度造出了一座座高達十餘丈的呂公車,如同移動的堡壘,一次又一次地緩緩推向城牆。燕軍則用早已備好的火油、滾木、礌石,一次次將其點燃、砸毀……
漢軍的重型投石機日夜轟鳴,將磨盤大的巨石拋上關隘,砸得城牆碎石飛濺,女牆坍塌。
燕軍則在城內組織了數千民夫,冒著箭雨與飛石,隨砸隨補,用人命硬生生維持著城防的完整。
張任與張飛、魏延的將軍輪番上陣,親自率領麾下府兵發動強攻,卻又被曹洪、張合率領的燕軍死士,用血肉之軀硬生生地頂了回來……
整個盧龍塞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血肉磨坊。
漢軍的屍體在關前堆積如山,幾乎填平了最外圍的壕溝,燕軍的屍體也同樣鋪滿了城牆的每一個角落。
雙方的鮮血混雜在一起,將土地和磚石都染成了觸目驚心的暗褐色,那股濃重的血腥味,數裏之外都能聞到。
漢軍雖然士氣依舊高昂,但久攻不下,傷亡慘重,軍中已漸漸彌漫開一股焦躁之氣。
而燕軍雖然守住了關隘,但兵力與物資的消耗同樣是巨大的,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邊緣,城中幾乎人人帶傷,連做飯的夥夫都被拉上了城頭搬運石塊。
雙方,都陷入了最殘酷的僵持,仿佛兩頭傷痕累累的猛獸,死死地咬住了對方的咽喉,都在等待著對方先一步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