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中天月的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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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的茶攤,是供給商販稍作歇腳的好去處。
    偏就在這茶攤的粗陶碗裏,浮沫聚成一個個閉目的人臉,又隨著茶湯的晃動破碎開來。
    青袍商人飲罷兩壺茶,拿著折扇仿著斯文,可當他第三次摸向腰間玉佩時,耳後無人可見之處,鱗片紋路突然泛出鐵鏽色,細看每片鱗下都藏著半截咒文。
    手中的玉佩好似活過來一般,表麵的蟠龍紋睜開針尖大的紅眼,龍須無風自動,一翕一張間,整條蟠龍都如雲遮霧罩一般,叫人看不真切。
    按說龍眼圓瞪本是祥瑞之兆,奈何蟠龍紅顏,戾氣十足,無風有雲,難見吉祥。這玉佩卻叫人見了,心生恐慌,不敢再看。
    當鄰桌提到"山神娶親"的傳聞時,這青袍商人後頸的鱗片全部倒豎,拚出"癸卯年忌"四個反字,扭曲的筆畫真真如那蠕動的爬蟲,隻看一眼便有無盡惡意湧上心頭。
    旁的一桌,坐著一商隊,騾馬脖頸的銅鈴隨步伐搖晃,叮咚作響間,給人一種熟悉又不熟悉的感覺。
    騾馬脖間銅鈴的正常節奏是"叮—叮—當",即便再急促,也是令人心生愉悅,算來倒確實是資本家的惡趣味了。但這家商隊,騾馬可不一般,每經過七棵樹,這銅鈴聲就變成"叮叮—叮叮—",又過七棵樹,複變成"叮—叮—當",讓人聽了感覺止不住的煩躁。
    當錯拍的鈴聲響到第三輪,騾馬、銅鈴、掮客,三者都發生了詭異變化,鈴舌突然伸長刺入馬匹血管,滴落的血珠在半空組成卦象。但就是這詭異的一幕,竟讓所有人都視而不見一般。過了片刻,騾馬脖間的銅鈴又發出了"叮—叮—當"的清脆悅耳之聲。
    最接近馬廄的那桌,坐著一班戲台子。戲班主擦拭麵具時,關公麵具轉過45度時,髯須下裂開鋸齒狀的嘴;旦角麵具左耳突然脫落,露出裏麵青麵獠牙的本相。
    最可怕的是老生麵具,當其"流淚"時,左眼淚珠是紅色,落地變成螞蟻。右眼淚珠是黑色,滾到商人腳邊突然裂開一條縫,從中擠出來了一隻詭異生物的瞳孔。
    茶攤老板添水時,壺嘴突然吐出三隻死去的知了。那些蟲屍的翅膀上,正慢慢浮現出鎮上三個失蹤孩童的麵容。而商人玉佩的龍眼,此刻已完全變成血紅色。
    茶湯見底的粗陶碗底,沉澱的茶葉詭異地排列成箭矢形狀。當最後一位商人放下茶碗時,七張木凳同時發出"吱呀"聲,分毫不差。茶攤老板記賬的毛筆突然折斷,墨汁濺成北鬥七星陣。
    青袍商人係緊玉佩,耳後鱗紋閃過一線青光,玉佩上的蟠龍第三爪微微蜷縮。他故意將包袱壓在茶碗上,碗底茶葉瞬間炭化。
    馬隊頭領吹響出發哨,哨聲裏混著隻有牲畜能聽見的高頻顫音,騾馬眼睛同時蒙上白翳,步伐變得機械統一,最後一匹黑馬扭頭時,露出鞍具下藏著的青銅鈴陣。
    戲班主"不小心"碰倒麵具箱,關公麵具的髯須纏住了商人的玉佩穗子,旦角麵具滾到茶攤老板腳邊,滲出胭脂色液體,箱底壓著的黃符被風吹起,正貼在那匹黑馬的眼罩上……
    壺嘴邊上,三隻知了突然暴斃。它們的翅膀焚化成灰,灰燼排列的圖案與眾人離去的方向完全一致。而在他們身後,茶攤老板正用抹布擦拭桌麵——那布上浸著的,分明是新鮮的人血。
