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各方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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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許懷夕坐在燈下看賬冊,沈雲岫在一旁替她整理江南商號的信件。
“怡園那邊,官府說打理得不錯,”沈雲岫忽然開口,“要不要讓人先去打掃?”
“不用。”許懷夕翻過一頁賬冊,“明日去看看便知。”
沈雲岫放下信件,走到她身後,替她捏了捏肩膀“累了就歇歇,賬冊明日再看。”
他的指尖觸到她的肩膀,忽然想起胡天寶下午縮在廊下的樣子,“那孩子……”
“可憐,但也可恨。”許懷夕說得坦誠,“以前在沈家,他沒少欺負我。”
可現在看著他瘦得硌人的手腕,看著他夜裏蜷縮在柴房草堆上的樣子,又實在狠不下心趕他走。
沈雲岫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替她捏著肩。
窗外的月光落在木瓜樹上,樹影婆娑,像極了記憶裏某個模糊的夜晚,隻是那時陪在他身邊的,是誰呢?
第二日清晨,馬車停在籬笆門外時,胡天寶已經換了身衣裳——體麵的錦緞,隻是領口歪著,袖口沾了點墨跡,顯然是自己穿的。
他見了沈雲岫,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卻還是跟著上了車。
車廂裏很靜,許懷夕靠著軟墊閉目養神,胡天寶坐在對麵的角落,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的,像在學堂裏聽先生講課。
馬車駛過青石板路時,他忽然小聲問“怡園的梔子花開了嗎?”
“現在馬上是秋天了,早謝了。”許懷夕睜開眼,“你問這個做什麽?”
胡天寶低下頭,聲音悶悶的“二哥以前喜歡梔子花,他的院子裏有”,他偷瞄了眼許懷夕,見她沒生氣,才又說,“那時我總罵二哥是書呆子,還偷偷撕過書……是我錯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道歉。
許懷夕想起那時的情景,沈雲岫坐在花樹下看書,胡天寶就繞著他跑,把他的書扔到泥裏,沈雲岫也不惱,隻是撿起來,用帕子擦幹淨,繼續看。
那時她總覺得沈雲岫性子太軟,如今才明白,那或許是他獨有的溫柔。
馬車在怡園門口停下時,胡天寶先跳了下去。
朱漆大門敞開著,門口站著兩個官府派來的仆役,見了許懷夕,忙躬身行禮“許姑娘來了。”
怡園比記憶裏更清淨。
石板路掃得幹幹淨淨,廊下的欄杆擦得發亮,顯然是常有人打理。
胡天寶跑到影壁後,忽然“呀”了一聲——那裏的秋千還在,隻是繩子換了新的,木板上的漆卻掉了大半,露出裏麵的木紋。
“這秋千是你以前最愛玩的。”許懷夕走過去,看著秋千輕輕晃動,“你總讓丫鬟推著你,蕩得老高,嚇得沈夫人直罵你野。”
胡天寶的臉忽然紅了,他記得有一次蕩得太急,差點摔下來,是許懷夕伸手接住了他,那雙手很穩,掌心帶著薄繭,卻一點都不疼。
他想說什麽,轉頭卻見沈雲岫站在書房門口,正望著裏麵發呆。
書房裏的陳設和從前一樣,書案上擺著硯台,連窗台上的那盆蘭草都還在——隻是換了新的,開著細碎的白花。
沈雲岫的指尖拂過書案,感覺很是熟悉。
“這是你的書房。”許懷夕站在他身後,聲音很輕,“你以前總在這裏待到深夜。”
沈雲岫沒回頭,目光落在書架上。
最上層的格子裏,放著一本攤開的書,書頁已經泛黃,邊角卻很平整,像是常被人翻動。
他伸手拿下來,指尖剛碰到紙頁,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麵——
月光落在書案上,他握著筆,旁邊站著個穿青衫的丫鬟,正替他研墨,她的頭發很黑,垂在肩上,讓他有些想要去觸碰。
“二哥?”胡天寶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沈雲岫回過神,見那孩子手裏拿著個木雕的小玩意兒,是隻歪歪扭扭的兔子。
“這是你以前刻給我的。”胡天寶把兔子遞過來,眼裏帶著點期待,“你說……說等我不欺負下人了,就再刻個老虎給我。”
沈雲岫接過兔子,木雕的邊角很光滑,顯然是被人摩挲了很久。
