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花有些茫然地看著雪棠，不明白她的意思。
    雪棠一麵繡著手中的喜扇，一麵慢悠悠地說道：“我問過雁書，蘇夫人嫁妝裏的那些田莊，都是好田莊，每年的收成極為豐厚。若要買賣田莊，買家勢必會仔細到莊子上仔細查訪，需要費上不少功夫，蘇夫人如何等得起。正好可以趁這時機，用便宜的價錢把她手裏的田莊買過來，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絨花抿唇道：“可是、可是一想到王妃拿銀子給她，我心裏就不舒服。”
    雪棠微笑道：“我不會給她多少銀子的。按市麵上的價錢，一處莊子，怎麽也得值一千兩銀子，便是賤賣，八九百兩也賣得。我隻出一百兩，就看她賣不賣了。”
    絨花睜圓了眼睛：“一百兩……那、那咱們可真是賺大了！”
    “而且你也看見了，沈臨風今日能去找熠兒，之後未必不會再來找我。若是他在人前鬧起來，拿那些不孝的話來壓我，被不知情的人聽了去，難免會誤會。我這樣做，既算是幫了她的忙，免得被人議論，又沒費多少銀子就得了些好田莊，怎麽看都是賺的。”
    蘭心忍不住說道：“王妃真聰明。”
    “可是，一百兩未免也太少了，蘇夫人當真舍得賣嗎？”絨花有些擔憂。
    “那就要看錢管事的本事了。”雪棠繼續做著手裏的繡活，“錢管事可是王爺親自調到平南王府做事的，我相信他，不會讓我失望。”
    說罷，雪棠便不再提這件事了，而是轉向蘭心，把手中的喜扇遞給她看。
    “我繡的不好，還望你莫要嫌棄。等你出嫁那日，就可以用上了。”
    蘭心連忙說道：“王妃親手繡的，奴婢已經感激不盡，怎會嫌棄？更何況王妃的繡工，比奴婢自個兒的手藝好了不知道多少，奴婢還想著得閑時跟王妃學學呢。”
    絨花見狀，也湊了過來，認真地點評道：“王妃繡得真好，怪不得我上次送給阿熠的那個香囊他瞧不上，嘟嘟囔囔地說什麽沒他姐姐繡得好。”
    雪棠似笑非笑地瞥了絨花一眼：“你何時給熠兒繡了香囊，怎麽我竟不知？”
    蘭心笑道：“怪不得，前幾日我就見絨花妹妹房裏的等總是到下半夜才熄，原來是做這個。”
    絨花的臉驀地又紅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絞著手指說道：“就、就是繡著玩兒的，繡得不好，賣不出去，索性就送給他了。”
    “哎呀，不說這個了！”絨花晃了晃雪棠的胳膊，“再過幾日就是王妃的冊封大典了，王妃快看看要穿哪身衣裳吧。”
    ……
    日子一天天過去。
    雪棠每日都有很多事要做，即便蘭心再三叮囑，她肚子裏的孩子月份漸漸大了，如今已經開始顯懷，不能像以前那樣府裏府外地忙活了，可雪棠還是閑不住。
    每日晨起，她照舊坐在裴知予的桌案前，用他素日慣用的筆，寫下一封家書。有時她也會玩笑似的故意模仿裴知予的筆跡，再在信的末尾寫上一句——
    “夫君再不歸家，妾的字都可以假亂真了。”
    前幾日舒皇後對她說，前線的戰事很順利，裴知予率軍在玉容關一帶和胡族大戰三日，胡族死傷大半，退守關外，準備最後一戰。
    聽了舒皇後的話，雪棠一直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許。
    轉眼便到了冊封大典這一日，舒皇後早早便派了宮裏的馬車來接她。
    雪棠到了宮中，柳貴妃派了身邊的落月過來，親自為她梳妝打扮。
    雪棠最後選了一身嫣紅的宮裝，大氣端莊，又不失嫵媚風情，她搭著身側侍女的手款款行過長階，朝高台上坐著的帝後和貴妃跪地行禮。
    “安淑拜見父皇，母後，拜見貴妃娘娘。”
    “好孩子，快起來吧。”舒皇後笑著開口。
    皇帝如今病著，不宜吹風，與雪棠說了幾句話，便讓宮人扶著他回宮了。
    舒皇後就拉過雪棠的手，笑道：“冊封宴設在禦花園，都是貴妃親自為你張羅的，她這個人就愛熱鬧。”
    雪棠溫聲道：“讓姨母費心了。”
    舒皇後牽著雪棠，穿過長長的宮道，往禦花園走去。
    一路上，不少朝臣攜著家眷正往禦花園去，見到舒皇後，紛紛行禮，而後便規矩地退到一旁，讓舒皇後和雪棠先行。
    宮道旁的樹蔭下，蘇夫人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雪棠的背影，她張了張口，正想喚一聲“阿念”，就聽見雪棠用溫柔的聲音對舒皇後說道：“母後，天氣熱，您當心身子。這邊陰涼些，母後走這邊吧。”
    那一聲母後，針紮般刺在蘇夫人的心中。
    曾經，雪棠日日陪在她的身邊，也是如此溫柔體貼地喚著她母親，那樣好的孩子，是她自己不知道珍惜。
    她聽說雪棠已經把李婆子接回了京中，還專門在平南王府旁買了一處宅子讓李婆子住著。即便李婆子隻是一個粗使的婆子，可雪棠依然認她做母親，還對她如此孝順。
    蘇夫人虛弱地咳嗽了幾聲，戀戀不舍地看著雪棠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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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席間，蘇夫人挑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她早就不再是京中人人豔羨的世家貴女，丞相夫人，平日曾與她交好的那些女眷，如今見了她，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沾上丞相府這攤髒水，她們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偷偷打量著蘇夫人，壓低聲音不知在議論些什麽。
    蘇夫人知道，無非是說她命不好，攤上這麽個敗家的女兒，她前半生享盡了榮華富貴，後半生，卻要落得個如此淒涼的下場。
    自從丞相府出事，蘇夫人是能不出府就不出府，為的就是不想被那些貴女們笑話，可今日是雪棠的冊封大典，她實在很想看一看雪棠，看一看她的阿念。
    蘇夫人握著手中的茶盞，目光落在高台上。
    雪棠坐在舒皇後和柳貴妃身邊，笑意盈盈地和她們說著話。蘇夫人很快就發現，不僅皇後娘娘對雪棠十分親近，就連那位在宮中一向以囂張跋扈出名的柳貴妃，對雪棠也是喜愛有加。
    柳貴妃時不時就讓身邊的宮女給雪棠端來新鮮的水果和各式茶點，還會給雪棠看她新得的首飾，隻要雪棠說好看，她就沒有任何猶豫地把那些貴重的首飾都送給雪棠。
    蘇夫人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雪棠不僅認回了生母，還有了兩位對她如此照顧的“母親”。
    雪棠早就不再需要她了。
    或許一直以來，都是她需要雪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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