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艾混在隊伍末尾，火把躍動的橙光將眾人影子拉長成扭曲的怪物。領頭的黑袍祭司每走七步便搖動銅鈴，鈴聲不似金屬清鳴，倒像嬰兒噎在喉間的抽泣。
    穿過最後一道荊棘屏障時，腐臭味驟然濃烈——那不是屍臭，而是某種陳年血垢發酵的氣息。
    在月色的映照下，古榕林宛如一座神秘的城堡，緩緩地展現在人們眼前。這片樹林的主樹幹高達十丈，其表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人臉狀樹瘢，仿佛是無數張被禁錮在樹幹裏的麵孔。
    這些麵孔並非毫無生氣的死物，它們似乎都在微微蠕動著，想要掙脫樹幹的束縛。其中一張老婦臉尤其引人注目，她的嘴唇幹癟而蒼白，正無聲地開合著，仿佛在訴說著什麽秘密。另一處孩童麵容的眼眶裏，竟然爬出了蜈蚣狀的血色藤須，這些藤須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讓人毛骨悚然。
    而更讓人感到驚悚的是那些垂落的“氣根”，它們並非普通的氣根，而是半透明的血管藤蔓。當眾人逐漸靠近時，這些藤蔓內部開始湧動著暗紅色的液體，發出一種黏稠的“咕嘟”聲，仿佛是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這種聲音在寂靜的夜晚中回蕩，讓人不寒而栗。
    “以血飼靈，以魂通幽——”祭司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仿佛來自幽冥地府。他突然猛地扯開兜帽，露出了一張令人毛骨悚然的臉。
    那是一張布滿膿瘡的頭皮，膿瘡破裂後流出的膿血順著臉頰流淌，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祭司的左眼已經瞎了，隻剩下一個黑洞，右眼則被一層白色的翳膜覆蓋，透露出詭異的光芒。
    他那枯瘦如柴的左手緊緊握著一把骨刀，刀刃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倒刺符文，仿佛是從地獄中帶來的凶器。而他的右手則抓著一隻還在抽搐的烏鴉，那烏鴉的羽毛漆黑如墨，被祭司死死捏住，無法逃脫。
    隨著祭司念出的咒語聲越來越急促，烏鴉的身體也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最終，在一聲淒厲的慘叫中，烏鴉被祭司生生捏爆，黑羽和血霧一同噴灑在榕樹根上，形成了一幅詭異而血腥的畫麵。
    “懇請尊主賜長生！”信徒們齊聲高呼，聲音在這詭異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方未艾站在人群之中，突然感覺到後頸一陣發涼。他驚恐地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的瞳孔都泛著與血管藤相同的暗紅色，那是一種充滿欲望和瘋狂的顏色。
    祭司麵無表情地舉起那把骨刀，毫不猶豫地將其深深地刺入自己的掌心。刹那間，一股藍綠色的膿血從傷口處噴湧而出，仿佛那是他體內被壓抑已久的某種邪惡力量。
    當第一滴血滴落在樹根上時，整個榕樹林突然發出一陣低沉而淒厲的嗚咽聲，仿佛千萬人在同時哭泣。這聲音在寂靜的夜晚中回蕩，讓人毛骨悚然。
    與此同時，那些原本生長在榕樹上的人臉樹瘢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喚醒，它們紛紛轉動方向，齊齊地朝向祭司所在的方位。那些原本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露出空洞而詭異的瞳孔，死死地盯著祭司。
    更令人驚恐的是，那些孩童麵容的樹瘢突然像是被撕裂一般，從中間裂開至耳根，露出裏麵猩紅的長舌。那長舌如同毒蛇一般，迅速地伸出，貪婪地舔舐著地麵上的血漬，發出令人作嘔的“嘶嘶”聲。
    “喀啦——”一聲脆響，樹根處突然拱起一個土包，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地下破土而出。緊接著，一具裹著樹皮的骷髏緩緩地從土包中鑽了出來。那骷髏的骨架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它的眼眶中燃燒著幽綠色的磷火，透露出一股無盡的怨念和死寂。
    祭司看著這具骷髏，臉上卻突然浮現出癲狂的笑容。他毫不畏懼地將那仍在滴血的手掌按在了骷髏的天靈蓋上，仿佛在進行某種古老而邪惡的儀式。
    就在他的手掌接觸到骷髏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骷髏體內噴湧而出。幽綠的磷火如火山噴發一般，從骷髏的七竅中噴湧而出，在空中迅速凝聚成九個猙獰的骷髏頭骨。這些骷髏頭骨在空中盤旋著，發出刺耳的尖嘯聲，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惡鬼在咆哮。
    方未艾悄悄並起劍指，卻發現靈力運轉晦澀——那些血管藤蔓正通過地脈，貪婪吮吸著在場所有人的生機。最年邁的信徒已開始脫發，碎發落地便化作灰白藤須，朝著血榕主根蜿蜒爬去......
    鎮民們的膝蓋砸在腐殖土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他們撕開衣襟露出胸膛，皮膚下青紫色的血管如活蟲般蠕動，末端全部指向古榕主幹。
    最前排的老嫗突然劇烈抽搐，滿頭白發脫落處鑽出細小的藤芽，她卻癲狂大笑："我見到先祖了！他們在樹根下享極樂！"
    方未艾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當那張女子麵容在樹冠磷火中完全顯形時，他手中的火把"嗤"地熄滅。女子眉眼與幽冥骨殿壁畫上的上古神女一模一樣，可唇角揚起的弧度卻讓他想起七罪魔君臨死前的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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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神識海突然被利刃貫穿。第一段記憶殘片是血海翻湧的戰場：無數身披青銅甲的修士正被藤蔓拖入沸騰的血漿，他們的佩劍插在岸邊組成劍林，劍格處全都刻著與古榕瘢痕相同的人臉。
    突然有截斷裂的青銅鎖鏈破浪而出，鎖鏈上串著九百顆仍在跳動的金丹，末端沒入血海深處的巨大陰影——那陰影的輪廓，與此刻古榕的樹冠完全重合！
    第二段記憶裏，幽冥骨殿深處的黃金瞳緩緩睜開。豎瞳中映出的不是殿堂，而是數以萬計的古榕根係穿透三千世界的恐怖景象。
    每道根係末端都纏著個掙紮的靈魂，其中赫然有方未艾在茶馬古道見過的茶商、在瘟疫村救過的孩童......
    "噗！"
    方未艾噴出的血霧在空中凝成血色卦象。他踉蹌扶住身旁鎮民，發現對方後背已與血管藤蔓融為一體。
    女子麵容突然垂下三千青絲——實則是劇毒藤須，輕柔地纏住每個鎮民的天靈蓋。
    歡叫聲更狂熱了，人們爭先恐後把脖頸往藤須裏送，仿佛那不是致命絞索，而是神女的恩賜。
    當最後一段記憶殘片亮起時，方未艾終於看清：血海戰場斷裂的青銅鎖鏈上，那些金丹表麵都浮現有情眾生相。其中一顆金丹裏封存的，正是此刻古榕樹冠女子拈花淺笑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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