    當最後一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茶攤水缸裏的倒影突然集體轉身,露出後腦勺上相同的漩渦印記。缸底沉著的那片商人"不小心"掉落的鱗甲,正緩緩沉入水底黑暗中。
    時光易逝,當最後一記更鑼的餘韻沉入地底,整個天塹鎮突然陷入詭異的靜默。
    鎮上所有的狗都突然噤聲,同時蜷縮成胎兒的姿勢,它們的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卻吐不出半個吠音。
    張家大宅的雕花窗欞無聲滑開,湧進的黑霧凝成嬰兒小手形狀,指尖長著吸盤。霧氣掠過睡婦人的唇邊,先偷走三縷呼吸,最後在她眉心烙下漩渦印記,那印記竟會隨著脈搏跳動。
    古鬆頂端的烏鴉,每根羽毛都刻著微型人臉,此刻正發出無聲哀嚎。烏鴉的雙眼也離奇異常,左眼映出的紅絲線組成"大凶"卦象,右眼裏最粗的那根紅線,正連接著鎮守家千金的閨閣。
    五更將盡未盡的時刻,天塹鎮籠罩在青藍與昏黑交織的詭譎天光裏。
    三十七戶人家的床榻上,眉心帶漩渦印記的鎮民集體向右翻身,發出整齊劃一的"咯吱"聲,他們的影子卻像被黏在床板上,緩緩支起扁平的身軀。
    古鬆頂端的金屬光澤烏鴉突然痙攣,左眼爆裂,濺出的不是體液而是鏽蝕的銅渣。喙部滴落的油脂在半空拉成長絲,散發腐肉與硫磺的混合氣息;油滴擊中石像額心的瞬間,雕像基座的"山河有靈"四字滲出黑血。
    東方天際的微光,像生鏽的鋸子般來回拉扯霧靄。照到客棧時,朱老板臉上未擦淨的血痂突然蒸發;掠過鐵匠鋪水槽,七顆冰珠同時沉入水底;藥鋪廊下懸掛的幹草藥突然自燃,火苗組成十二個跪拜人影;學堂的晨鍾本該響起,銅鍾裏卻塞滿了凝固的瀝青——那些瀝青表麵,正浮現出昨夜失蹤更夫扭曲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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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曉的晨光像一把遲鈍的刀,緩緩割開籠罩天塹鎮的青灰色霧靄。
    朱老板站在櫃台後擦拭酒盞,銅盆裏的清水映出他堆滿褶子的笑臉。那些皺紋的走向與昨日分毫不差,連右眼抽搐的節奏都完美複刻——就像有人把"憨厚"的麵具重新套回他臉上。櫃台上昨夜的血漬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三枚擺放成三角狀的銅錢。
    張嬸的菜攤前,秤杆上的符眼閉合成普通銅釘,那些褪色人形剪影翻轉到內側,變成尋常的秤星刻度。但裝青菜的竹筐邊緣,還粘著一片未撕淨的符紙殘角……
    學堂門前,綠襖女孩的後頸黑痕縮成胎記狀。她蹦跳時衣領翻飛,露出鎖骨處新長的鱗片。手中糖人殘留的竹簽上,有一圈細密的牙印。
    鎮中央的雙子雕像下,三炷新插的線香正詭異地逆風燃燒。香灰落在石像基座,拚出"戊戌"兩個古字——那是六十年前山神第一次發怒的年份。而雕像多出來的那寸陰影裏,隱約可見十二個跪拜的人形輪廓。
    藥鋪門前的露珠突然變成淡紅色,順著門板流下時,在木紋間勾畫出一張尖叫的人臉。更夫揉著昏花的眼睛路過,他的梆子背麵,不知何時沾上了一片帶血的烏鴉羽毛。
    窺視之眼、低語之網、流動之耳、血色祭壇,等待他們的,是片刻安寧後的——
    侵蝕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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