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當程芙睜眼時，平常總是會在她醒來的第一時間靠過來的人，這次有一大半不是往她身邊接近，而是先默默後退幾步，試圖神不知鬼不覺的避讓。
    那些人裏，包含了席千丞、溫更聽、應雪以及躲得最遠的提。
    就連剛醒來的蕭晚亦也難得安靜，側過身子，像條蟲子似的，努力安靜地挪動。
    其餘幾人看不明白他們在玩什麽把戲，程芙則是冷冷說了句：“都給我站住！”
    還在移動的幾人不敢動了。
    希格努斯扶著程芙坐起身來，問她：“怎麽了？你的臉色看著並不太好……”
    程芙按了按眉心，輕歎了一聲：“我臉色能好才奇怪了。”
    知道了那些事情以後，程芙內心複雜無比。
    歐列努斯猜測程芙的心情肯定和剛剛想跑的幾人有關，掃了他們一眼，直接詢問：“所以，你們倒底都做了什麽，以至於讓她心情糟成這樣？”
    程芙微笑──當然，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蕭晚亦，要不，你自己來說？”
    蕭晚亦被點名，渾身一抖。
    要知道，平日裏程芙喊他，那都是親昵地喊他“大鳳凰”。
    蕭晚亦雖然嘴上抗拒著，但其實被程芙取昵稱，倒顯得他自己在程芙的獸夫裏是獨一份，心裏不知道偷樂過幾回。
    這次，程芙直接連名帶姓喊他，想來是真的氣得狠了。
    蕭晚亦慫慫地挪到程芙麵前，撩起自己那頭張揚的紅發，把耳朵給露出來：“你、你要實在氣不過，就揪我耳朵吧……”
    程芙真被他氣笑了：“意思是你沒有什麽想辯解的？”
    蕭晚亦東看西看，就是沒敢看程芙，還小聲嘟囔道：“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這麽選！”
    說完，蕭晚亦都做好了要被程芙猛揪耳朵的心理準備，他都閉著眼咬緊牙關準備承受了，結果並沒有感受到疼痛，反而聽到眾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嗯？
    蕭晚亦納悶，回頭看了程芙一眼。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連他也狠狠地倒吸一口冷氣。
    菲爾看不下去，直接巴了蕭晚亦的頭：“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竟然把她惹哭了！”
    程芙的眼淚一顆顆落下，越落越猛。
    所有人驚慌失措，有如同蕭晚亦那樣直接傻了的，還有人想說話來安慰，卻臨時想不出話來。
    凱萊赫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直接用自己袖子給程芙擦眼淚。
    偏偏她哭得太狠，一下就讓凱萊赫的袖子完全濕透，凱萊赫著急地又換了一隻手給她：“再不夠，我再喊人來。”
    尤其希格努斯那身寬大的主教袍，肯定夠用！
    但程芙哭成這樣，凱萊赫卻希望她不要哭得那麽傷心，能每天展露笑顏就好。
    程芙也不想哭的。
    可是，她看見了全部。
    看見神獸們和提為了換回她，一個個倒下的樣子。
    不再是高高在上，令人敬仰的神獸，自願成為普遍的獸人，走入人間。
    提自己則替她扛了所有因果，去感受她曾經不知度過幾百幾千年的歲月，替她成為星球，替她承擔星球之力漸漸複原時會有的痛楚。
    難怪。
    難怪提總是陷入長時間的睡眠。
    睡眠時間不夠的話，他的身體又怎麽能承受得了？
    他們所做的這一切，就為了護住她僅存的一點意識，將她送往地球那樣完善的星球去滋養。
    等到靈體恢複得差不多了，才將她以遊戲的方式喚回，讓她能更好接受這世界的一切。
    所以需要刷好感才能尋回自己遊戲裏的力量什麽的，也僅是提動的手腳。
    隻因那些力量，那些能力，本就歸程芙所有。
    一次歸還所有能力，程芙會遭受不住，那麽，便以她最熟悉的方式，慢慢進行。
    因此，獸夫們好感的多寡，更像提精心安排的遊戲。
    他即是此星，即是係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程芙能更好地回歸於她所創的這顆行星，這個世界。
    程芙發泄過情緒後，抹了抹眼淚，把剩下的星球結晶，一口氣拿出來。
