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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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知予伸出手,用手背輕輕拭去雪棠額上的冷汗。
    這動作卻讓意識模糊的雪棠誤以為是要挨打,驀地偏過了臉,唇瓣咬得緊緊的,一副咬牙承受的模樣。
    生平第一次,裴知予知道了什麽叫心疼的滋味。
    心口像被人用一把生了鏽的刀子慢慢地攪著,那股磨人的鈍痛,令裴知予的喉嚨一陣陣地發澀。他想要張口告訴雪棠,是他,不用怕的,可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裴知予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在雪棠的手心裏寫字,也不知昏沉睡著的雪棠能不能感受到他的話語,可這是他唯一能和雪棠說話的方式了。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緊皺的眉頭終於慢慢舒展了些許,似乎擺脫了那殘酷的噩夢,漸漸地迷糊睡去了。
    裴知予替雪棠掖了掖被角,坐在床邊,眸色晦暗地望著少女恬靜美好的睡顏。
    若是他能說話,至少,他可以說些什麽來安撫她,讓她不必獨自一人承受夢中的痛苦。
    可惜他是個口不能言的廢人。
    正因如此,沈語柔才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吧?不然怎麽會不顧他多番警告,還敢用如此狠厲的手段欺辱雪棠,即便雪棠已經是他的妾,而非低賤的通房。
    裴知予的手,慢慢地摸向了自己的頸間。
    那裏遍布著猙獰的傷疤,火燒的,針刺的……凡是大夫能想到的辦法他都一一試過,可終究都是徒勞無功,後來他便心灰意冷,不許大夫再來為他醫治了。
    想起雪棠種花時眉眼間認真的神情,還有她讀醫書時專注的模樣,裴知予忽然想,或許,他不該就這樣放棄自己的。
    雪棠尚且為了他的啞疾如此費心盡力,他又有什麽理由自暴自棄、自甘頹廢呢?
    “二爺。”霍禮端著藥推門進來,壓低聲音稟道,“屬下方才去東院那邊打探過了,大夫人一口咬定花種失竊,是雪棠姑娘所為,老夫人已經親自寫了信送進了宮中。看大夫人這意思……是要把雪棠姑娘推到貴妃娘娘麵前做替罪羊了。”
    裴知予無聲冷笑,這沈語柔方才便一口一個貴妃娘娘地壓他,柳貴妃不過是吩咐她種些花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貴妃娘娘關係很是密切呢。
    既然沈語柔要借著柳貴妃的名頭來作威作福,那就別怪他不給她臉麵了。
    裴知予起身走到桌案前,很快就寫好了一封書信,用火漆封好,遞給霍禮。
    “你親自送到宮裏去。”
    霍禮看了眼信封上的字,神色立刻鄭重起來:“是,屬下這就去辦。”
    ……
    雪棠睜開眼時,天已大亮。
    身上燒熱已退,隻是腿腳還有些酸軟無力。雪棠坐起身,見床邊小桌上擺著一隻空了的藥碗。唇齒間隱約還殘留著些湯藥的苦味,似乎是有人一勺一勺頗為耐心地喂進她嘴裏的。
    雪棠怔坐了片刻,慢慢想起了許多昨夜的事。
    她燒得厲害,渾身止不住地發抖,是裴知予一遍遍用浸了冷水的棉巾反複擦拭她的額頭,再用勺子將水一點點喂進她口中。
    她做了很多夢。
    那夢境太過可怖,以至於雪棠雖然清醒過來,但夢中情景仍如同真切發生過一般,曆曆在目。
    女人暴怒難聽的咒罵和羞辱,如雨點般落在身上的鞭打和耳光,還有罰跪時膝蓋下堅硬冰涼的石子路。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雪棠眉心輕蹙,那樣的痛楚,她好像是真真切切地經受過的。
    是她以前在家中時發生的事嗎?
