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冰冷蘇醒
    冰冷。
    深入骨髓的冰冷。
    仿佛靈魂被剝離了溫暖的軀殼，浸泡在萬載寒冰的深潭之中。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寒冷和死寂。
    沈知意的意識在虛無的深淵中沉浮，如同破碎的羽毛，找不到依附的支點。記憶的碎片如同沉船遺骸，在冰冷的意識之海中載沉載浮刺目的白光、震耳欲聾的爆炸、傅硯辭蒼白如紙的臉、那枚散發著乳白光芒的“渡鴉”、代號“零”那覆蓋著麵罩的冰冷身影、席卷而來的毀滅衝擊波……最後，是腳下那個閃爍著詭異綠光的金屬圓盤。
    然後……就是永恒的黑暗與寒冷。
    她死了嗎？
    這裏……是地獄嗎？
    就在這永恒的冰冷即將徹底凍結她殘存意識的瞬間——
    “嘀…嘀…嘀…”
    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規律的電子音，如同黑暗中浮現的微弱螢火，毫無征兆地、固執地鑽入了她的感知。
    這聲音……很熟悉。
    是……心電監護儀的聲音？
    緊接著，另一種觸感開始複蘇。不是冰冷的地麵，而是一種略帶彈性、溫涼的支撐感，包裹著她的全身。仿佛……躺在一個柔軟的繭裏？
    然後，是嗅覺。
    一種極其潔淨、卻冰冷到毫無生命氣息的味道。濃烈的消毒水、混合著某種精密電子元件運行時散發的、極其微弱的臭氧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低溫金屬的冷冽氣息。
    不是鐵皮屋的腐朽和血腥。
    不是地下管道的汙濁和硝煙。
    這裏是……哪裏？
    求生的本能如同微弱的電流，刺激著沈知意殘存的意識。她艱難地、如同推動千鈞巨石般，試圖睜開沉重的眼皮。
    視野一片模糊，隻有一片柔和、均勻的乳白色光暈。光線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非自然的、毫無溫度的空洞感。
    她努力聚焦。
    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上方一片光滑、毫無瑕疵的乳白色弧形穹頂。光線似乎就是從這穹頂內部均勻散發出來的，照亮了整個空間。
    她轉動僵硬的脖頸，動作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傳來一陣陣熟悉的、被藥物壓製後的鈍痛。左臂依舊被固定著，但似乎換了更輕便、更貼合的新型材料夾板。肩膀和手臂的傷口處傳來一種奇異的、微涼的包裹感，似乎覆蓋著某種生物凝膠敷料。
    她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個不大的、純白色的房間。牆壁、地板、天花板，全部是那種毫無瑕疵、散發著柔和乳白色微光的材質，看不到任何接縫或開關。整個空間簡潔、冰冷、充滿未來科技感，如同科幻電影中的無菌實驗室。
    她正躺在一張同樣乳白色的、造型奇特的“床”上。床體並非實體，更像是由無數細密的、流動著微弱藍光的能量束交織而成，溫柔地承托著她的身體，帶來溫涼的觸感。床邊沒有任何傳統醫療設備，隻有空氣中懸浮著幾塊半透明的、散發著幽藍光芒的全息屏幕。屏幕上跳動著複雜的、她完全看不懂的符號、波形圖和生命體征數據心率、血壓、血氧、腦波……其中代表她的各項數據，正從危險的紅色區域緩慢而穩定地向綠色區域恢複。
    沒有門。
    沒有窗。
    隻有一片純粹的、令人窒息的白色和冰冷的科技感。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沈知意的心髒！比在鐵皮屋時更加深沉、更加絕望！
    這裏是……“零”的基地？
    他們把她帶到這裏做什麽？像傅硯辭一樣“處理”掉？還是……更可怕的研究？
    傅硯辭！
    傅硯辭在哪裏？！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炸響！她猛地想坐起來！但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束縛，虛弱無力，稍一用力就牽扯得全身傷口劇痛，眼前陣陣發黑。
    “呃……” 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無力地跌回能量床上。
    就在這時——
    “滋……”
    一聲極其輕微的電流聲響起。