    提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你打算做什麽？”
    程芙說：“我要扭轉回來，該是我承擔的，不應該由別人來替我承受！”
    以前那是她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但現在既然發現他們為自己做了這一切犧牲，程芙就不可能隻是眼睜睜看著，享受他們給的所有。
    “不行！”其餘幾人出聲製止，可程芙已經決定的事，又哪裏是能夠輕易改變的？
    席千丞、蕭晚亦、應雪和溫更聽都打算上前阻止，卻被程芙又一聲：“站住！”
    喊得停在原地。
    那一聲，是動用了雌主的權能。
    席千丞動不了，試圖口頭勸她：“你如今不是以前的軀體，承受不了！”
    連提這樣強壯的獸人又是此星的身份，他都得陷入漫長的沉眠才會醒，程芙不似他，又怎麽能受得了那時時刻刻的斷骨之痛？
    “不試試看，怎會知道？”程芙心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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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在場，除了她的獸夫之外，還有未與她結契的人。
    他們並不受程芙所製，所以提隻是伸手，按住程芙的手腕，無奈搖頭：“沒用的，已經經過一次逆轉，再怎麽樣，都沒法再回到最原本的階段，而且我自己，本就甘之如飴，又怎麽會讓你要回去？”
    程芙一看到提，又開始想哭了，可她明明不是那麽愛哭的人，每回想起提和其他人做的那些，她眼眶就開始發酸。
    “可那明明，本就應該由我……”
    希格努斯側頭想了想：“不能分攤出去嗎？不要讓她或是讓你一個人承受那些，分一些到我身上，會好受點吧？”
    一聽希格努斯提議，其他人也紛紛應和。
    “就是啊！之前是因為神獸們都不在了，才隻能分到提一人身上，但現在我們都還在的話，那就沒問題了吧？”應雪越說越覺得靠譜。
    溫更聽思索過後也點頭同意：“我覺得這法子是可行的。”
    蕭晚亦現在不敢說話，他怕程芙聽見他聲音，事情可能越變越糟，所以隻偷偷舉高了手，表明自己也是持同樣的意見。
    “你們……”程芙是真的拿他們沒辦法。
    她鬆開了給最初四人的禁製，得以活動後，溫更聽召出水幕：“既然如此，那便一鼓作氣，將剩下的汙染物一起解決了，有更多星球結晶後，許下的願望要分攤給眾人，也能最大程度上得以實現。”
    眾人……
    希格努斯聞言，心念一動。
    當所有人都開始對著水幕朝另一頭的汙染物發動攻擊時，唯有希格努斯並未動作。
    歐列努斯見他分心，甚至還出手替他解決了希格努斯需要負責的那部分汙染物。
    “你怎麽回事？”
    不會哄好了一個，又來一個吧？
    但很快，歐列努斯就明白了為什麽。
    他的本體就在集鎮神殿之中，因此集鎮神殿有事，他也能第一時間感知到。
    也不知道為什麽，神官和衛兵們都激動起來，甚至就連來尋求庇護的人，一個個也都變得亢奮。
    神官高聲在呼喊著什麽，歐列努斯仔細去聽，才終於聽見夾雜在人群呼喊聲中，那神官究竟說了什麽。
    “我們可以為神女大人，為此星所做的事不多，之前還一直備受他們關照，如今，也不該什麽都讓神女大人承受，是我們能站出來，是我們能幫上忙的時候到了！”
    “我這就開啟交易，讓全部的人都知曉這事！”說話的是一名雌性。
    她此前曾受過程芙所助，在淨化星球結晶的過程，因為傷重而奇跡複原，後來更因為程芙交易的食物，在最饑餓的狀態下又能存活。
    這份恩情，三番兩次，也終於到了可以報答的時候。
    所以當程芙看到交易突然彈出多個請求交易的要求時，她還愣了好一會兒。
    “發生什麽事了？”
    她點開其中一條查看，就見一名雌性很是興奮地開口：“神女大人！這是我們所有人的星球，我們所有人要一同維護，所以有任何需要我們分擔的，請務必不要遺漏我們！”
    再點開下一條，說的仍是同樣的請求。
    程芙有些錯愕：“他們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無人應答，每個人都表現出相當好奇的模樣。
    而歐列努斯對垂眼默默站著的希格努斯挑了下眉，將話音傳達給他：“看不出來啊，你竟然還會裝作與自己無關。”
