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刀刃般切開帆布邊緣的黑暗，在沈知意眼前的地麵積水上投下一塊晃動的、慘白的光斑。光斑的邊緣離她蜷縮在汙水中、沾滿泥濘的腳踝，僅有不到一掌的距離。黴爛帆布腐朽的氣息混合著鐵鏽、血腥和汙水的餿味，濃得幾乎令人窒息，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她死死咬住下唇，齒間嚐到一絲鐵鏽般的鹹腥，硬生生將衝到喉嚨口的尖叫和喘息壓了回去。身體因極度的恐懼和力竭而無法抑製地顫抖，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議，冰冷粘膩的汗水浸透了襤褸的衣衫，緊貼在同樣冰冷的皮膚上，帶來一陣陣戰栗。耳中充斥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幾乎要蓋過外麵越來越近的、沉重的腳步聲——那聲音正踏著積水，一步一步，如同死神的鼓點，精準地朝著他們藏身的這方狹窄地獄逼近。
    “c區東南角，集裝箱堆疊區，有帆布遮蔽物，可疑！”一個冰冷、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清晰地穿透雨聲和帆布，近得仿佛就在耳邊。
    另一個更沉穩的腳步停在了帆布之外，近在咫尺。沈知意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戰術靴踩踏地麵時傳來的輕微震動。強光手電的光柱在頭頂的帆布上移動，如同探照燈在搜索囚犯。光線透過帆布無數細小的破洞，在傅硯辭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上投下點點詭異的光斑。他赤裸的上半身浸在血泊和汙水中，左臂上厚厚包裹的繃帶，正被一股股緩慢卻執著的暗紅色液體不斷浸透、擴大，如同生命正在無可挽回地流逝。
    沈知意的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痛得無法呼吸。她右手的手指在身下冰冷滑膩的汙水中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一塊邊緣尖銳、帶著棱角的碎玻璃。冰冷的觸感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刺穿了她瀕臨崩潰的恐懼泡沫。她猛地攥緊！玻璃鋒利的邊緣深深嵌入她早已傷痕累累的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鮮血立刻湧出，順著指縫滴落在汙濁的水中。
    這微不足道的痛，點燃了她眼中最後一點瘋狂的火光。玉石俱焚！同歸於盡！這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她的整個靈魂。
    “檢查！”外麵那個沉穩的聲音下達了指令。
    帆布被猛地掀開一角！一隻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大手粗暴地探了進來，緊接著是一張同樣被黑色麵罩覆蓋、隻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冷酷眼睛的臉！手電刺目的白光瞬間毫無遮擋地直射進來，如同審判之光，將沈知意因恐懼和絕望而扭曲的臉龐、她身下血泊中如同死去的傅硯辭、以及兩人之間那根象征著她徒勞掙紮的、染血的布繩，照得纖毫畢現！
    “發現目標！重——”闖入者的報告聲戛然而止！
    就在這光暗轉換、視野被強光刺痛的瞬間！就在對方確認他們存在的刹那！
    沈知意喉嚨裏發出一聲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般的嘶吼！她蜷縮的身體如同壓緊的彈簧猛地彈起！根本不顧及那條骨折的左臂是否會徹底廢掉！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恨意，都灌注在緊握著那塊染血碎玻璃的右手上！帶著一股同歸於盡的慘烈決絕，朝著那雙探進來的、近在咫尺的冷酷眼睛下方，那毫無防護的咽喉部位，狠狠地、不顧一切地捅刺過去！
    動作快！狠！孤注一擲！
    碎玻璃尖銳的尖端在強光下反射出一點猩紅的寒芒！
    “找死！”闖入者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奄奄一息、渾身是傷的女人，竟能在這種絕境下爆發出如此凶悍的反擊！驚怒之下，他反應亦是極快！那探入的手臂猛地向上一格！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布料撕裂和皮肉被劃開的混合聲響！
    碎玻璃的尖端沒有如願刺入咽喉，卻在那隻格擋上來的、包裹著戰術服的手臂外側，劃開了一道長長的、深可見骨的口子！戰術服堅韌的纖維被割裂，暗紅色的血液瞬間噴湧而出，濺了沈知意滿頭滿臉！滾燙的液體帶著濃烈的血腥味，糊住了她的眼睛。