他看著兔子的耳朵,忽然想起什麽,抬頭看向許懷夕,見她正望著窗外的梔子花樹,陽光落在她側臉,柔和得像幅畫。
胡天寶見他沒說話,眼裏的光又暗了下去,把兔子揣回懷裏“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了……”
“不是。”沈雲岫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隻是覺得……很熟悉。”
許懷夕回過頭,看著他們,忽然笑了。
陽光穿過窗欞,落在書案上,落在那本兵書上,落在胡天寶懷裏的木雕兔子上,也落在沈雲岫望著她的眼睛裏。
或許有些記憶,真的不需要刻意想起,就像這怡園裏的風,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悄悄回到身邊。
胡天寶沒在怡園多待,他說張嬤嬤還在小院子裏等著,卻把那隻木雕兔子緊緊攥在手裏,像是攥著什麽稀世珍寶。
馬車離開時,他回頭望了眼怡園的大門,忽然小聲說“許姑娘,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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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夕沒說話,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沈雲岫趕著車,聽著身後的動靜,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嶺南將軍府。
許念昭把繡了一半的鴛鴦帕子扔在竹籃裏,帕子上的金線被她扯得七零八落。
廊下的自鳴鍾剛敲過未時,這已經是她今日第五次看時辰了。
“姑娘,三舅舅院裏的管事來了。”
丫鬟走近“特意讓給您捎句話,說……說您要是實在悶得慌,明兒可以去城郊的別院走走。”
許念昭的指尖猛地攥緊了袖口。
大舅舅許錚,是嶺南許家如今的掌事人,向來對她嚴苛,罰她禁足了一個多月。
而三舅舅一向對她寬容的多。
“三舅舅回來了?”她把帕子扔在小籃子裏。
“是,二爺也回來了。”丫鬟壓低聲音,“二老爺竟然也在家。”
許念昭的心輕輕一跳——他們該不會是發現自己偷了東西!
第二日清晨,許術的幕僚就親自來了。
老者捧著茶盞坐在花廳裏,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一眼又盯著手裏想茶盞。
“姑娘想去別院散心,原是該的。”
老者慢悠悠地啜著茶,“隻是近來嶺南不太平,城郊流民漸多,老奴讓人備了車馬,再派四個護衛跟著,保準萬無一失。”
許念昭低頭撫著袖口的纏枝紋“有勞柳管事費心了。隻是我想去趟城西的藥鋪,給二舅爺抓些祛濕的藥材,他素來畏寒。”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點頭道“應當的。”
馬車駛出許府大門時,許念昭撩開窗簾,見街角的茶寮裏坐著個穿青布短打的漢子,正低頭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什麽——那是四皇子約定的暗號。
藥鋪裏彌漫著苦艾和當歸的氣息,許念昭讓晚翠去櫃台抓藥,自己則轉身進了後院的茅房。
隔間的木板後早藏著個油紙包,她摸出裏麵的巫祝令,借著從窗欞透進來的微光打量——
令牌正麵刻著苗疆的蛇紋圖騰,背麵是一些奇特的符號,與真的幾乎別無二致。
“姑娘,藥抓好了。”丫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許念昭迅速把假令牌塞進油紙包,藏進貼身的衣兜裏。
走出藥鋪時,她瞥見街角的漢子已經不見了,隻在牆根下留了串用石子擺的方向。
四皇子的人已經收到消息,今夜子時在別院的柴房接頭。
回到許府時,恰逢許術從書房出來。
他穿著件月白長衫,手裏捏著那封京城來的信,見了許念昭,眉頭微蹙“去藥鋪了?”
“是,給二舅爺抓了些祛濕的藥材。”許念昭垂著眼,“聽管事說,二舅爺最近經常咳嗽?”
“嗯,二叔這些年一直在外跑,是勞累了。”許術的目光落在她腰間,“念昭,三舅舅希望你平平安安。”
許念昭的心猛地一跳,忙低下頭“侄女曉得。”
許術沒再多說,轉身往書房走。
廊下的風掀起他的衣擺,許念昭瞥見他袖口沾著點墨痕,這是又在書房呆了一天?