    可是奴販分明告訴過她,她的父母家人都待她很好,是實在逼不得已,才將她賣作奴婢換銀錢的。
    雪棠蹙眉想著,頭又隱隱痛了起來。
    這時,裴知予推門走了進來。
    見雪棠一雙清透的明眸直愣愣地望著他,像是還有些沒睡醒的樣子,裴知予不由唇角輕勾,走過去,俯身摸了摸雪棠的額頭。
    嗯,是退燒了。
    雪棠回過神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行禮,被裴知予蹙眉按了回去。
    雪棠隻好望著他說道:“昨夜多謝二爺照顧妾,妾給二爺添麻煩了。”
    裴知予神情散漫,好像對此並不在意。
    可雪棠卻清楚地看見了裴知予眼下淡淡的烏青,不由緊張起來:“二爺昨夜沒睡好吧?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裴知予心道他一個大男人,哪裏就這樣嬌氣了,以前行軍打仗的時候,連著幾夜不睡都是常有的事。
    “二爺。”霍禮叩了下門,站在門外猶豫著說道,“老夫人派人來叫雪棠姑娘過去。聽說,貴妃娘娘得知花種之事十分生氣,這會兒已經到明安堂了。”
    雪棠聞言,驀地攥緊了錦被。
    看來沈語柔是鐵了心地要往她頭上潑這盆髒水了。
    她朝霍禮身後望去,見兩個小廝正候在外頭,隻等著雪棠出來,好把她押到柳貴妃跟前。
    裴知予也看見了那兩個小廝,他厭煩地皺了下眉,對霍禮使了個眼色。
    霍禮立刻上前去,對那二人冷聲說道:“你們且回去吧,二爺自會帶雪棠姑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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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小廝躊躇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不敢惹裴知予,訕訕地應了聲是,便退下了。
    雪棠此時已經慢慢冷靜下來。
    裴知予既然要陪她同去,那便是信她的。
    但今日之事不同以往,欲問罪於她的可是那位在宮中正得盛寵、囂張慣了的柳貴妃,即便二爺想護著她,怕是也有心無力。
    她需要一個萬全的法子,來洗清這莫須有的罪名。
    雪棠一路思量著,隨裴知予來到了明安堂。
    柳貴妃就坐在正上首的圈椅裏,懶懶地品著一盞侍女奉上的茶,聽見腳步聲,她慵懶地掀起眼皮,朝雪棠掃了過來。
    雪棠在裴知予身側跪了下來,朝柳貴妃行禮:“妾拜見貴妃娘娘。”
    “娘娘,就是她偷了您賜給臣婦的花種,還給糟蹋了。”沈語柔立馬開口道,“隻是這丫頭一向嘴強,臣婦已經拿住了證據,她卻還是抵死不認,臣婦無法,隻得求祖母向娘娘稟明此事,請娘娘親自做主。”
    柳貴妃睨著雪棠說道:“看你這身衣著打扮,應當是這侯府裏的丫鬟吧?一個小小丫鬟,竟然如此大膽。你可知那些花種可是本宮費了不少心思才搜羅來的,如今就這麽被你糟踐了,該好好拉出去重重打上幾十大板,再丟進慎獄司裏喂狗才好。”
    沈語柔聽著這話,唇角不由勾起一絲得意的笑。
    她瞥了眼跪著的雪棠,又瞟向一旁的裴知予,心道,在榮寵萬千的貴妃娘娘麵前,裴二爺算什麽?聽說貴妃娘娘生起氣來,連陛下都要哄她三分,今日,誰都沒法給雪棠這賤人求情。
    雪棠抬起頭,對上柳貴妃不悅打量的眼神,冷靜開口道:“回貴妃娘娘話,妾的花種,是在前院小路上撿的,想來是娘娘身邊的侍女一時不察,遺落在此的。妾見那花種裏有南星之種,或許能治二爺的啞疾,便私自留了下來,這的確是妾的過失,但妾並沒有做出夫人所說的偷竊之事。夫人口口聲聲說是妾偷了花種,那妾倒是要問問夫人——親眼見到妾進過東院的,唯有翠春,翠春是夫人身邊的人,自然事事向著夫人說話,她的話,做不得證據。且夫人已經派人搜過妾的屋子,並未找到您口中所說的那些被妾藏起的花種。夫人說是妾把花種燒了,若是如此,那灰燼定然撒藏於雪中,夫人可曾找到?再者,夫人既然一口咬定,妾偷盜花種是為了種出稀罕的花來,好在貴妃娘娘麵前出風頭,那妾又為何要燒掉剩下的花種呢?夫人不覺得,您的話自相矛盾嗎?”
    雪棠字字冷靜,一席話,說得沈語柔啞口無言,微微長大了嘴巴,驚愕又惱怒地看著她。
    本以為出了這樣的事,雪棠怕是早就嚇得傻了,哪知道她竟還能將此事的細節一樣樣理順得如此清楚。
    就連一旁的柳貴妃,聽了這一番話,神情也認真了些許,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清麗的姑娘來。
    便是在這時,外頭傳來了太監尖利悠長的嗓音:“皇後娘娘駕到!”
    沈語柔一愣,片刻後,她才恍然回過神,一邊匆忙起身隨眾人跪地行禮,一邊咬牙切齒地看向了始終站在雪棠身旁的裴知予。
    她怎麽忘了,那位中宮之主,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是裴二爺的姨母啊!
    皇後娘娘身份何等貴重,輕易不出宮的,今日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親臨侯府,難道……是裴二爺特意將皇後請過來的?
    怎麽可能?就為了給雪棠這個賤婢撐腰嗎?
    沈語柔越想越難以置信,看向雪棠的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隻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
    隨著一陣輕緩端莊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侍女上前打起簾子,恭敬地迎著舒皇後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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