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挽恙及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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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懷夕站在沙丘高處,麻布頭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遠處的屯田營若隱若現,像艘快要被黃沙淹沒的船。
    “昨兒種的苜蓿苗,又被埋了三分。”
    她蹲下身,抓了把滾燙的流沙,任其從指縫漏下,“得想個法子。”
    沈挽恙從懷中取出卷泛黃的書籍,指腹摩挲過某頁插圖:“胡楊耐鹽堿,可固沙。”
    畫上是棵虯曲的古樹,枝葉如劍直指蒼穹。
    “還有木瓜。”許懷夕眼睛一亮,“書是說其根深十丈,最抗風蝕!”
    沈挽恙突然咳嗽起來,帕子掩唇的瞬間,許懷夕瞥見一抹刺目的紅。
    她佯裝沒看見,隻將水囊塞進他手中:“明日就去尋苗”
    “不必。”他咽下血腥氣,指向西北,“三十裏外有片枯死的胡楊林......”
    既然那邊有,他們也就直接去那邊尋找種苗。
    枯樹林比想象的更觸目驚心。
    許懷夕撫摸著皸裂的樹皮,那些曾經高達十丈的巨木,如今隻剩扭曲的軀幹倔強地刺向天空。
    她突然發現某截樹樁旁拱出簇嫩芽,是胡楊的根蘖苗!
    “還活著!”她驚呼著去掏小鏟,“嗯,可以斷根移植。”
    “的確可行。”
    沈挽恙在她身邊取出柄形製特殊的短鍬,刃口帶著細密的鋸齒,“胡楊根係見水即活。”
    兩人跪在沙地裏小心挖掘,汗珠順著下巴滴入土中。
    當許懷夕終於捧出那株帶著宿土的幼苗時,沈挽恙突然解下腰間玉佩,用絲繩係在樹苗頂端。
    “這是......”
    “標記水源脈。”他指尖輕點玉佩,“青玉性涼,埋土可探水氣。”
    許懷夕望著他蒼白如紙的側臉,忽然明白。
    這哪是什麽探水玉,分明是他貼身戴了快二十年的避邪佩。
    不過沈挽恙比她這個現代專業的人還要專業。
    栽胡楊的第三日,胡商隊帶來了驚喜。
    “真尋著了?”許懷夕扒著貨筐直跺腳。
    絡腮胡商人掀開氈布,露出三株尺餘高的怪異植株。
    葉片肥厚如掌,莖幹上密布尖刺。
    “嶺南木瓜!”許懷夕小心觸碰那泛著藍光的葉子,“怎會耐得住漠北嚴寒?”
    商人神秘一笑:“此乃吐蕃僧侶用雪山野木瓜嫁接而成,喚作【鐵骨木】。”
    說著掰開顆果實,露出裏麵血紅的瓤,“果肉入藥,專治咳血症。”
    沈挽恙眸光微動,許懷夕已搶先掏出錢袋:“全要了!”
    植樹那日,屯田營來了百號人。
    許懷夕在沙地上劃出奇怪的圖案。
    不是成排成列,而是蜿蜒如蛇的曲線。
    沈挽恙接過她手中的旗,在幾個關鍵點插上青旗:“仿九宮八卦陣,風過則蓄勢。”
    李校尉撓頭:“種棵樹還講兵法?”
    “風沙似敵。”沈挽恙將最後一株木瓜苗交給老兵,“以木為兵,方成屏障。”
    許懷夕蹲在陣眼處,埋下個陶罐,裏麵是用魚腸、馬骨和坎兒井水漚的肥。
    這是她以前上學時學的古法,專治瘠土。
    一場沙暴過後,新栽的苗木竟存活了大半。
    許懷夕跑在綿軟的沙地上,發現胡楊苗的根係已經抓住了一小片流沙。
    更奇妙的是,那些種在“陣眼”的木瓜樹,葉片上凝著晶瑩的水珠——是夜間凝結的露水!
    “沈挽恙快看!”她捧著片沾露的木瓜葉往回跑,“真的能聚水!”
    沈挽恙正在給病株施藥,聞聲抬頭。
    許懷夕刹不住腳,整個人撲進他懷裏。
    葉片上的水珠濺在他唇上,像清晨的露,又像遲來的淚。
    “有本農書裏提過......”他嗓音沙啞,“木瓜葉有吸濕之效。”
    許懷夕突然伸手,用袖角擦去他額角的汗:“那您說,等這些樹長大了,北疆會不會也變成江南?”
    沈挽恙望著她曬出雀斑的臉頰,忽然摘下手套,輕輕撫上那片棕色的小點:“會。”
    ……
    沈挽恙的生辰在四月。
    天剛蒙蒙亮,許懷夕就聽見院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她推開窗縫,看見沈挽恙已經立在院中,身上穿著件嶄新的靛青色長衫。
    是她從胡商那邊買的江南細棉布裁的。
    來了古代一年,她隻會簡單的縫補,裁衣沒有學會,花了錢讓縣裏的繡娘幫忙做的。
    晨光落在他肩頭,襯得那挺拔的身姿如鬆如竹。
    “我的眼光果然不錯,沈挽恙今日……真好看。”
    她小聲嘀咕,卻不想沈挽恙耳力極佳,驀地回頭,視線精準地捕捉到窗後的她。
    “醒了?”他嗓音裏帶著晨起的微啞,“幫我束發。”
    許懷夕手一抖,窗欞“啪”地磕在額頭上。
    給男子束發,在這裏可是不同尋常的。
    更何況今日是沈挽恙的及冠之日。
    他是不懂,還是……
    容不得許懷夕多想,今日還有人回來拜會,所以得早早準備。
    許懷夕也就去幫忙束發了。
    沈挽恙看了看小銅鏡子裏的身影,點點頭,“懷夕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剛開始那幾日許懷夕連自己的頭發都不會梳,不是丸子頭,就是高馬尾。
    不過那時候也沒幾個人注意她。
    …
    沈父在堂前擺了張榆木案,案上供著三樣東西:
    一束新割的麥穗
    半塊殘破的玉佩
    一卷《論語》手抄本
    李校尉帶著屯田營的將士們擠了滿院,絡腮胡子上還沾著早霜。
    他捧上個粗布包袱:“沈先生,弟兄們湊的!”
    展開是柄烏木鞘的短劍,劍格處嵌著枚狼牙,北疆軍漢最鄭重的贈禮。
    沈挽恙鄭重接過,指尖撫過狼牙上的刻痕:“多謝。”
    北疆的這些“朋友”送的禮物,都好。
    不過沈挽恙倒是很期待也很好奇許懷夕給他的禮物。
    上次送的木瓜拓染的帕子,他一直好好珍藏著,每每決策不了時,他都會拿出來看看。
    有時候思路瞬間就豁達了。
    其實今年的禮物他應該收到了。
    前幾日種植的那些木瓜樹,現在已經活了,成長起來了。
    那些是生辰禮物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更何況他昨日還喝了木瓜水。
    其實這一路走來,懷夕一直陪著他就很好。
    他現在的目標隻有一個——和許懷夕這樣長長久久地在一起,看她做喜歡的事。
    他也會竭盡全力幫她完成她想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