    以前有多少次，他慫恿著希格努斯做一些出格的事，可哪怕再小再細微的事情，希格努斯也並未搭理他。
    可現在，希格努斯卻為了程芙，開始會隱瞞自己所做的事。
    歐列努斯那個欣慰啊。
    希格努斯眼角餘光瞥見歐列努斯的視線，頭都沒扭一下，在心中暗自回話：“不想被她發現的話，就別再往我這兒瞧，會露餡。”
    對於程芙的心意，他們二人不論是誰，那都是同樣的。
    星球結晶被溫更聽的藤蔓自水幕中卷出，他說：“這樣，便是最後一個了。”
    誰料，凱萊赫卻道：“不，不是最後的。”
    其他人也正困惑著，便見凱萊赫抬首，看向某個方向。
    直到眾人循著他的視線，看見歐列努斯後，也漸漸明白了是怎麽個事。
    菲爾將凱萊赫沒說完的後半句話道出：“汙染物並不是全沒了，而是還有最後一隻。”
    而那最後的汙染物，便是一直在他們身邊的──歐列努斯。
    如今每個人已經很習慣對方是自己的同伴，不再將他當敵方看待，以至於一時間都忘了，歐列努斯確實是汙染物的事實。
    這下事情一點出來，他們反而為難起來。
    要動手？不動手？
    可不動手的話，星球晶柱就沒法恢複完整。
    歐列努斯自己是無所謂的：“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汙染物就是汙染物，這是事實，不會改變。”
    “才不是！”
    程芙才剛要說話，結果發現自己台詞被應雪給搶了。
    聽到應雪替自己說話，歐列努斯挑眉，還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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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象中，他和這雪豹……似乎也沒多少交情吧？
    可應雪卻站到歐列努斯麵前，像把他護在身後似的，義正嚴詞地道：“歐列努斯和希格努斯實際上是雙生子！隻是因為在現世時恰好碰上巨獸入侵，歐列努斯才會被汙染的！”
    凱萊赫歪著腦袋：“你為什麽知道得這麽詳細？”
    說得好像本人就是親眼看著他倆誕生似的。
    程芙經應雪這麽一說，也想起了屬於星球的那些記憶：“你造出來的，最初那雙生晶柱，就是希格努斯和歐列努斯？”
    難怪呢！
    盡管還在晶柱中，兩人的互動也和現在這會兒差不了多少。
    應雪點頭，還伸手指著他和菲爾：“不光歐列努斯和希格努斯，就連你和菲爾，那都是我親自拉拔你們長大的！”
    被點名的四人：“……”
    說什麽傻話呢？
    而知道真相的其餘四人則是點了下頭：“確實可以說是這麽一回事。”
    程芙解釋：“應雪先前作為白虎神獸時，有激發生命之力，所以每位守護獸都是因為應雪的力量，提前出現在這世界上。”
    為此，應雪說的“拉拔”之意，確實是再正確不過了。
    三加一位守護獸聽得都有些懵，尤其是歐列努斯：“所以，我竟然也能算得上是守護獸？”
    難怪，隻有他跟其他汙染物比起來格外不同。
    程芙取來一枚星球結晶：“隻要把你身上被汙染的部分分離出來，應該就不成問題，但我還是得問問你，歐列努斯，你要維持現狀，還是要去迎接新的自己？”
    歐列努斯聳了聳肩：“答案很明顯了，那就試試看，畢竟我也很想知道，新的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
    雖然考慮過最壞的結局，但是他看著近在自己眼前的程芙，說實話，沒覺得不甘心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有能夠再多留在她身邊的法子，那麽不管幾次，他都義無反顧地會選擇這個答案。
    淨化星球結晶、許願。
    同樣的流程，這次目標僅歐列努斯一人，所以程芙腳下泛起的魔法陣大亮，並未黯淡下來。
    那些光芒籠罩住歐列努斯，就像結成一個蟲蛹，所有人都看得並不真切。
    然後，那光芒形成的蟲蛹就像被什麽染黑，顏色一點一點變深，將白光都成幽遂的黑，最後脫落，露出裏麵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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