    沈知意正前方，那片光滑的乳白色牆壁，如同水波般無聲地蕩漾開來，瞬間變得完全透明！
    透明牆壁之外，並非另一個房間，而是一條同樣充滿冰冷科技感的、純白色的寬闊走廊！走廊兩側，是無數個類似的、被透明牆壁隔開的“房間”！有些房間空置，散發著乳白色的微光；有些房間內，隱約可見躺著或坐著的人影，身上連接著各種儀器導管，如同被禁錮在透明蜂巢中的標本！
    沈知意的心髒瞬間沉到冰點！巨大的恐慌讓她渾身冰冷！
    而更讓她心神劇震的，是走廊對麵，那個與她僅一牆（透明牆）之隔的房間！
    那個房間的布局與她這裏幾乎一模一樣。同樣乳白色的能量床，床邊懸浮著幽藍的全息醫療屏幕。
    而躺在能量床上的那個人……
    是傅硯辭！
    他依舊昏迷著，雙眼緊閉，臉色依舊蒼白，但比起鐵皮屋時的灰敗死氣，似乎多了一絲微弱的生機。眉骨上的傷口被完美地處理過，隻留下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淺痕。他赤裸著上半身，精壯結實的胸膛和腰腹線條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左臂上方那道猙獰的傷口，被一層散發著柔和淡綠色光芒的半透明生物膜完全覆蓋，看不到任何縫合的痕跡，隻有肌肉在生物膜下微微起伏。各種細如發絲的、閃爍著微光的柔性導管，如同活物般連接在他的胸口、頸側和太陽穴位置，另一端消失在能量床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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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一件被精心修複、卻仍在沉睡的戰爭機器，安靜地躺在冰冷的科技牢籠裏。
    “傅硯辭！” 沈知意失聲驚呼，聲音嘶啞幹澀！巨大的擔憂和看到他似乎被妥善救治的複雜情緒瞬間衝垮了心防！她不顧一切地掙紮著，想靠近那麵透明的牆壁！
    然而，她的身體剛剛離開能量床的支撐，一股強大的、無形的力量瞬間作用在她身上！如同陷入粘稠的膠水，將她所有的動作牢牢束縛！她隻能徒勞地、眼睜睜地看著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傅硯辭！
    “目標情緒波動劇烈，超出安全閾值。鎮靜劑微量注入。”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起伏的電子合成音，毫無預兆地在沈知意所在的房間內響起。
    話音剛落，沈知意便感覺到手臂上連接著的一條柔性導管內，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冰涼液體注入感。一股強烈的疲憊和眩暈感瞬間席卷了她的大腦！掙紮的力氣如同潮水般退去，身體軟軟地癱回能量床上。意識雖然清醒，卻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身體也不再受控製。
    她隻能無力地躺著，透過透明的牆壁，死死地盯著對麵房間裏的傅硯辭。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合著巨大的恐懼、無助和深深的擔憂。
    就在這時——
    對麵房間的門（沈知意這才注意到，那透明牆壁的一側，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縫隙）無聲地向一側滑開。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融入這片冰冷科技背景的幽靈，無聲地走了進來。
    代號——零。
    他依舊穿著那身純黑色的作戰服，覆蓋著全覆蓋式的黑色戰術麵罩，深色的鏡片反射著房間內幽藍的醫療屏幕光。他步伐沉穩，沒有絲毫聲響，徑直走到傅硯辭的能量床邊。
    零的目光，透過深色的鏡片，落在傅硯辭沉睡的臉上。那眼神依舊冰冷、漠然，如同審視一件物品。他抬起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手，手指在懸浮於傅硯辭上方的全息醫療屏幕上快速滑動、點選。幽藍的數據流瀑布般刷新。
    “生命體征穩定。核心創傷修複進度78。神經抑製解除倒計時032741。”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傅硯辭的房間內響起。
