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無聲的紙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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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九章 無聲的紙頁
    冰冷的掌心下,那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搏動,如同深埋地底的心髒終於掙脫了凍土的束縛,第一次將生命的震顫,透過沈知意覆蓋的手掌,真實地、滾燙地傳遞過來。
    咚…咚…咚…
    不再是儀器冰冷的數字,而是血肉的鼓點,敲擊著她同樣震顫的靈魂。滾燙的淚水洶湧滑落,滴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洇開一小片微小的溫熱濕痕。她閉上眼,感受著那搏動從微弱滯澀,到一點點變得稍顯清晰、稍顯有力,每一次跳動都像在無聲地宣告他回來了。從煉獄的深淵,掙紮著爬回了人間的邊緣。
    她不敢動,不敢用力,隻是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小心翼翼地包裹著他冰冷的指尖,像嗬護一枚剛從冰封中解凍的、布滿裂痕的種子。
    時間在無聲的交流中流淌。窗外的夜色濃稠依舊,病房裏隻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和兩人交疊手掌下那越來越清晰的脈搏共鳴。
    不知過了多久,那冰冷的指尖,在她溫暖的掌心裏,極其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不再是之前那種無意識的痙攣或本能的掙紮,而是帶著一種明確的、依戀般的……回握!
    力道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卻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沈知意所有的疲憊和克製!她猛地睜開淚眼,目光急切地、帶著難以置信的巨大驚喜,投向傅硯辭的臉!
    他依舊閉著眼,氧氣麵罩覆蓋了大半張臉。但這一次,沈知意無比清晰地看到,他那覆蓋在濃密睫毛下的眼皮,正極其極其艱難地……顫抖著!如同沉重的幕布,被內部積蓄的力量一點點向上頂起!每一次細微的顫動,都耗盡了他殘存的力氣,汗水再次沁出他蒼白的額頭和緊繃的太陽穴。
    他在努力!
    他在試圖睜開眼!
    巨大的期待和緊張讓沈知意幾乎忘記了呼吸。她屏息凝神,包裹著他指尖的手掌不自覺地收攏了一點點,用無聲的力量傳遞著鼓勵加油!看著我!
    仿佛感受到了她掌心的力量和無聲的呼喚,傅硯辭緊鎖的眉頭下,眼瞼的顫動驟然加劇!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般劇烈抖動!終於,那沉重的幕布被頂開了一條極其狹窄的縫隙!
    一絲微弱的光線,刺入了他長久沉淪於黑暗的世界。
    沈知意的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錯過了這曆史性的一刻!
    那條縫隙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擴大。渾濁的、布滿血絲的瞳孔,在濃密睫毛的縫隙後,極其緩慢地顯露出來。沒有焦距,沒有神采,隻有一片被藥物和劇痛浸透的、深不見底的迷茫和虛弱。仿佛剛剛從一場毀滅性的災難中幸存,靈魂還未完全歸位。
    他的視線在混沌的光暈中極其艱難地、如同生鏽的齒輪般,極其滯澀地轉動著。掃過天花板刺目的白熾燈,掃過懸掛的冰冷輸液袋,掃過心電監護儀幽綠的屏幕……最後,那渾濁的、帶著巨大消耗痕跡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牽引,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終於……落在了沈知意布滿淚痕的臉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
    時間仿佛凝固了。
    沈知意清晰地看到了他瞳孔深處那片無邊無際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茫然。那目光如同最鈍的刀,緩慢地切割著她的心髒,帶來一陣陣尖銳的酸楚。但同時,那目光也穿透了藥物的迷霧,穿透了死亡的陰影,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確認和……微弱到幾乎熄滅的、卻真實存在的依戀。
    他認出她了!
    不是通過指尖的密碼,而是用眼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
    巨大的狂喜和心酸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將沈知意淹沒!她再也無法抑製,滾燙的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洶湧地滾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也滴在兩人交疊的手掌間。她想笑,想大聲告訴他“你醒了!”,想撲上去緊緊擁抱住他失而複得的溫度!
