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川的獵刀劃過古繭的瞬間，時間仿佛被拉長成粘稠的蜜糖。
    鋒利的刀刃"嗤"地割開青苔覆蓋的表麵，那些墨綠色的苔蘚竟像活物般痙攣著卷曲起來，露出下麵泛著金屬光澤的繭殼。刀尖與繭殼相撞的刹那，幾點幽藍火星迸濺而出——那不是普通的火星，而是凝結成固態的星光碎片，在空中劃出詭異的拋物線後，竟違背常理地懸浮不動。
    更詭異的是剝落的青苔碎屑。每一片本該下墜的苔蘚都凝固在半空，如同被無形的蛛絲吊住。阿川瞪大眼睛，發現這些碎屑表麵浮現出流動的星圖——不是常見的星空，而是扭曲變形的星座。北鬥七星的勺柄彎成了問號，獵戶座的腰帶纏繞成死結，所有星辰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壞，拖拽著潰散的星尾墜向碎屑邊緣。
    "咚——"
    古繭深處傳來的悶響不似心跳，倒像是什麽龐然巨物在深淵盡頭撞鍾。聲波具現成肉眼可見的黑色漣漪，所過之處草木盡數結晶化。阿川的耳膜被震得生疼，卻聽見某種古老的韻律——那聲響正在與自己的心跳同步！
    整座山穀劇烈震顫。地麵像被巨人攥住的綢布般起伏，岩石表麵浮現出與古繭相同的金屬光澤。溪水倒流成懸空的水晶珠鏈，每顆水珠裏都封印著一幅星髓真靈的記憶碎片：有時是她在雪山之巔吐納星輝，有時是她在古戰場收集亡魂執念……
    阿川突然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背叛身體。黑影扭曲著脫離地麵，像潑墨般爬上附近的樹幹，在樹皮上蝕刻出九百九十九個不同的星象圖。每完成一幅，就有一顆對應的星辰從懸浮的苔蘚碎屑中熄滅。
    當最後一點星光湮滅時，古繭表麵的裂痕突然噴出銀河般的光瀑。那些光流不是直線噴射，而是像有意識般在空中編織成某種立體的符文——正是阿川獵刀上早已磨損殆盡的古老家徽。
    暗金色的封印石表麵蛛網般裂開，石皮下透出熔岩般的脈動光芒。九百九十九道古老符咒從裂縫中噴湧而出，化作鎖鏈狀的流光在繭周盤旋。每道符咒鎖鏈上都串著無數微縮的骷髏頭骨，它們下頜開合，發出潮水般的誦經聲：
    "無生無死……無因無果……"
    大地突然裂開一道深淵巨口。
    不是普通的地裂，而是如同世界被撕開的傷口。紫黑色的雷漿從地心噴薄而出，形成一道直徑百丈的逆天雷瀑。這些雷霆並非尋常的銀白色，而是泛著星骸般的幽暗光澤，每一道閃電的末梢都分化出千萬條細小的觸須，貪婪地舔舐著夜空。
    "轟——"
    雷瀑撞擊天穹的刹那，整片夜幕如琉璃般炸裂。無數不規則的鏡麵碎片懸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照出星髓真靈某個前世的剪影：
    左側的菱形鏡片中，她身披由隕星碎片編織的星紗，跪在祭壇上任由祭司剜出心髒，那顆器官在離體的瞬間化作一團星雲；
    右上方三角形的碎片裏，她化身三頭六臂的雷將，手中握著的不是雷錘電鑿，而是九條正在哀鳴的龍脈；
    最多的還是那些正在渡劫的身影——有在火山口淬煉元神的紅衣女修，有在極光中對抗心魔的素袍道人，甚至還有在星際戰艦裏打坐的機械軀體...所有鏡像同時開口，念誦著相同的渡劫真言，聲波在空氣中凝結成實質化的金色鎖鏈。
    最駭人的是這些鏡麵碎片的邊緣。它們並非靜止不動，而是像活物的獠牙般不斷生長、交合、再分裂。新生的碎片裏開始出現尚未發生的可能性：某個鏡片中星髓真靈正在化身為滅世天魔，另一個鏡麵裏她卻成了補天的石像...
    阿川發現自己的倒影也出現在這些鏡中，但每個"他"都做著不同的動作——挖心的劊子手、誦經的僧人、癲狂的畫師……九百九十九個可能性在雷光中明滅，證明著那句回蕩在神識中的箴言：
    "記住……沒有宿命……"
    阿川的獵刀突然熔化成銀漿。那液體並未滴落，而是懸浮著組成一行古老的星文："看破輪回相"。與此同時，他聽見自己骨頭裏傳來九百九十九個重疊的聲音——有垂暮老者的歎息，有嬰孩的啼哭，更多是女子清冷的誦念：
    "記住……沒有宿命……"
    星髓真靈的眉心突然裂開一道璀璨的傷痕。
    那道裂痕如同被星辰碎片割開的傷口，邊緣閃爍著鑽石般的鋒芒。裂隙深處並非血肉，而是一片旋轉的星雲漩渦，無數細小的星砂在其中流轉，發出銀鈴般的清響。她的皮膚開始從傷口處結晶化，細密的星紋如同冰裂紋瓷器般向四周蔓延。
    "哢——"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從她體內傳來。原本盤踞在丹田的元嬰此刻正從內部龜裂，半透明的靈體表麵布滿蛛網般的紋路。隨著最後一道雷劫劈落，元嬰外殼轟然炸開，但迸射而出的不是真元，而是千萬顆跳動的星火。
    從眉心裂隙中飄出的∞符號完全由流動的星砂構成。這些星砂每一粒都蘊含著不同的道韻，有的熾烈如太陽真火，有的冰寒似太陰玄氣。符號的上環連接著正在分解的古繭——那些青苔與繭殼此刻已化作無數光點，如同被風吹散的螢火；下環則徑直沒入阿川裸露的胸腔，在他空蕩的心髒位置勾勒出同樣的∞輪廓。
    阿川跪倒在地，感到胸腔內有什麽東西正在重組。他低頭看見自己的肋骨間浮現出星圖，那些星辰的連線正是星髓真靈前世今生的軌跡。最詭異的是，每當一粒星砂通過∞符號流入他體內，就有一段陌生的記憶在腦海閃現——全是星髓真靈渡劫失敗的畫麵。
    懸浮的∞符號開始加速旋轉，在虛空中撕開一條微型銀河。銀河兩側，正在消散的古繭光點與阿川胸腔湧出的血氣交織成新的星座圖案。這個圖案與所有鏡麵碎片中的命運都不同，是一條從未在輪回中出現過的全新道途。
    當最後一點星砂完成轉移，星髓真靈的肉身突然化作一尊水晶雕像。雕像額間的裂隙卻依然張開，裏麵傳出九百九十九個聲音最後的呢喃："此道……無劫……"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雷雲時，山穀裏隻剩下阿川跪在結晶化的草地上。他手心攥著一把星砂，每粒砂子裏都封印著一句未說完的讖語。遠處傳來村莊的晨鍾，卻再無人記得，這裏曾有個要渡劫的修士叫星髓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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