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先死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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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餘淵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股大力,將他一腳踹倒在地上。是押著他的那個大漢所為。若是換成旁人,這樣大的一個孩子,被一個成年人全力踹上一腳,不傷著,一時半會也爬不起來。很顯然,方蛟沒搞明白他和玉書之間的關係,因為沒時間也沒有心情和必要去搞明白二人之間的關係,想要帶走又怕節外生枝,想要殺了又不知道他的來曆,偏偏方蛟還有其他的想法,不想多折人手,於是隻能一腳踹得他一時失去行動能力,算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那大漢下腳也是有分寸,雖然盡了全力,但位置卻選在了屁股上,所以不會造成太嚴重的傷害,最多在床上躺幾天就能恢複。可他還是失算了,對方是餘淵啊,那個在西島被一眾絕世高手虐待過的少年,即便是沒有內力,可身體強悍程度絕對遠超普通人,因此這一腳也就是讓他猝不及防摔了個狗吃屎而已。但即便是這樣,他卻沒有立即起身,反倒是裝著受傷不輕,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個不停。
無論是前世的經驗還是後世的經曆,他都明白在任何環境下,都要給自己留個後手,所謂的後手,就是別人沒有料到的準備。比如,現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被踹壞了,喪失了行動能力,而事實上他卻借此機會脫離眾人的視線,為接下來自己的猜測作準備。此時他堅信,方蛟一定還有陰謀。
不理會他,方蛟帶著眾人轉身走向那條唯一的生路。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這個時候隻要黃天祿一聲令下,他們所有人都會交代在這裏。但實勢已經不容方蛟有任何的遲疑,隻能賭一把了。好在黃天祿還是舍不得女兒,一直到方蛟走過軍陣,馬上就要拐進另一條巷口的時候,黃天祿還是緊繃著臉,沒有出聲。餘淵嘴裏哼哼著,眼睛卻始終盯著那個用刀子逼在玉書脖頸上的漢子。隻見他眼神始終跟著方蛟一行,嘴巴兩側的肌肉緊繃著,賈風指說過,這是人極度緊張的一種表象。
隨著方蛟一行人消失在巷口,那漢子似乎也鬆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擔,雖然還抓著玉書沒有放開,但手中的刀子也不自覺的放了下來。“看來是自己虛驚一場了。”餘淵也停止了呻吟,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此時,整個街頭的空氣似乎都輕鬆了不少。那一邊黃天祿也將心放了下來,就等著那漢子放人了。
突然之間,就在方蛟消失的方向,咻的一聲,一支響箭衝天而起,緊接著嘭的一聲在空中炸開。眾人心頭不由一驚。“不好!”餘淵在第一時間便朝著玉書撲了過去。他一直在懷疑方蛟絕不會善罷甘休,離開時和那漢子的對話中,也已經表露出,要那漢子做死士的意思,如今看來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
事實也確是如此,像方蛟這樣的人,表麵上看快意恩仇,笑傲江湖,可背地裏則始終生活在死亡的籠罩之下。粗放性格之下隱藏的是他的小心謹慎,否則又怎麽能夠在黑石城稱霸這麽多年。就像黃天祿擁有黑甲衛一樣,方蛟這些年來也養了一批死士。當然這些人不會很多,隻有九個人。這些人或是被仇家追殺被他救了下來,或者是走投無路受他周濟……總之都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可以隨時為他赴死的絕對親信。眼前,押著玉書的漢子,本是東極島附近一座孤島上的遊民,名喚海大,靠打漁為生,家中上有一個眼盲的老母,下有一個繈褓中的兒子,還有一個賢惠的妻子。日子自然清苦一些,但靠著從小大海錘煉出來的身手,每日打魚收獲頗豐,倒也過的去。