    但她不能!
    醫生嚴厲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鎖,瞬間勒緊了她的喉嚨,掐滅了她所有衝動的念頭——“絕對靜養!”、“任何驚擾都致命!”、“一個字都不能說!”
    巨大的矛盾撕扯著她!巨大的喜悅被更巨大的恐懼所禁錮!她隻能死死咬住下唇,嚐到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壓下喉嚨裏那聲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呐喊。她看著他那雙寫滿虛弱和茫然的眼眸,看著他幹裂的嘴唇在氧氣麵罩下極其艱難地翕張著,似乎想說什麽,卻又被沉重的虛弱和麵罩阻隔,隻能發出極其微弱、如同歎息般的氣流聲。
    “…意……” 一個破碎的音節,帶著濃重的氣音和嘶啞,極其艱難地從氧氣麵罩的邊緣擠了出來。
    雖然微弱,雖然破碎,雖然被麵罩阻隔了大半,但沈知意無比清晰地聽到了!那是她的名字!是他用盡力氣發出的第一個聲音!
    喜悅的浪潮還未退去,更深的恐懼和焦慮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湧上!他需要交流!他有話要說!可能是關於他的狀況,可能是關於傅鴻儒……任何話題,都可能成為點燃他靈魂深處那桶炸藥的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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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說話!
    任何聲音都可能刺激到他!
    任何情緒的波動都足以致命!
    怎麽辦?!
    巨大的無助感讓沈知意幾乎窒息。她看著他那雙因為無法表達而漸漸浮現出焦躁和痛苦的眼眸,看著他幹裂的嘴唇徒勞地翕張,看著他眉宇間那道剛剛舒展了一絲的褶皺又重新深鎖起來……一股冰冷的絕望再次攫住了她。
    難道剛剛建立的聯係,剛剛喚醒的意識,就要因為這該死的“死寂”而再次陷入痛苦的隔絕嗎?
    就在這時,沈知意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床頭櫃上的一樣東西!
    是護士留下的一遝無菌醫用擦手紙!旁邊還有一支記錄體征用的、筆頭圓鈍的按壓式水筆!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她絕望的迷霧!
    不能說話……
    那就……寫!
    她的心髒狂跳起來!巨大的希望瞬間點燃!她幾乎是顫抖著,小心翼翼地、盡量不驚擾到傅硯辭,極其緩慢地鬆開了包裹著他指尖的手。那隻手因為長時間的包裹,已經帶上了她的一點點體溫,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刺骨。
    傅硯辭感受到她手掌的撤離,眼中瞬間掠過一絲清晰的慌亂和痛苦!那渾濁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的手,喉嚨裏發出更加急促的、帶著抗議意味的氣流聲!
    “別怕…別怕…” 沈知意用口型無聲地、一遍遍地安撫著,淚水依舊在滑落,眼神卻充滿了急切和安撫。她迅速抽出一張潔白的無菌擦手紙,動作因為激動而有些笨拙。然後,她拿起那支圓鈍的按壓式水筆,筆尖在潔白的紙麵上懸停。
    寫什麽?
    怎麽開始?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責任感和恐懼讓她握著筆的手都在劇烈顫抖。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重新投向傅硯辭那雙寫滿痛苦和不解的眼睛。
    她需要讓他明白!明白這無聲的交流方式!
    沈知意定了定神,用盡全身的意誌力控製住顫抖的手指,極其緩慢地、一筆一劃地,在那張潔白的紙頁上,寫下了兩個清晰無比的字
    [我 在]
    寫完,她立刻將紙頁小心翼翼地舉起來,湊到傅硯辭眼前,確保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目光緊張地、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的反應。
    傅硯辭渾濁的視線艱難地聚焦在紙頁上。那熟悉的字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茫然的眼底瞬間蕩開了一圈清晰的漣漪!他眼中的痛苦和慌亂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撫平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難以置信的震動和……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
    他極其艱難地、幅度極小地點了一下頭!喉結滾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又被麵罩和虛弱死死扼住,隻能發出更加急促的氣流聲,眼神死死盯著那張紙和沈知意手中的筆,充滿了急切的渴望!