    “呃！”闖入者悶哼一聲，劇痛讓他手臂猛地一縮，眼中爆發出駭人的殺意！他另一隻手瞬間就摸向了腰間的槍套！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就在沈知意一擊落空，身體因巨大的慣性向前撲倒，眼看就要暴露在對方槍口之下的瞬間！
    一直被她身體死死護在下方、如同死去般的傅硯辭，那雙緊閉的眼睛，倏地睜開了！
    不是清醒的睜眼！
    那雙眼睛裏沒有絲毫神采，隻有一片空洞、渾濁、如同深不見底的死水潭！瞳孔擴散，眼白布滿猙獰的血絲，直勾勾地瞪著上方被掀開的帆布破洞和那張殺意凜然的黑色麵罩！
    一股難以言喻的、源於生命最原始本能的、混合著巨大痛苦和狂暴的氣息，如同火山爆發般從他殘破的身體裏轟然炸開！
    “嗬——！！！”
    一聲完全不似人類、更像是瀕死野獸從喉嚨深處擠壓出的、帶著濃重血腥氣的咆哮，撕裂了倉庫的沉寂！這聲音如此淒厲、如此瘋狂，讓正準備拔槍的闖入者動作都猛地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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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硯辭的身體以一種完全違背生理極限的、極其怪異的姿勢猛地向上彈起！仿佛被無形的線強行拉扯！他根本無視了左臂那恐怖的、正在湧血的傷口，也完全無視了將他與沈知意綁在一起的粗糙布繩！布滿血汙的右手五指箕張，帶著一股同歸於盡的瘋狂，直直抓向近在咫尺的闖入者麵門！目標，正是那雙冷酷的眼睛！
    這突如其來的、來自“屍體”的狂暴反擊，比沈知意那拚死一搏更加駭人！更加猝不及防！
    闖入者瞳孔驟縮！格擋受傷的手臂下意識地再次抬起護向麵門！
    然而，傅硯辭的目標根本不是他的臉！那抓向麵門的動作隻是虛晃！在闖入者抬手格擋的瞬間，傅硯辭那布滿血絲、空洞死寂的眼睛深處，似乎掠過一絲野獸般的狡詐！他抓出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沉！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閃電！狠狠一口咬在了闖入者格擋手臂下方，那戰術服與戰術手套之間裸露出來的一小截手腕上！
    這不是抓！是咬！
    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帶著刻骨的恨意和吞噬的瘋狂！
    “噗——！”
    牙齒深深嵌入皮肉！鮮血瞬間湧出！
    “啊——！！！”這一次，闖入者再也無法抑製，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劇痛和這超出常理的恐怖攻擊，讓他瞬間失去了平衡，向後踉蹌！
    “隊長！”外麵傳來同伴驚怒的呼喊！
    “目標狂暴！危險！開火！開火！”被稱為隊長的闖入者一邊瘋狂甩動手臂，試圖掙脫那如同野獸撕咬般的傅硯辭，一邊嘶聲大吼！恐懼第一次清晰地出現在他那雙冷酷的眼睛裏。
    倉庫內，另外幾道強光手電瞬間聚焦！黑洞洞的槍口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鎖定了帆布下彈起撕咬的傅硯辭和被他身體帶得一同向前撲倒的沈知意！
    死神的扳機，即將扣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幾乎注定要被子彈打成篩子的瞬間！
    “住手！”
    一聲低沉、冰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威嚴的喝令，如同驚雷般在倉庫入口處炸響！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暴雨、壓過了闖入者的慘叫、壓過了槍械上膛的冰冷聲響，清晰地傳入倉庫內每一個人的耳膜！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指向帆布縫隙的槍口，都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那幾個準備開火的武裝人員，動作出現了本能的遲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入口的方向。
    連那個被傅硯辭死死咬住手腕、正瘋狂掙紮的隊長，動作都猛地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
    沈知意被傅硯辭狂暴的動作帶得重重摔在汙水中，嗆了一口腥臭的泥水。她掙紮著抬起頭，透過被血汙和汗水模糊的視線，透過那被掀開一角的帆布破洞，向外望去。
