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江州暫歇議教養,少年初繪山川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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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眾人離了成都,行至途中時,諸葛亮因見劉諶母子與楊再興交談,心中生起對分封製的憂慮。於是,他先考較諸葛瞻對郡國並行製的見解,而後與關羽、張飛、楊再興三人密議改革分封製,擬定了收回軍政大權、保留部分收益、引郡王入中樞等章程,諸葛瞻在旁旁聽,初悟朝堂深淺,隻待抵達臨淄後奏請劉禪定奪。
商議既定,眾人重整行裝,再度啟程。行至午後,汶水沿岸的渡口已在眼前,一行人換乘樓船,順著蜿蜒的江水一路南下,朝著江州方向駛去。
兩日後,樓船伴著輕微的水浪聲緩緩靠上江州碼頭。登岸之後,眾人分作兩路:李彥帶著一眾士卒直奔城中市集,著手補充路上所需的物資。
另一路則由張飛打頭,吆喝著眾人往江州最大的酒樓而去,口中還振振有詞地說道,此乃特意為黃月英與諸葛瞻改善夥食——其實任誰都看得出,多半是他自己饞這口酒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彥已采買完畢,折返酒樓與眾人會合。黃月英見他進來,忙起身笑道:“李老,辛苦了!”說著便示意諸葛瞻起身,騰出空位來,好讓李彥坐下同飲議事。
李彥連忙擺手推辭,轉身就要往楊再興那邊湊,想擠個位置。
黃月英卻笑著拉住話頭:“李老不必這般見外。瞻兒,難得出來一次,我正欲帶他去逛逛這江州城。您老啊,便安心在這兒歇著吧!”說罷,黃月英牽起諸葛瞻的手,便欲往樓下走去。
諸葛亮瞧著,終究有些放心不下,當即喚來幾名士卒,吩咐他們緊隨護衛母子二人。又轉向諸葛瞻叮囑道:“瞻兒,多看看市井風物固然是好,但切記莫要貪玩,誤了登船的時辰。”
諸葛瞻聽罷,忙不迭點頭應了聲“是”。
待母子二人的身影剛消失在樓梯口,關羽便端起了酒盞,與諸葛亮輕輕一碰,沉聲道:“孔明,莫怪我多嘴,思遠這孩子雖說尚有不足,可你平日對他也未免太嚴苛了些。便是說話時,也該多些笑意才是。”
他頓了頓,見諸葛亮眉頭微蹙,又續道:“你也別多心。當日鏡中那等景象,如今已斷不會成真。你何苦因那……虛無之景,便對孩子這般嚴厲?”
一旁的張飛聽了這話,頓時想起自家兒子張紹,臉上騰地漲起怒氣,粗聲嚷道:“二哥,你這話倒說得輕巧!你是憑白撿了伯約這麽個乘龍快婿,那些糟心事也沒攤在你家子嗣身上,你自然不急。依俺看,你就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軍師與俺對孩子們嚴些,正是要防著將來出了岔子,這有啥不對的?”
話剛落音,楊再興忙起身勸道:“三叔,您怎能如此與二叔說話?二叔他也是一片好意。再者說,正如二叔所言,鏡中景象本就是虛妄,怎好將思遠與紹弟跟那鏡中人混為一談呢?”
而關羽聞言,僅是眉頭微微一蹙,臉上卻不見怒意,沉聲道:“翼德,我知你心中焦慮,但紹兒與思遠皆是我等後輩,嚴苛雖有必要,卻也需留有幾分餘地。你這般火暴性子,怕是隻會讓孩子心生畏懼。”
諸葛亮聞言,忙抬手示意二人稍安。旋即,輕歎道:“雲長之言有理,翼德之心吾亦明白。隻是鏡中景象雖已遠去,但若不嚴加教導,恐日後再生紕漏。思遠年紀尚輕,性子中尚有浮躁之處,多些提點總是好的。”
李彥在旁默默聽著,此時才開口道:“諸位所言,皆是為了後輩著想。依老夫看,嚴苛與寬和本就相輔相成,不如待黃夫人與公子歸來,孔明先生再尋個機會與公子好好談談,或許比一味叮囑更有用些。”
眾人聞言,皆覺有理,便不再爭執,轉而聊起了水路的行程來,商議著如何避開近日下遊可能出現的淺灘。
一個時辰後,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孩童的笑聲,伴著黃月英溫和的話語。不多時,母子二人便回到了樓上,諸葛瞻手裏還攥著一串剛買的糖人,臉上帶著少見的雀躍。
諸葛亮見他這般模樣,緊繃的神色稍緩,問道:“瞻兒,城中走上一走,可有什麽見聞?”