卻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那一日海大出海歸來,之見岸邊停靠著一艘小船。平日裏很少有人來這孤島,島上也隻有他一戶人家,因此有外人登岸實屬少見。他警惕的摸回自己的小院,眼前的景象卻令他睚眥欲裂。老母親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兒子也被仍在牆角沒了聲息。透過敞開的屋門,簡陋的木板床正吱呀作響,一個漢子饒有興趣的在旁整理衣物,另一個漢子則衣衫不整的伏在妻子身上。見此情景,海大怒吼一聲,操起手中魚叉便撲了上去。一叉便將正在作惡的漢子穿了個透心涼。另外一個漢子見狀不好,趁著他拔魚叉的功夫,轉身逃出院子。等他追趕上來之時,那漢子已經駕船衝入了海中。自己的破漁船是萬萬趕不上了。再加上不放心家中的親人,海大隻能回轉過來。
家中那漢子已經氣絕身亡,海大將他的屍體肢解後扔進了海裏喂魚。那瞎眼的老母親,後腦的鮮血已經幹涸,人已死去多時了。孩子在一番拍打之下倒是緩了過來,因該是扔到地上的時候摔背過氣去了。妻子雖然受辱,但卻沒有生命危險。安葬下老母後,海大開始尋思如何報仇。看那死去之人的打扮,應該是附近一撮叫做浪裏飛的海盜。這波人比海蛟幫還要混蛋,那海蛟幫還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要一些臉麵,而這浪裏飛一夥卻是毫無底線,無惡不作,專挑老弱婦孺下手。這邊海大盤算著如何報仇,那一邊他的妻子卻也有自己的打算。在這個年代裏,女人失去貞潔,還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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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當第二天的太陽從海麵上爬出來的時候,海大看到了一束光,從茅屋頂上的破洞投射了進來,落到了房梁之上一根麻繩的上麵,麻繩下麵吊著他的妻子。從那一刻起,海大覺得自己活下去的希望隻有兩個,把孩子帶大,還有就是滅了浪裏飛一夥。可浪裏飛好歹也是一夥海盜,豈是一個漁民能夠輕易滅掉的。就算這個漁民有些身手也是枉然。
後來幾經輾轉,海大也是受人指點,投靠了方蛟。因為他的悍不畏死,很快便進入了死士隊伍。對於海大的心願,方蛟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滅掉一個浪裏飛團夥,不管從名聲上還是從買賣上算,對海蛟幫來說都不是很劃算。所以,海大投靠他一年多了,他隻是給了海大不少銀錢,還安排了一個老媽子給他帶孩子,至於報仇的事情,卻隻以時機未到為借口,一拖再拖。此中關節,海大也是心知肚明,對於死士的使命,他一早就知道。所以他也在等,等一個方蛟不得不答應他的時機。
今天,當從方蛟口中說出,你的恩怨我背了這句話的時候,他知道這個時機終於來了。心中又是亢奮又是恐懼。亢奮的是報仇終於有望了,恐懼的是這或許需要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想一想家中的血仇,想一想孩子以後的著落,他還是毅然決然的對著方蛟點了頭。目送方蛟離開,他在等,在等那支響箭。幫眾有規定,響箭起,命魂斷。如果方蛟沒放響箭,就說明他改變主意了,不需要殺了城主的女兒,他海大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當然方蛟答應的事情依舊有效,他便賭贏了。然而,一旦響箭放出來,他就必須殺掉手中的女孩,否則不但大仇不得報,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也必然不保。
因此,剛剛那段時間中,若論這街口中誰的心情起伏最大,非他海大莫屬。喜悅、恐懼、期待、決絕一連串的情緒接二連三的襲來,衝擊著海大並不聰明的大腦。所以,從他接到殺人滅口的命令,到他反過勁來出手,將刀子刺向玉書心口,有了那麽一個短暫的停留。雖然這個時間很短很短,短的讓黃天祿、葛玄機等一眾高手無法反應過來,卻給一直緊盯著他的餘淵留下了空間。
