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穢穴深處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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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穢穴。
    傳聞那通往幽冥的入口,就藏在山頂村旁陡峭的懸崖之下。
    山崖如刀削斧劈,想下去,隻能繞行一條蜿蜒曲折的遠路。
    本該一炷香便能抵達的距離,硬生生被拉長數倍,每一步都像是在靠近一個無形的旋渦。
    山腳下,林木遮天蔽日。
    粗壯的古樟、扭曲的楊樹、枝椏猙獰的梧桐,混雜著栗樹與帶刺的山棗,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織成一片深不見底的暗綠囚籠。
    李正峰一腳踏入,心頭便猛地一沉。
    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氣息瞬間纏了上來。
    “邪門!”
    林胡幾人也皺緊了眉頭,聲音壓得極低。
    “咋了?”一個同行的山民不解。
    李正峰指尖冰涼,指向頭頂:
    “這樹葉……怎會猩紅如血?”
    嶺南冬日,楓樹、黃櫨確會變紅。
    但這林子裏,盡是些本該枯黃凋零的梧桐、楊樹、樟樹!
    此刻,它們的葉片卻呈現出一種病態、黏膩的深紅,如同浸透了凝固的血液。
    村民見怪不怪,語氣帶著麻木:
    “是啊,整片山的樹都這樣。老輩人說,穢穴是黃泉眼,底下全是死透的冤魂。這些樹啊……吸飽了屍血,落葉前就染紅了!”
    李正峰目光投向張世平,後者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眼底一片凝重。
    隊伍像一條沉默的長蛇,蠕動著鑽進這片詭異的紅樹林。
    村裏人、貨郎、加上李正峰一行,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毛同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幾位爺,千萬別離隊!這林子邪得很,落了單……怕是再也走不出來了!”
    一個山民回頭,臉上肌肉僵硬:“裏麵有東西!外鄉人亂闖,活該迷路做鬼!”
    李正峰心頭警鈴大作,追問:“哦?裏麵還有鬼?”
    那山民眼神空洞,聲音沉得像塊石頭:“可不,尤其是穢穴邊上……隔三差五就能撞見屍首,吊死的、砍掉腦袋的、摔得稀爛的、燒成焦炭的……”
    “什麽?這麽多花樣?”
    李正峰後背竄起一股寒意。
    不對!
    假毛同說的分明全是吊死鬼!
    他正欲深究,已有山民厲聲嗬斥,帶著恐懼的怒意:
    “老四!閉嘴!紅樹林到了,說這些找死嗎?!”
    眾人徹底陷入這片猩紅的囚籠。
    李正峰尚在思忖如何套話,耳廓卻捕捉到一絲異響!
    微弱、飄忽,如同垂死者的歎息,又像指甲刮過朽木!
    他瞳孔驟縮,身形如鬼魅般毫無征兆地彈射而出,瞬間消失在濃密得化不開的樹影深處!
    “跟緊隊伍,我去去就回!”
    話音未落,人已不見。
    “正峰兄當心!”林胡急喊。
    李正峰隨手一揮,罡氣迸發,旁邊一棵碗口粗的樹“哢嚓”一聲應聲折斷!
    武王之威,裂石分金!
    李正峰在幽暗的林中疾行,速度奇快。然而片刻之後,他猛地停下腳步。
    死寂!
    絕對的、令人頭皮炸裂的死寂!
    參天巨木如同無數沉默的巨人,將天光吞噬殆盡,隻留下令人窒息的昏暗。
    這裏仿佛已非人間,而是一個被遺忘的、活物禁絕的異度空間!
    ……他撥開一片異常濃密、幾乎齊腰深的草叢。
    草甸之下,竟別有洞天。
    妖刀出鞘,寒光乍現!刀鋒潑灑如雪練,亂草紛飛,清出一小塊空地。
    李正峰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這片不祥之地:
    地上散落著大量濕漉漉的新土,濃烈刺鼻的土腥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腐壞氣息,直衝鼻腔。
    他蹲下身,指尖撚起一把泥土——冰冷、粘膩,帶著地下特有的陰寒,絕對是剛翻出來的!
    這些散土的痕跡極其詭異,像一道道彎曲的月牙,所有的月牙尖都死死指向同一個中心!
    李正峰瞬間明悟——地下有東西!
    他不再猶豫,十指灌注內力,閃電般挖掘起來。
    泥土被一層層刨開,越挖,那股陰寒死氣越是濃鬱。
    挖下去約莫一尺深——
    一張臉!一張毫無生氣的、紫青色的鬼臉,赫然嵌在冰冷的土坑之中!
    密林深處,死寂之地,猝不及防地與一張埋在土裏的臉孔對視!
    饒是李正峰斬妖除魔無數,心髒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
    他幾乎是本能地彈身後撤,妖刀橫在胸前。
    邪性!透骨的邪性!
    他強壓心悸,凝神細看。土裏那張臉,雙目緊閉,皮膚呈現出一種中毒般的深紫青色。
    五官因極度的痛苦而扭曲猙獰,年紀不大,死前必定遭受了難以想象的折磨。
    李正峰一邊審視,一邊“噌”地半抽出妖刀,全身筋肉繃緊如滿弦之弓。
    經驗告訴他,下一瞬,這張鬼臉就該睜眼了!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張臉如同冰冷的石雕,紋絲不動,死寂得令人心慌。
    “這絕非尋常死屍!是吧?”