諸葛瞻忙將糖人藏到身後,躬身道:“回父親,孩兒見江州城街市繁華,百姓往來有序,不少商販在售賣蜀錦與瓷器,與成都倒是有幾分相似,卻又更顯熱鬧。”
黃月英笑著補充:“思遠還看了街頭藝人雜耍,駐足看了許久呢。”
諸葛亮點點頭,語氣柔和了些:“既有所見,便是收獲。半個時辰後便要開船了,快抓緊時間稍作歇息吧。”
諸葛瞻應聲“是”,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又化為欣喜,乖乖跟著母親在諸葛亮身後坐了下來。
眾人望著他的模樣,相視一笑,席間的幾分凝重,也隨之散去了不少。
未時時分,日頭正盛,一行人趕著數十大車物資,緩緩向碼頭走去。
車上糧草堆疊如小山,果蔬用竹筐盛著透著新鮮氣,飲水陶罐碼得整整齊齊,藥材用布包好分門別類,還有油布、木料等物塞得滿滿當當,遠遠望去頗為壯觀。
諸葛瞻望著這連綿的車隊,眉頭微蹙,湊近黃月英低聲問道:“母親,我等不過二三十人,連船夫算上也才百人,買這麽多東西,是否太多了些?”
黃月英抬手輕撫他的發頂,笑意溫和:“瞻兒有所不知。此去建業,沿途要過巫縣、秭歸、夷陵、武昌等地,單是江州到巫縣這段水路,便有七八百裏。”
“況且,這一路多是險灘激流,好些地方荒無人煙,想補給都難。若是不多備些物資,萬一遇著風浪耽擱了行程,或是船隻要修補,如何能撐到下一處補給點?凡事多做打算,總是沒錯的。”
諸葛瞻聽罷,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是孩兒考慮欠周了。母親,待會上船後,您能否多與我講些這沿途的風土人情?方才在城裏聽人說起巫峽奇景,還有夷陵的黃牛祠古跡,孩兒都記在心裏,真想瞧瞧這些究竟是怎樣的光景。”
諸葛亮聽見身後動靜,轉過身來,對諸葛瞻溫然一笑:“吾兒,好學是好事,但若隻知風土人情,卻還不夠。為父正欲給你布置項課業,你可敢接下?”
諸葛瞻聞言,眼中頓時亮起光來,忙拱手躬身:“父親請講!孩兒定當全力以赴,絕不負父親所望。”
諸葛亮撫掌頷首:“好!瞻兒你看,從江州到建業足有三千餘裏,且多是水路,這正是難得的遊學良機。為父希望你能將沿途的山川地勢、河流走向一一繪下,最後製成一幅地形輿圖交給為父。你……能否辦到?”
諸葛瞻聽罷,先是一怔,隨即挺了挺胸膛,朗聲道:“孩兒能辦到!隻是……隻是孩兒從未畫過輿圖,實在不知該從何入手。”
“無妨。”諸葛亮從行囊中取出幾卷圖冊,遞給他,“為父這裏有幾本繪製輿圖的基礎冊子,你先拿去翻看研習。路上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來問我,亦可請教你振武兄長——他常年領軍征戰,對山川地形的辨識最有經驗。”
楊再興在旁聽著,心裏暗自失笑:孔明啊孔明,你這教養兒子,倒還不忘占我個便宜!我怎就平白成了瞻兒的兄長?
心裏這般想著,臉上卻已綻開笑意,對諸葛瞻道:“思遠盡管來問!叔父我……本就好為人師,能為你解惑,自然是十分樂意的。”
諸葛亮聽了,不禁啞然失笑:這振武,還真是半分虧都吃不得!
楊再興故意朝諸葛亮挑了挑眉,轉而對諸葛瞻續道:“思遠,你畫輿圖時,得留意河流是順流還是逆流,山脈起伏會否阻礙通行,還有渡口的位置、險灘的分布——這些都關乎行軍與航運,可萬萬馬虎不得。”
諸葛瞻聽得認真,忙點頭應道:“多謝父親,多謝振武叔父指點,瞻兒都記下了。”
一旁的張飛見了,忍不住粗聲插話:“思遠,你可得好好畫!待畫成了,俺就幫你裱起來,掛到你爹的書房裏去!”
