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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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都過完了,沒太陽的時候還是很冷。
    年後那幾日,沈挽恙派人過來給許懷夕搭了蔬菜棚子。
    ……
    許懷夕跪在田壟上,指尖輕輕撥開覆在嫩芽上的薄霜。
    “挽恙!”她回頭喊道,“沙蔥冒芽了!”
    沈挽恙披著青灰色大氅走來,靴底沾著新翻的泥土。
    他蹲下身,指尖拂過那簇不足寸高的嫩綠,眉頭微鬆:“這沙蔥很不錯。”
    許懷夕仰頭看他,晨光透過他垂落的發絲,在頸側投下細碎的光斑。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撥開沾在唇邊的發絲:“您頭發長了。”
    沈挽恙動作一頓,卻沒避開她的觸碰:“嗯。”
    指尖觸到他微涼的皮膚,許懷夕猛地縮回手,慌亂地指向遠處。
    “胡商說的耐寒苜蓿也該下種了......”
    “不急。”沈挽恙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先吃些東西。”
    展開是烤得金黃的黍麵餅,夾著醃沙蔥和炙野兔肉。
    許懷夕咬了一口,油脂混著麥香在舌尖炸開,燙得她直吸氣。
    “慢些。”沈挽恙自然地用拇指擦去她嘴角的油漬,“又沒人搶。”
    許懷夕僵在原地,唇邊被他碰過的地方像被火星燎了似的發燙。
    正午的日頭曬化了棚頂的薄冰,水珠“啪嗒”落在許懷夕後頸。
    她縮了縮脖子,正要去挪那盆試種的胡椒苗,忽然有雙手從身後伸來,先她一步捧起了陶盆。
    “根腐病。”沈挽恙的聲音貼著耳廓響起,“水澆多了。”
    不知不覺中,沈挽恙也學會了不少農作物的知識。
    許懷夕轉頭,鼻尖差點蹭到他下巴。
    沈挽恙身上帶著淡淡的藥香,混著日曬後的棉布氣息,讓她想起江南清明時節曬過的書。
    “您、您怎麽......”
    “看腳印。”
    他單手托著陶盆,另一隻手指向泥地上的痕跡,“你辰時來過兩次。”
    許懷夕低頭看自己沾滿泥的靴子。
    這人竟連她來澆了幾次水都數著。
    沈挽恙將病苗移到通風處,忽然從懷中取出個小布包:“試試這個。”
    展開是幾粒奇特的種子,扁圓如錢幣,表皮泛著淡紫色。
    “胡商說是天山來的。”他捏起一粒對著光,“耐寒耐旱,果實可入藥。”
    許懷夕湊近觀察,發梢掃過他手腕。
    沈挽恙突然咳嗽起來,卻仍穩穩托著陶盆沒鬆手。
    “沈挽恙。”
    她急忙去扶,掌心貼在他後背,隔著布料都能摸到凸起的脊骨。
    “無妨。”沈挽恙緩過氣,將種子放進她掌心,“叫雪蓮果。”
    許懷夕攥緊種子,忽然發現他指尖有新鮮的血痕。
    定是咳血時怕髒了種子,硬生生掐掌心掐的。
    沈挽恙的咳疾還沒有根治,這也是許懷夕一直努力的地方。
    子時的月光把田壟照成銀白色。
    許懷夕提著燈籠巡查苗情,遠遠看見沈挽恙立在坎兒井旁,正往水裏投放什麽。
    “挽恙?”
    沈挽恙轉身,袖口還滴著水:“來。”
    井台石板上攤著幾張粗麻布,上麵滿是密密麻麻的褐色顆粒。
    “這是......”
    “蚯蚓卵。”沈挽恙指向不遠處新墾的荒地,“明日翻到那片去。“
    許懷夕蹲下身,燈籠的光暈裏,那些卵粒像極了微縮的珍珠。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奶奶說的——蚯蚓是地龍,能鬆土也能通靈。
    他們在實驗室大部分是靠配置的化肥或者是試劑,在這古代倒是得靠天然的東西。
    這些蚯蚓也就是極好的鬆土之物。
    “您一夜沒睡?”她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
    沈挽恙不答,反而問道:“知道為何選這片地種雪蓮果”
    許懷夕搖頭。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帶她撫過土壤:“底下有溫泉脈。”
    掌心下的泥土竟真透著微微溫熱。
    許懷夕驚訝地抬頭,正撞進他含笑的眼眸。
    這是她第一次見沈挽恙笑得這樣明朗,像是冰川乍裂,泄出一線春光。
    且她都不知道沈挽恙現在對農作物這樣精通,從前可是連木瓜樹……
    第三日清晨,許懷夕在暖棚裏發現了奇跡。
    那株被診斷為根腐病的胡椒苗,竟然抽出了新葉!
    嫩綠的葉片上還帶著晨露,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她激動地去尋沈挽恙,卻在藥圃裏撞見他彎腰咳血的場景。
    “沈挽恙!“
    沈挽恙迅速收起染血的帕子,卻來不及藏起腳邊那堆搗爛的草藥。
    正是雪蓮果的葉子。
    “你用這個.....
    他啞聲道,“書中說它治根腐病......咳咳......有奇效。”
    許懷夕眼眶一熱。
    難怪他連日來總在暖棚徘徊,難怪他指尖總有新鮮的藥漬......
    她突然撲過去抱住他,臉頰貼在他單薄的胸膛上,聽見裏麵傳來急促的心跳。
    “傻丫頭。”
    沈挽恙輕歎,終於抬手回抱住她,“苗活了是好事,哭什麽。”
    第五日的驗收宴上,屯田營擺出了前所未有的豐盛菜肴:
    沙蔥炒野雞蛋、苜蓿芽拌胡麻油、炙雪蓮果......
    最中央是一盆奶白的魚湯——用的是坎兒井裏養的冷水魚。
    李校尉舉著酒碗嚷嚷:“許丫頭!這種雪蓮果真能畝產八百斤?”
    “按照現在的估算情況確實可達千斤。”許懷夕偷瞄身旁的沈挽恙,“不過我們還沒有大麵積種植......”
    “能成。”沈挽恙突然開口,“溫泉脈加上蚯蚓肥,產量隻會多不會少。”
    他說著給她夾了塊雪蓮果,許懷夕咬下去,清甜的汁水溢了滿口。
    這味道讓她想起江南的荸薺,卻又多了分北疆特有的凜冽香氣。
    宴席散後,沈挽恙帶她去了趟試驗田。
    月光下,新育的稻苗與雪蓮果苗比鄰而居,嫩綠的葉片上凝著夜露,像撒了把碎鑽。
    “等六月.....”沈挽恙忽然牽住她的手,“帶你去天山采真正的雪蓮。”
    許懷夕握緊他微涼的手指。
    北疆的風比起當初來的時候和煦了許多。
    再過半個月就是沈挽恙的生辰,許懷夕又在心裏尋思著該怎麽什麽樣的禮物。
    知道他要謀劃的大事,許懷夕也不能拖後腿,總是要謀劃地長遠一些。
    任何時候物資都是極其重要的。
    所有還是得把糧食搞好。
    吃穿住行,一樣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