在這電光火石之見,餘淵想要製止海大行凶肯定是來不及了,甚至想要將玉書推開也完全沒有時間。幾乎在第一時間,甚至說從本能中,餘淵便撲到了玉書的身上,這一撲不但將玉書撲倒,更是將身體擋在了玉書和海大之間。若是說餘淵這樣做有什麽高尚的情操,或者說是有什麽企圖,那絕對是扯淡,在這短短一瞬間,餘淵完全是憑著本心在做。
雖然穿越到了古代,但在骨子裏,餘淵還是那個前世的自己,從小接受的是愛祖國愛人民的教育,心中懷抱的是救死扶傷,行俠仗義的夢想。即便隻是個屌絲,可誰又說屌絲心中沒有夢呢?如今,機緣巧合帶著這中藏在靈魂深處的情懷,他穿越到了這裏,又怎麽能夠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女孩就這樣死在自己的眼前。
如果說穿越前的餘淵是個善良老實到有些懦弱的普通小民,那麽此時的他本性依然沒有變。變化的隻是他對世界的認知。前世的餘淵之所以不敢任性而為,更多的是被現實毒打過後的成熟,更多的是理智之下的壓製,是對生活的忍氣吞聲和無奈低頭。而在這個世界中,餘淵雖然穿越過來已經幾年了,但從本質上,他仍然對這裏沒有認可,並沒有產生生死相依的歸屬感,可以肯定的說從骨子裏他還是將自己放在一個旁觀者,一個外來者的視角,即便有了家人,有了師父,有了眾多先生,可那種闖入一個遊戲空間的可笑感覺始終在他的腦子裏,隻有削弱,沒有消失。因此,對於死亡,他並沒有前世那樣恐懼,甚至有時候他還會猜測,在這個世界中自己如果死了,是不是還會穿越回去?
在這個樣的思維中,又有著那樣的英雄情懷和善良的內心,餘淵去撲救玉書,幾乎便成為了必然事件。
刀很快,很快,快得刺入身體時還沒感覺到疼痛,直到撲倒在地的時候,從胸口才傳來錐心的痛。一陣咻咻聲響起,餘淵殘留的意識告訴他,那是弓弩手出手了。畢竟自己和玉書都已經倒下了,弓弩手如果再不出手,怎麽配得上黑甲軍的威名。“啊”一聲短促的慘叫,他也聽得真切,那聲音應該是出自傷他的大漢之口,估計二人應該能夠在陰陽路上結伴而行了。“老子先死一步了。”心口越來越涼,他甚至感覺到心頭刀刃的冰冷。借著眼前一片漆黑,“就這樣結束了?”這是餘淵最後的念頭。
黑甲軍依舊軍容整齊的站立在自己的位置,鐵軍就是鐵軍。而黃天祿等將領卻無需顧忌,就在海大倒下的那一瞬間,黃天祿、葛玄機、萬重山三人已經來到了近前。萬重山一腳挑開了匍匐在地上已經死透了的海大,一手將心口中刀的餘淵拎了起來,仔細端詳。黃天祿則一把拉起來被餘淵壓在身下的玉書,上下打量,看她有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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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書這個時候方才從驚嚇中緩過來,剛才的一幕她已經要嚇暈了,就算膽子再大,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餘淵胸口的熱血已經滲透了她的衣襟,細嫩的肌膚甚至能夠感受到血液中殘留的溫熱。這個和她相識不到一天的大男孩,就這樣為了就自己送了性命。那一點點蒼白下去的瘦弱的臉,深深印在了她的記憶之中,成為了她今後生命裏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她此時還不知道,這張臉的主人,在許多年後,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劫難。這一瞬間,她隻希望老天開眼,切莫讓這個男孩死去。
然而,她看到的卻是萬重山對這葛玄機無奈,惋惜的搖了搖頭。
“還有救麽?”黃天祿轉頭問葛玄機。將手指搭在餘淵的手腕上,葛玄機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刀子插入的傷口,回答道:“刀鋒直入心脈,此時尚有氣息,一旦拔出刀子,這份氣息便會隨之而斷,不拔還能活一盞茶的時間。”
聞言黃天祿不由一聲長歎,對著萬重山道:“去查清這少年身份,準備黃金百兩給他的家人,厚藏吧!”