關羽也微微頷首,沉聲道:“輿圖是經世致用的學問,關乎國計民生。思遠隻管用心去做,這既是增長見識,也是為日後行事打下根基的大好事。”
說話間,眾人已到了碼頭。樓船靜靜泊在岸邊,高大的船帆尚未升起,船夫們正忙著將物資搬上船,腳步匆匆卻有條不紊。
黃月英牽著諸葛瞻的手,率先登船,在船艙內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那裏既能看到兩岸風光,也方便諸葛瞻觀察地形。
諸葛瞻剛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取出圖冊,一頁頁翻看起來,並時不時在自備的錦帛上勾勒幾筆,神情甚是專注。
諸葛亮看著兒子認真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隨即與關羽等人走到船尾,繼續商議行程。
“從江州到巫縣,這段水路暗礁可不少,尤其是瞿塘峽一帶,水流湍急,需得格外當心。”關羽望著江麵,沉聲說道,“我已讓李老去尋熟悉這段水路的向導,務必讓船隻安全通過。”
張飛大手一揮:“怕什麽!想當年,俺隨大哥入蜀,不知闖過多少險灘,這點風浪算得了什麽!實在不行,俺便帶著幾個弟兄守在船頭,見了礁石便劈碎它!”
楊再興在旁笑道:“三叔勇猛,隻是礁石堅硬,怕是難劈,反倒容易傷了自己。還是聽二叔的,找個熟悉水路的向導最為穩妥。而且我……依稀記得,當年三叔不是隨義父與我走陸路入蜀的嗎?走水路的,該是司徒與子龍兄長才對吧。”
諸葛亮點頭附和:“振武說得是,還是穩妥為上,不可冒進。”說著,他看向張飛,語氣裏帶了幾分揶揄,“翼德,莫不是年頭久了,你記不大清了吧?”
張飛見被戳破,脖子一梗,老臉卻有些發燙,粗聲嚷嚷道:“俺……俺不過是隨口一說!陸路水路不都一樣是入蜀?反正那險灘俺見得多了!找向導就找向導,俺又沒說不依!”
說罷,他扭頭朝江麵“哼”了一聲,卻忍不住偷偷用眼角瞥了眼眾人,見諸葛亮與楊再興都在笑,索性一捋鋼須,悶聲道:“笑啥笑!待過了瞿塘峽,看俺不上岸逮隻肥羊,烤得香噴噴的饞死爾等!”
一番話逗得眾人都笑起來,船尾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眾人商議完畢,各司其職。
不多時,李彥引著位老船夫過來——此人常年在這段水路往來,對每一處險灘暗礁都熟稔於心,當下便拍著胸脯保證,定能將眾人平安送到巫縣。
又過片刻,所有物資都已裝船。船夫們合力升起船帆,樓船緩緩駛離碼頭,順著江水向下遊而去。
兩岸青山徐徐後退,江水滔滔東去,船行倒也平穩。諸葛瞻趴在窗邊,手裏捏著筆,一邊凝神觀察,一邊低頭勾畫,時不時抬頭向黃月英請教幾句。
黃月英耐心解答,偶爾也會指點他兩句:“畫山脈時,要注意高低起伏,近處的山畫得清晰些,遠處的則要淡一些,這樣方能有層次。”
諸葛亮與關羽等人圍坐在甲板的桌旁,望著諸葛瞻伏案繪圖的認真模樣,相視一笑。
“看來這課業倒是布置得不錯,”關羽頷首道,“思遠的玩心確實減了不少,舉手投足間多了幾分沉穩氣度。”
諸葛亮望著兒子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但願他能從中真正學到些東西吧。將來的路還長,多一分本領,便多一分立足的底氣。”
張飛仰頭灌了口酒,粗聲大嗓地接話:“那是自然!這小子隨軍師,腦子靈光著呢,定能從中學到真本事!”
眾人聞言,皆笑了起來,笑聲順著江風傳開,與江水聲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暢快。
樓船繼續前行,載著眾人的期許與少年的課業,向著遠方駛去。兩岸的風光不斷變換,而諸葛瞻手中的錦帛,也漸漸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輪廓,一幅屬於他的輿圖,正在慢慢成形。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這正是:江州暫歇議教養,少年初繪山川圖。水路漫漫多景致,且看行船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