    李正峰沉聲低語,更像是在給自己鼓勁。
    回應他的隻有死寂。
    他迅速將礙事的下擺塞進腰帶,俯身繼續挖掘。
    再往下挖了一尺,更駭人的景象出現了!
    這具屍體,並非平躺,而是以一種極其詭異僵硬的姿態,臉朝天,直挺挺地立在坑中!
    這姿勢……活人的脖子根本不可能後仰到這個程度!
    除非——脖子斷了!
    李正峰屏住呼吸,用妖刀刀尖極其小心地去觸碰那頭顱,想探查頸椎情況。
    刀尖剛輕輕一碰——“咕嚕嚕”!
    那顆紫青色的頭顱,竟自己滾落下來!
    李正峰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恍然:
    方才怎會沒想到?
    這頭顱分明是被斬斷後,僅僅是被草草地仰麵朝天擱在斷頸之上!
    如此邪異的場麵,按常理必有妖邪現身。
    他剛才那句“是吧?”,本就是在引蛇出洞。
    然而,林子裏隻有陰冷的山風“嗚嗚”刮過,幹枯的樹枝偶爾發出“哢嚓”的斷裂聲,死寂得讓人心髒都要停跳。
    李正峰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對著那顆孤零零滾落在地的頭顱行了一禮。
    本想誦念《大悲咒》或《往生經》超度,奈何腹中空空,隻記得些《金剛經》的片段。
    也罷!
    他硬著頭皮,嘰裏咕嚕地念誦起來。
    橫豎都是佛家真言,效果……聊勝於無?
    免費的“超度”,這位兄台總不好嫌貧愛富吧?
    經文念罷,他伸出手,捏開屍首冰冷僵硬的下頜。
    嘴巴張開的瞬間,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惡臭撲麵而來!
    口腔內壁和舌頭竟被啃噬得稀爛!
    在那堆腐爛的爛肉深處,赫然躺著一枚橙黃鋥亮、刺眼奪目的金元寶!
    陰器?!
    李正峰腦中“嗡”的一聲巨響,下馮家村鬧鬼案的記憶瞬間翻湧上來!
    牛雕說得清清楚楚:陰器乃方士秘鑄,專用於橫死、冤死之人的陪葬!
    可眼前這位……竟含在嘴裏!
    怕丟?難道它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除非……屍體真的能動?!
    電光火石間,李正峰猛地明白了屍坑周圍那些月牙狀的新土痕跡從何而來!
    那一道道彎曲的土痕,長短約莫一臂,全都詭異地環繞著指向這個屍坑中心……
    就像是——坑裏這位,是自己挖好坑,然後站進去,再伸出雙臂,將挖出的泥土一圈圈扒拉回來,覆蓋在自己身上!
    這才留下了這些指向中心的彎月印跡!
    李正峰立刻趴下,伸臂模仿著扒拉了幾下泥土——留下的痕跡,分毫不差!
    一切豁然貫通!
    它下坑時還能動!
    自己挖土埋自己!
    怕嘴裏這枚金元丟失,幹脆含在口中,萬無一失!
    邏輯看似通順,但一股寒意卻順著他的脊椎瘋狂上竄——
    這他娘的誰敢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屍體的兩條手臂,是緊緊貼著身體兩側的,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捆縛!
    李正峰一咬牙,繼續挖掘!
    直到將屍體的上半身完全刨出。
    屍體穿著一身令人極度不適的壽衣,玄黑如墨的底色上,繡著刺目妖異的猩紅“壽”字。
    黑得死寂,紅得滴血,看得人渾身發冷,血液都要凝固。
    他的目光移向屍體的手——又是一個激靈,寒氣直衝天靈蓋!
    手上的皮肉被剔刮得幹幹淨淨,隻剩下腐爛斑駁的殘留物和暴露在外的森森白骨!
    他心一橫,猛地扯開壽衣前襟——胸腔裏一股寒氣炸開!
    屍身上同樣沒有一塊好肉!刀痕縱橫交錯,深可見骨!
    千刀萬剮!活剮!
    巨大的疑團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了李正峰的思維:
    “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人犯了何等滔天大罪,竟遭此活剮酷刑?”
    “死後又是誰給他收的屍?為何埋在這邪氣衝天的鬼地方?總不會是他被千刀萬剮、砍了腦袋之後,自己‘走’到這裏,再挖坑把自己‘埋’了吧?”
    如此“自覺”,如此“體貼”……
    李正峰撿起那枚沾著腐肉碎屑的金元寶,湊近細看。
    疑雲非但未散,反而更加濃重:
    不對!這不是陰器!
    陰器上必有特殊印記,這金元寶兩麵光滑如鏡,空空如也!
    但這玩意兒絕對透著邪氣!
    略一思忖,李正峰決定先收起金元。
    他將屍首的頭顱勉強放回斷頸處,重新填土掩埋,準備做個記號,待會兒帶張世平等人前來細查。
    就在他將最後一捧冰冷的泥土拍實的刹那——
    懷中那枚金元寶猛地劇烈一顫!
    仿佛一顆驟然搏動的心髒!
    他閃電般將其掏出——金元寶光潔的表麵,竟如浸血般,緩緩浮現出四個歪歪扭扭、猩紅欲滴的血字:
    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