她摸著衣兜裏的令牌,忽然覺得後頸有些發涼。
江南莊子裏。
沈雲岫把最後一包草藥放進陶罐時,藥香已經彌漫了半間屋子。
他掀開竹簾走進內室,見許懷夕正靠在軟榻上核賬冊,窗紗被風掀起一角,落在她腰間——那裏的弧度比月初時明顯了些,像揣了個小小的暖爐。
“該喝藥了。”他把青瓷碗放在矮幾上,碗裏的藥汁泛著深褐色的光澤,“我加了些苗疆帶回來的蜜草根,不那麽苦了。”
前些日子許懷夕有些不適,沈雲岫找了三位大夫看過之後對比了安胎藥才給許懷夕準備的。
許懷夕放下賬冊,接過藥碗時,指尖觸到他的手,帶著草藥的微涼。
她仰頭飲盡藥汁,沈雲岫立刻遞上塊杏仁糖,糖塊的甜香衝淡了藥味。
“今日賑災的糧款總算湊齊了。”
她含著糖塊,聲音有些含糊,“隻是蘇北那邊又報來急信,說疫病開始蔓延,得趕緊送些藥材過去。”
沈雲岫替她揉著腰側,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藥材的事我已經讓人備了,明日一早就出發。你懷著身孕,這些瑣事不必親力親為。”
他失憶後,對她的照顧細致得近乎偏執。
夜裏她稍一翻身,他就會驚醒,伸手探她的額頭。
晨起梳發時,見她掉了根頭發,都要蹙眉半天。
“對了,今早收到封京城來的信,是給你的。”許懷夕從榻邊的錦盒裏取出封信,“火漆印是東宮的,太子朱珩寄來的。”
沈雲岫接過信,指尖剛碰到信紙,眉頭就微微蹙起。
這字跡看著陌生,卻又隱隱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他拆開信,見上麵隻寫著寥寥數語“南陽大旱,流民百萬,憶君昔年所學,或可解此困。”
信末附了張小小的令牌。
“太子?”他抬頭看向許懷夕,眼裏滿是茫然,“我認識他?”
許懷夕握住他的手,他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你忘了?你和太子的關係不一般,表麵上應該是太子的幕僚。不過太子和你也算是有關係,前太子是你父親的話,那現在的太子也算是你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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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岫的指尖撫過信件,突然有些好奇“我母親……她是什麽樣的人?”
“是位溫柔又可愛的女子,她也喜歡經商。”
以前經常跟著二叔到各商行查驗,在雲州也開了幾家鋪子。
那時候的許懷夕(許明昭)在軍隊和雷公山來回,倒是沒有多少時間注意這些。
許懷夕輕聲道,“可惜我沒有……及時見到她”。
沈雲岫的喉結動了動,心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他忽然想起前幾日夜裏做的夢,夢裏有個穿素裙的女子,拿著一身衣衫在他身上比劃,笑著說“挽恙長個子了,下回娘得再做大一些。”
頭忽然疼得厲害。
“那太子……為何要提南陽賑災?”他按著太陽穴,聲音有些發顫。
“估計是太子和三皇子鬥得厲害,”許懷夕替他按著眉心,“三皇子的封地就在那邊,若是他解決不了旱災,太子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壓他一頭。而你……”
她頓了頓,“你當年在江南設計想那些溝渠幫了太子不少,太子這次是想讓你繼續暗中幫他。”
沈雲岫沉默了。
“我想去南陽。”他忽然道。
許懷夕愣了愣“你要去賑災?”
“嗯。”沈雲岫點頭,目光落她腰間,“我去去就回,這裏的事……”
“我替你盯著。”許懷夕打斷他,“隻是你要答應我,萬事小心。太子此人城府極深,未必是真心讓你賑災。”
以前許懷夕也覺得太子真是深明大義,但現在經曆的多了,看得也多了,許懷夕覺得很多事沒有表麵這樣簡單。
現在的太子知道前太子妃的模樣,不可能看到沈雲岫無動於衷。
沈雲岫俯身,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動作虔誠得像在朝聖。
“這次去隻為救人。”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堅定,“至於朝堂爭鬥,我沒興趣。”
他素來淡泊名利,失憶後更是如此,隻想守著許懷夕和未出世的孩子。
至於什麽前太子,他並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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