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花替她掀開車簾，雪棠一眼就望見了站在路邊的蘇夫人。
    多日不見，蘇夫人憔悴了許多，身上那件精致的湖藍錦裙略顯寬大，布料鬆鬆垮垮地堆在腰間。她似乎很是疲憊，眉眼間滿是倦意，昔日風韻猶存的臉上，如今多了許多皺紋，讓她看起來蒼老了不少。
    雪棠淡聲道：“夫人有何事？”
    “阿念，回丞相府來好不好？”蘇夫人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雪棠的馬車旁，眼神中透著哀求，“就當是母親求你了。”
    雪棠一臉冷漠，隻是冷冰冰地說道：“請夫人讓一讓，這裏是平南王府，不是丞相府。”
    蘇夫人身旁的丫鬟芙蓉見狀，忍不住開口道：“小姐，您就別跟夫人置氣了，夫人這些日子可不好過。為著沈小姐的事，夫人生了一場大病，大夫說是心疾，無藥可醫，隻能用湯藥養著。大公子整日出去吃酒消愁，自然是指望不上的，相爺從早到晚地待在書房裏，全然不過問府中的事，如今府裏上上下下，都指望著夫人一人。夫人是實在不得已，才來找小姐的。”
    蘇夫人含淚道：“母親求你，回丞相府住些日子吧。語柔懷著孕，府裏的事她幫不上忙，我如今身子不好，實在沒辦法打理這麽多事，你就回來幫幫母親，好不好？”
    雪棠簡直要氣笑了：“蘇夫人自己的家事，憑什麽要我去幫忙？我和丞相府可是一丁點關係都沒有。蘇夫人既為世家貴女之表率，未免也太不懂規矩了。我好歹也是皇後娘娘和陛下親封的郡主，蘇夫人竟然要本郡主去幫你打理家事，就不怕皇後娘娘知道了，斥責蘇夫人不懂禮數嗎？”
    蘇夫人聞言，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的，她今日來找雪棠，也是思量了好幾日才鼓足的勇氣，若不是實在沒法子，她也不會厚著臉皮在平南王府門口攔住雪棠的馬車。
    如今家裏一個個都指望不上，她既要應付世家之間的走動應酬，又要打理府中各種瑣碎的小事，眼看著又是一月過去，鄉下幾十處田莊的收成，都指望著她一個人對賬，她的身子怎麽吃得消？
    “勞煩夫人讓一讓。別擋了郡主的路。”絨花已經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毫不客氣地對蘇夫人說道。
    蘇夫人隻好訕訕地往旁邊挪了兩步，眼睜睜看著雪棠搭著絨花的手下了馬車，目不斜視地從她麵前走了過去。
    蘇夫人攥緊了衣袖。
    芙蓉忍不住小聲抱怨道：“小姐也太狠心了，夫人畢竟養了小姐十幾年，小姐就這樣對待夫人嗎……”
    雪棠聽見這話，驀地頓住了腳步，冷眼看向芙蓉。
    芙蓉哆嗦了下，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了。
    雪棠慢條斯理地說道：“論起心狠，我可比不上蘇夫人。對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像牲畜一樣肆意打罵，把她趕出府的時候，甚至連雙鞋子都不給她穿。你說，我和蘇夫人，誰心狠呢？”
    說完，雪棠不再理會這對主仆，快步走進了平南王府。
    她有好多要緊的事要做，不想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
    此時，丞相府。
    沈語柔坐在軟榻上，一瓣接一瓣地吃著碟子裏的金錢蜜。如今已經過了吃金錢蜜的時節，即便雲州仍有所產，但大多酸澀，卻偏偏合了沈語柔懷孕後的口味，以前她每日頂多吃六七個便夠了，如今卻要吃上十幾個才肯停。
    丫鬟萍兒一邊為她剝著橘子，一邊忍不住小聲勸道：“小姐還是少吃些吧，這金錢蜜如今可貴著呢，一顆三兩銀子都不止。”
    更何況為著她的事，陛下罰了沈衡半年的俸祿，府裏花銷本就大，眼下全靠蘇夫人嫁妝裏那幾處好田莊進的賬撐著。
    沈語柔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
    自從她回府後，蘇夫人便讓這個叫萍兒的丫頭來伺候她。萍兒不像翠春那般伶俐，也不像嫣兒那樣體貼，她笨手笨腳，不會看人臉色，常常說一些讓她不高興的話，但畢竟是蘇夫人指過來的人，沈語柔也不敢拿她如何。
    沈語柔吃完碟子裏最後一瓣金錢蜜，才擦了擦手，對萍兒冷聲道：“管它幾兩銀子一顆，我堂堂丞相府的千金小姐，難道還吃不起麽？”
    從她被認回相府的那一天起，沈衡就吩咐了府裏的管事，凡是她想吃的、想要的，無需稟過他，隻管拿銀子去買來給她，所以沈語柔說要吃金錢蜜，府中的周管事從來不敢說半個不字。
    萍兒自然也不敢頂撞沈語柔，她正要將那空了的碟子收拾下去，就聽沈語柔又吩咐道：“去，讓周管事再買些金錢蜜來。”
    “是。”萍兒低著頭，腳步匆匆地出去了。
    沈語柔沒有想到，便是她這日日要吃的、奢侈如金的金錢蜜，竟會為沈衡惹禍上身。
    沈衡身居丞相之位，得陛下看重多年，如今他被陛下罰俸禁足，自然有許多平日裏與他不對付的人想趁此機會，讓沈衡再無法翻身。
    不知是誰得知了沈家小姐愛吃雲州金錢蜜的消息，暗中查訪了許多日，終於順藤摸瓜，拿住了沈衡收受賄賂替他人買官的證據，告到了禦前。
    皇帝本就在病中，看了遞上來的折子，當即大怒。
    “那金錢蜜要三兩銀子一顆，沈家小姐每日要吃十個不止，每日便是三十兩銀子，一月便是九百兩！沈衡每月的俸祿不過一百八十兩，若不是他私下收受賄賂，哪裏來的這麽多閑銀！來人，去把沈林給朕叫來，讓他務必查明此事，一經查證，即刻革去沈衡丞相之位，六日內交還全部贓銀！”
    消息傳到丞相府，周管事戰戰兢兢地稟明了事情經過，沈衡聽完，氣得順手抓起桌案上一個名貴的硯台，狠狠摔在了地上。
    “把那個敗家東西給我叫過來！請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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