    零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滑動屏幕，調出了另一組更加複雜的數據流和一個三維立體的大腦活動模擬圖。模擬圖上，大部分區域呈現代表深度抑製的深藍色，但在核心區域，一小片極其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紅色光點正在緩慢而頑強地閃爍、擴散。
    零的目光在那片閃爍的紅色光點上停留了幾秒。覆蓋著麵罩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沈知意敏銳地感覺到，零周身那股冰冷的壓迫感，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波動？是……凝重？還是……別的什麽？
    接著，零的手指在屏幕上某個特定的、標記著複雜加密符號的選項上輕輕一點。
    一個微小的、如同芯片般的全息投影，在屏幕中央浮現。芯片上，一個微小的骷髏頭標誌若隱若現。
    零的目光掃過那個骷髏頭標誌，然後，他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小臂上，覆蓋著作戰服的袖口被向上推起了一小截，露出了下麵緊貼皮膚的一個……同樣閃爍著微弱幽藍光芒的、極其複雜的電子紋身？那紋身如同活物般微微流動，形態與“渡鴉”密匙側麵的幽藍指示燈有幾分詭異的相似！
    零的右手食指，輕輕點在了那個幽藍的電子紋身上。
    瞬間！
    “嗡——！”
    一陣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共鳴震動，猛地從沈知意被束縛的身體深處傳來！源頭……赫然是她右臂靠近肩膀的某個位置！一陣極其短暫、卻如同被細針穿刺般的銳痛感瞬間傳來！
    沈知意猛地瞪大眼睛！巨大的驚駭讓她幾乎忘記了呼吸！
    她下意識地想看向自己右臂疼痛的位置，但身體被無形的力量束縛，無法動彈！她隻能驚恐地看向零！
    零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他那覆蓋著麵罩的頭顱，緩緩地、轉向了沈知意所在的透明牆壁方向！
    深色的鏡片，冰冷地穿透空間的距離，如同最精準的狙擊槍瞄準鏡，瞬間鎖定了能量床上無法動彈、滿臉驚恐的沈知意！
    他的目光，落在她右臂靠近肩膀的位置，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膚，看到下麵剛剛被植入的、與他手臂上電子紋身產生共鳴的異物！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零就那樣隔著透明的牆壁，靜靜地“看”著沈知意。沒有言語，沒有動作。隻有那冰冷的鏡片，和沈知意眼中不斷放大的、如同墜入無底深淵般的恐懼。
    三秒鍾。
    如同三個世紀般漫長。
    然後，零緩緩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剛才那穿透靈魂的注視從未發生。
    他不再看沈知意，也不再看傅硯辭。他轉身，步伐依舊沉穩無聲，如同他來時一樣，走出了傅硯辭的房間。透明的牆壁在他身後無聲地合攏，恢複成一片光滑的乳白色。
    沈知意所在的房間內，束縛她的那股無形力量悄然消失。
    但她依舊無法動彈。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枷鎖，比任何物理束縛都更加沉重地，將她死死釘在冰冷的能量床上。
    她僵硬地轉動眼珠，看向自己右臂靠近肩膀的位置。那裏的皮膚光滑如初，沒有任何傷口，沒有任何異樣。隻有剛才那陣短暫的銳痛和冰冷的共鳴感，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神經末梢。
    他們……在她身體裏……放了什麽？！
    那個東西……和零……和“渡鴉”……有什麽關係？！
    冰冷的寒意，從她剛剛被注入鎮靜劑的血管深處，如同毒藤般瘋狂蔓延開來，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躺在冰冷的科技牢籠裏，透過重新變得不透明的乳白色牆壁（她這邊的牆壁在零離開後也恢複了原狀），隻能絕望地想象著隔壁房間傅硯辭沉睡的模樣，以及……零那最後冰冷的一瞥所蘊含的、深不見底的恐怖意味。
    蘇醒，並非救贖。
    而是墜入了更深、更冰冷、更絕望的未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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