    他懂了!
    他接受這種方式!
    巨大的狂喜和如釋重負讓沈知意幾乎虛脫!她強忍著激動,立刻將紙頁翻到空白的一麵,再次落筆。這一次,她的動作快了一些,帶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急切
    [不 能 說 話]
    [醫 生 說]
    [危 險]
    她將寫好的字再次舉到他眼前。
    傅硯辭的目光迅速掃過那幾行字。他顯然讀懂了!眼底瞬間翻湧起複雜的情緒——有理解,有沉重的無奈,有被禁錮的焦躁,但最終,都被一種強大的、近乎偏執的清醒所壓製下去。他再次極其艱難地點了一下頭,幅度比剛才更大了一些。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筆尖,傳遞著無聲的催促繼續!快問!快告訴我!
    沈知意的心揪緊了。她知道他此刻最想知道的,最想確認的,是什麽。那個盤踞在煉獄深處的名字,那個支撐他從死亡邊緣爬回來的仇恨之源。
    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告訴他嗎?告訴他傅鴻儒醒了?告訴他林敘帶來的消息?這無異於將一顆點燃的炸彈丟進他殘破的身體裏!醫生的話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
    可是,不告訴他?在他如此急切、如此清醒的追問下?欺騙和隱瞞,會不會同樣成為另一種刺激?成為引爆他憤怒的引線?
    兩難的抉擇如同燒紅的烙鐵,燙灼著她的靈魂。她握著筆的手因為巨大的壓力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筆尖懸停在紙頁上方,遲遲無法落下。
    傅硯辭的目光變得焦灼起來。他看出了她的猶豫和恐懼。幹裂的嘴唇在麵罩下無聲地開合著,似乎想催促,卻又被無形的枷鎖禁錮。他那隻剛剛恢複了一點力氣的手,極其艱難地、帶著一種急切的笨拙,試圖抬起來,指向紙頁,指向那支筆。
    他的動作牽扯到胸口的傷處,眉宇間瞬間掠過一絲清晰的痛楚,額角冷汗滲出。
    “別動!” 沈知意用口型無聲地尖叫,巨大的心疼壓倒了恐懼!她不能再讓他消耗一絲一毫的力氣了!
    必須回答!
    必須給他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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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能暫時安撫他、又不會引爆毀滅的答案!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一個模糊的、帶著巨大不確定性的答案!林敘離開時,最後那個沉重的點頭!那裏麵包含的信息,或許……
    沈知意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壓下了所有的恐懼和顫抖。她低下頭,筆尖重重地落在潔白的紙頁上,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心,寫下了她唯一能想到的、或許能暫時穩住他的信息
    [他]
    [跑 不 了]
    四個字。
    沒有名字。
    沒有細節。
    隻有最核心的、最冰冷的結論。
    寫完,她幾乎是屏著呼吸,將紙頁再次舉到傅硯辭眼前。她的心髒狂跳得如同戰鼓,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她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捕捉著他看到這行字後任何一絲細微的情緒變化,做好了隨時撲向呼叫鈴的準備!
    傅硯辭渾濁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四個字上。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仿佛被凍結了。
    一秒。
    兩秒。
    三秒。
    他眼中那片翻湧的複雜情緒——焦灼、痛苦、急切——在接觸到那四個冰冷字眼的瞬間,如同被投入了極寒的冰水,驟然凝固!隨即,一種深不見底的、淬了毒的寒芒,如同破開冰封的毒刃,從他瞳孔最深處緩緩升起!
