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15日清晨，鏡湖鎮衛生院被晨霧裹成糖霜覆蓋的齒輪，消毒水氣味裏滲著槐花甜膩，在二樓婦產科病房的窗台凝成詭異的結晶。穿藍布衫的老護士握著搪瓷缸，缸沿磕在鏽跡斑斑的窗框上，驚飛了停駐在鉈光窗台上的灰雀。
    “林女士，您女兒的體溫正常。”老護士轉身時，胸前褪色的工牌閃過“沈氏醫療 003號”，紅線繡著的歸心紋與蘇晴風衣內側的針腳完全一致，“隻是這手腕的紅斑……讓我想起1985年冬天，有個女嬰的繈褓上也繡著珍珠。”
    林曉的手指掐進掌心，病曆夾上“第十三號適配體”的字樣洇開墨跡：“您當時在這裏工作？”
    老護士的目光落在小葡萄腕間的珍珠手鏈上，渾濁眼球深處閃過極淺的鉈光：“1966年鏡湖第一次泛藍時，我在地下實驗室見過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三個女嬰躺在保溫箱裏，像三瓣槐花，等著拚成一朵歸心紋。”她袖口的槐花蜜漬在霧中顯形為微型齒輪，“那時陳墨總說，槐花蜜能蓋住鉈的澀味。”
    午後，蘇晴在洗衣房撿到老護士掉落的工作照——1985年7月15日，她站在陳墨身邊，懷裏抱著三個繈褓，左胸工牌編號“003”與沈家礦脈契約的監工印記完全吻合。背景裏的手術台編號“107”泛著鉈光，而她無名指的曬痕，正是陳墨婚戒的形狀。
    “照片被處理過。”張警官用放大鏡觀察，“她的左手藏著初代鏡眼的歸心紋刺青。”他指向老護士被袖口遮住的手腕，那裏隱約可見三瓣槐花圖案，“和鏡湖底的金屬盒刻紋一致。”
    蘇晴的鎖骨傷口突然發燙，結痂處顯形出相同的三瓣槐花：“她不是普通護士。1966年沈家在地下建實驗室時，她是胚胎學家，也是……”她翻開從老護士枕頭下找到的筆記本，首頁畫著與鏡湖底相同的三瓣槐花，“陳墨的母親。”
    筆記本的鉈結晶蝕痕間，勉強辨認出半句：“1985年三胞胎，初晴的自然血，曉兒的齒輪殼，小葡萄的破局鑰”。
    黃昏的霧爬上天台，老護士坐在晾衣繩旁，骨瓷碗裏的槐花蜜映著鏡湖波光。小葡萄悄悄靠近時，發現碗底刻著初代鏡眼棺木的歸心紋，碗沿107個嬰兒腳印編號，正與檔案室的玻璃罐一一對應。
    “你手腕的印記和我初見你母親時一樣。”老護士突然開口，聲音像鏡湖底的水草擺動，“1980年陳墨在鏡湖撿到繈褓中的蘇晴，裏麵除了珍珠手鏈，還有半塊烤槐花餅——和沈家祭祀用的一模一樣。”
    小葡萄的乳牙盒發出蜂鳴，盒蓋彈開露出生鏽的鑰匙，齒紋與老護士工牌編號“003”嚴絲合縫：“奶奶，這把鑰匙能開哪裏？”
    老護士的手指劃過鑰匙上的歸心紋，蜜漬在霧中顯形出地下三層的地圖：“107號培養艙的通風管道盡頭，有扇用初代鏡眼肋骨做軸的門，門後是沈家礦脈的‘初晴檔案’——1900年沉湖時，她妹妹初晴帶走的半枚珍珠胎記。”她突然握住小葡萄的手，掌心的鉈結晶老繭與孩子的珍珠印記貼合，“1985年手術台上，陳墨說要給三個槐花姑娘織張霧做的網，他不知道，我就是當年救起初晴的漁婦。”
    深夜的鍋爐房泛著潮濕的熱氣，林曉看見老護士對著鍋爐低語，內壁用槐花蜜畫著三瓣槐花。她的工牌不知何時變成“沈氏醫療 1900號”，鍋爐裏燃燒的，是繡著“初晴”的繈褓殘片。
    “您到底是誰？”林曉握緊鉈結晶匕首，卻在老護士轉身時怔住——她左眼下的珍珠淚痣，與初代鏡眼壁畫分毫不差。