    倉庫入口處，那幾道撕裂雨幕的刺目車燈光柱依舊強烈，但在光柱的邊緣，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逆光而立。暴雨衝刷著他身上同樣漆黑的作戰服輪廓，卻無法掩蓋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如同山嶽般沉重、如同寒冰般凜冽的強大氣場。
    他一步步走進倉庫，戰術靴踏在渾濁的積水中，發出沉穩而清晰的聲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跳上。強光手電的光柱掃過他的身體，最終聚焦在他的胸前。
    那裏，別著一枚奇特的徽章。
    金屬質地，冰冷，幽暗。在強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澤。
    徽章的圖案清晰可見一條首尾相銜、構成一個完美圓環的蛇。而在銜尾蛇環繞的中央，赫然是一柄斷裂的長劍！劍身從中間崩斷，斷口猙獰。
    銜尾蛇環繞斷劍！
    這詭異的徽記，如同一個無聲的烙印，瞬間擊中了沈知意混亂的大腦深處！她似乎在某個極其遙遠、極其模糊的記憶碎片邊緣，捕捉到過類似的輪廓……冰冷，不祥，帶著裁決的意味。
    逆光的身影在距離帆布藏身處數米外停下。光線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頜線條。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先是掃過地上兩具斷尾蠍子殺手的屍體，在那猙獰的紋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如同最精準的探針，穿透雨幕和混亂，釘在了帆布縫隙中，沈知意那雙布滿血絲、混雜著絕望與瘋狂的眼睛上。
    那目光冰冷、審視、毫無溫度，如同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又像是在確認一個早已預知的結果。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即將移開，落向沈知意身邊那個依舊死死咬著隊長手腕、喉嚨裏發出野獸般嗬嗬低吼的傅硯辭時——
    異變再生！
    被沈知意壓在身下、緊貼著她冰冷腹部的地方——那個一直沉寂的、帶來無盡災禍的u盤！
    毫無征兆地，驟然亮起！
    不是之前那種幽藍，也不是雨夜逃亡時那令人心悸的暗紅！
    而是一種極其刺眼、極其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紫色光芒！
    光芒瞬間穿透她濕透的衣料，將周圍一小片汙水和沈知意身下的帆布都映照得一片妖異的紫色！
    同時，一股難以形容的、並非灼熱、而是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猛地從u盤接觸的位置爆發開來，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沈知意的腹部！劇痛讓她眼前一黑，幾乎瞬間暈厥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妖異的紫光和那無法言喻的冰冷劇痛，不僅讓沈知意痛不欲生，也讓那個正準備下令的、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動作極其明顯地頓住了！
    他那雙隱藏在陰影中、冰冷審視的眼睛，在捕捉到那抹深紫色光芒的刹那，瞳孔驟然收縮！仿佛看到了某種絕對出乎意料、甚至令他感到極度震驚的事物！他周身那股山嶽般沉穩、寒冰般冷酷的氣息，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雖然隻是一瞬間，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那絕對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更深沉的凝重，卻如同實質的衝擊波，擴散開來！
    倉庫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暴雨砸落的聲音，傅硯辭喉嚨裏野獸般的低吼，以及沈知意壓抑不住的、因那冰冷劇痛而發出的痛苦呻吟。
    帆布之外，是冰冷的槍口，是淌血的闖入者，是徽章上銜尾蛇環繞斷劍的冰冷圖案。
    帆布之下，是垂死的野獸，是瀕臨崩潰的守護者，是那散發著不祥深紫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動的u盤。
    空氣凝固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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