“可惜了!”萬重山也是一聲惋惜。
“傳令下去,海蛟幫強入民宅,打劫富戶,聚眾鬧事,全城緝拿海蛟幫幫眾。”黃天祿又對萬重山下了一道命令。
“慢著。”一旁葛玄機喊住了萬重山,轉頭對黃天祿道:“大人,近來有人密報,海蛟幫幫主方蛟似乎與當年刺殺前國主一案有關,可派人前去傳喚方蛟到衙門自辯,如若不來必是心虛,便傳令全城通緝。蓋方蛟一人有罪,與海蛟幫他人無關,同時,但凡能夠提供消息,協助官府緝拿罪犯之人,獎勵白銀一百兩,大人你看可好。”
聽聞葛玄機的話,黃天祿不由拍手叫好。不愧為智囊,果然好計。此前雖然與方蛟多有衝突,但他也清楚得很,即便打掉了海蛟幫,還會有海龍幫、海魚幫、海龜幫……來頂替海蛟幫的位置,這些江湖勢力與官府永遠也不可能尿到一個壺裏,尤其是有了些勢力的幫派。比如說東極島第一大幫青虹幫雖然表麵上與黃天祿一團和氣,但實際上卻是陰奉陽違,自行其是。這次搜尋自己的女兒就是很好的例子,青虹幫完全是出工不出力,否則怎麽會讓方蛟如此橫行。因為本質上青虹幫也希望看到黃天祿和方蛟死鬥,不管誰吃虧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極好的。如今的方蛟雖然和自己不和,但與青虹幫的關係也不融洽,正好在黑石城中呈現出三足鼎立的形勢,若真的打掉海蛟幫,青虹幫完全有能力吃掉另一個新生勢力,那樣一來,豈不是成了自己的對手。因此,摩擦可以,爭鬥可以,黃天祿依然是有尺度的。但這回不一樣了,方蛟觸碰到了他的底線,所以,必須除掉,葛玄機的主意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就在他要向萬重山交代的時候,突然噗噗噗噗幾聲連響,緊接著一團團白霧從身邊升起,伸手不見五指。他趕忙抱緊女兒,豎起耳朵防範有人趁亂出手。“敵襲!列陣包圍。”是萬重山的聲音。莫看這人表麵粗魯,陣前應對卻機警異常,如今白霧彌漫,若是慌亂出手反倒容易傷到自己人,列陣包圍才是上策。
隨著一陣陣帶著鹹濕味道的海風吹過,那些濃煙一點點散去,幾個人相互端詳,沒有發現任何一樣。突然萬重山輕咦了一聲,剛剛還躺在地上的餘淵此時已經不知去向。黃天祿和葛玄機也注意到了異樣,二人四目相對,眼神中都有詢問之意。
“這陣煙幕,便是為了這個少年而來。”葛玄機道
“能夠在我們三人身邊,無聲無息的將人救走,便是有迷霧遮掩,這份身手也絕非一般人物。”黃天祿不由感到一陣害怕,若是救走少年之人,剛才順手給他一刀,恐怕他也是沒有還手之力的。
“看來這個少年不簡單啊!”葛玄機繼續道。
“黑石城中又有幾人簡單呢?”黃天祿眼光放長,似乎要將這黑石城看穿一樣。
“大人,收兵嗎?”萬重山詢問道。
“收兵,繼續尋訪這少年的來曆。”
“是”
隨著萬重山一聲令下,黑甲軍迅速變換隊形,回歸軍營。這邊黃天祿也帶著女兒回歸城主府。整個街道很快便恢複了原狀。不同的是今後黑石城中將再無方蛟的立足之地。除了要應對外患,在葛玄機的算計之下,方蛟還要麵對內部的分崩離析。這條計策不可謂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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