    “1900年，我替姐姐初瑤被沈家扔進鉈礦。”老護士掀開袖口，整條手臂布滿齒輪狀燙傷疤痕，“他們以為燒死了初代鏡眼，卻不知道，初瑤把半枚珍珠胎記紋在了我心口。”她指向心髒位置，皮膚在鉈光中顯形出三瓣槐花，“陳墨是我的孫子，蘇晴是我的女兒，而你——”蒸汽突然噴出，顯形出1985年的手術室，陳墨將齒輪芯片植入林曉體內，“是沈家培養的第十號齒輪，但陳墨在芯片裏刻了歸心紋，讓齒輪永遠保護珍珠。”
    回到檔案室，蘇晴在老護士的儲物櫃深處發現全家福——1966年的青海實驗室，老護士抱著繈褓中的陳墨，旁邊是戴金絲眼鏡的王教授，三人胸前別著“自然守護者聯盟”的槐花徽章。照片背麵鋼筆字顯形：“1966年，我帶著初瑤的半枚胎記嫁給陳默，隻為在沈家礦脈深處種顆槐花的種子”。
    張警官的探測儀掃過儲物櫃底層，107個骨瓷碗整齊排列，每個碗底刻著不同年份的鏡湖沉湖日，最底層鐵盒裏躺著三枚珍珠狀胎記碎片，分別標著“初瑤”“初晴”“小葡萄”。
    “三瓣槐花合為歸心紋之日，就是沈家礦脈崩塌之時。”老護士換上素白長裙，與初代鏡眼畫像重疊，“1985年我將自己的胚胎與沈家齒輪基因融合，才有了三胞胎——蘇晴傳承自然血脈，林曉作為齒輪容器，小葡萄是破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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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葡萄將胎記碎片按在玻璃罐上，整麵牆的鉈結晶亮起，拚出鏡湖底地圖：湖心島標著“初瑤的槐花墓”，衛生院地下三層通風管道直指墓室入口。老護士牽起孩子的手，腕間銀戒與陳墨婚戒共鳴：“該去接你大姨回家了，她懷裏抱著能鏽蝕所有齒輪的槐花種子。”
    鏡湖的霧在黎明前凝成冰碴，檔案室的鉈結晶突然碎裂，化作三瓣槐花狀珍珠，滾向小葡萄腳邊。老護士的長裙漸漸透明，內襯繡著的鏡湖底地圖上，湖心島新添一座墓碑，碑上“陳墨之墓”的字樣在霧中若隱若現，墓前供著的，正是小葡萄丟失的乳牙盒。
    “媽媽，湖底的金屬盒在喊我。”小葡萄指向湖麵，三個齒輪倒影中央嵌著破碎的珍珠，“戴鬥笠的人說，齒輪轉滿三圈，珍珠就會變成鉈結晶。”
    林曉望著老護士留下的骨瓷碗，槐花蜜漬顯形出最後一句密文：“三珠重逢的代價，是其中一珠永遠沉湖”。密文下方，三個腳印正在消散，中間腳印旁，半枚齒輪印記與半顆珍珠淚痣交疊——那是小葡萄從未顯露過的、屬於沈家礦脈的基因烙印。
    鏡湖底傳來石棺滑動的悶響，金屬盒門緩緩敞開。林曉看見，初代鏡眼骸骨旁躺著三枚齒輪狀懷表，表蓋內側刻著“初瑤”“初晴”“小葡萄”，指針停在1900年12月15日淩晨三點。當小葡萄的手指觸碰到懷表，鏡麵突然映出衛生院頂樓——老護士的藍布衫無風自動，衣領裏露出的，竟是與沈家礦商相同的齒輪紋身。
    霧越來越濃，將鏡湖鎮裹成百年前的沉湖夜。林曉知道，三瓣槐花即將拚成歸心紋，而每個珍珠血脈的孩子，都必須在齒輪的啃噬與自然的擁抱之間，做出屬於自己的抉擇。鏡湖的秘密，終將在槐花盛開時揭曉，而這次，代價可能是她們中某個人的永遠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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