    那寒芒冰冷刺骨,帶著毀滅性的恨意,幾乎要將紙頁洞穿!他整個身體的肌肉在那一瞬間繃緊到了極致!放在身側的那隻手猛地攥緊,指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哢”一聲輕響!心電監護儀上的綠色波形,毫無預兆地劇烈扭動了一下!心率數字從之前的85左右,猛地向上跳到了95!
    沈知意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要窒息!她下意識地就想扔掉紙筆撲向呼叫鈴!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傅硯辭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牽扯到傷口帶來一陣劇烈的悶痛,讓他瞬間臉色煞白如紙,額角青筋暴跳!但他眼中那剛剛升騰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恨意毒火,卻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按回了靈魂的深淵!
    他猛地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劇烈顫抖!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慘烈到極致的靈魂角力!身體因為強行壓抑那滔天的恨意和劇痛而無法控製地痙攣、顫抖!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間浸透了他的額發和鬢角!
    幾秒鍾的煎熬,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終於,那劇烈的顫抖慢慢平複下來。他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重新睜開了眼。
    眼底那片淬毒的寒芒消失了。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一種被強行壓製後的、近乎虛脫的平靜,和一種……沉重到了極點的清醒。那眼神,像被冰水反複淬煉過的寒鐵,冰冷、沉重,卻不再有失控的火焰。
    他極其艱難地、幅度極小地點了一下頭。目光重新落回沈知意手中的筆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催促。
    那眼神清晰無比地傳遞著信息
    他明白了。
    他接受了。
    他需要……更多。
    沈知意懸到嗓子眼的心髒,終於重重地落回胸腔,帶來一陣劇烈的鈍痛和劫後餘生般的虛脫。後背的衣料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她看著他那雙被強行壓製了風暴、隻剩下沉重疲憊的眼睛,巨大的心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敬佩湧上心頭。
    他控製住了!
    在得知那個名字的消息後,在滔天恨意的衝擊下,他憑借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壓製住了足以毀滅他自己的風暴!
    沈知意用力吸了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哽咽和酸楚。她不再猶豫,立刻在那張承載著無聲驚濤的紙頁上,翻到新的一麵,再次落筆。這一次,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穩定
    [別 怕]
    [我 守 著 你]
    [一 切 有 林 敘]
    她將寫滿安撫和承諾的紙頁,再次小心翼翼地送到他眼前。
    傅硯辭的目光緩緩掃過那幾行字。他眼中那沉重的疲憊似乎被注入了一絲極其極其微弱的暖意,如同寒冰上掠過的一縷微光,稍縱即逝。他的視線在“林敘”兩個字上停留了稍長的時間,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信任,有沉重,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最終,他極其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耗盡心力的疲憊,再次點了一下頭。然後,他緩緩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眉宇間那道深重的褶皺,似乎在這一刻,極其艱難地……舒展了極其微小的一絲弧度。
    緊繃的身體,也一點點鬆懈下來,重新陷入藥物和巨大消耗後的昏沉。
    隻是這一次,他那隻被沈知意小心覆蓋著的手,指尖極其極其微弱地、帶著一種近乎依戀的力道,輕輕回勾了一下她的手指。
    沈知意緊繃的神經終於敢徹底鬆懈下來。巨大的疲憊如同山崩海嘯般瞬間將她吞沒。她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後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椅背,虛脫感讓她連手指都無法抬起。
    她低頭看著掌下那隻冰冷卻不再毫無生機的手,看著那張寫滿了無聲驚濤和脆弱安撫的白色紙頁,看著病床上那個在劇痛和恨意中強行維持住一線清醒後、再次陷入昏睡的男人……
    淚水無聲地洶湧滑落,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巨大的心酸,還有一絲微弱卻無比珍貴的暖意。
    無聲的堡壘裏,第一次無聲的交流,如同在萬丈深淵的鋼絲上完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舞蹈。紙頁承載了恨意的驚濤,也傳遞了守護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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