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宇清了清嗓子，嚴肅起來：“距離出發還有半小時，大家收拾一下心情。”
    陳律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最後一次強調：
    “各位，我再說一遍最重要的幾點。”
    “第一，如實回答，不知道的，就直接說不知道，不要猜測。第二，不要主動提供超出問題範圍的任何信息，問什麽，答什麽。第三，如果感覺某個問題可能對你們不利，或者讓你們感到不適，我會主動介入，但如果我無法及時介入，你們要主動提出，這是你們的權利。”
    八點二十五分，兩輛黑色的商務車從基地出發，車子匯入城市的早高峰，緩慢前行。
    車窗外是林立的高樓和行色匆匆的人群，平時二十分鍾的路程，今天走了將近四十分鍾。
    司機是個沉默的中年男人，他偶爾從後視鏡裏看一眼後座這群安靜得過分的年輕人，有些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各位，今天路上車特別多。”
    “沒關係，我們出發得早。”前車，江嘉明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
    八點五十五分，兩輛車終於在市檢察院門口平穩停下。
    門口站著幾個穿製服的工作人員，還有幾輛警車停在了門口。
    “人還真不少。”溫章隔著車窗，低聲說道。
    陳律師率先下車，他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帶，然後帶著大家走向大門。
    “請出示證件。”門口的安檢人員很客氣，但程序很嚴格。
    陳律師掏出一疊文件遞過去，包括他的律師執業證，委托書，還有每個人的身份證明。
    安檢人員仔細核對了每一份文件，然後在一個登記本上詳細記錄了所有人的信息，包括到達時間、陪同人員等等。
    “請跟我來。”一個年輕的工作人員走過來，“我是今天負責引導的小張。”
    通過安檢後，他們來到了二樓，走廊兩側是一排排辦公室，每個門上都有標牌，顯示著不同部門的名稱。
    “這邊是專門設置的會談區域。”小張指著走廊盡頭的幾個房間，“一會兒會分別進行個別詢問。”
    她繼續解釋：“為了保證詢問的客觀性和獨立性，每個人都會單獨接受詢問，詢問過程中其他人不得在場。”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相對開闊的區域，這裏被改造成了臨時的休息區，幾張舒適的沙發圍成一個圓形，中間是一張低矮的茶幾，上麵擺著一些當天的報紙和雜誌。
    “這裏是休息區，大家可以在這裏等候。”小張介紹道，“如果需要什麽，隨時可以叫我。”
    牆上掛著一個大鍾，現在顯示的時間是九點零二分。
    沒過一會兒，一個中年警官從其中一間會談室走了出來，他看起來五十多歲，中等身材，穿著普通的便裝，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各位早上好，我是負責今天詢問工作的胡警官。”警官主動打招呼，“江嘉明先生，我們先從你開始。”
    “好的。”江嘉明麵無表情的站起身。
    “不用緊張，就是例行了解情況。”胡警官笑著說，“我們進去聊吧。”
    其他人目送江嘉明跟著胡警官走向會談室，直到房門關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
    休息區裏瞬間變得異常安靜，幾個人麵麵相覷，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經理第一個啊。”周毅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壓力應該挺大的。”
    “經理心理素質一向不錯。”謝無爭試圖安慰大家，“而且他對隊伍的情況最了解，回答問題應該不會有什麽困難。”
    溫章在沙發上來回調整姿勢，一會兒靠著椅背，一會兒身體前傾，一會兒又站起來走到飲水機前倒水，雖然他的杯子明明還是滿的。
    “我去上個廁所。”溫章突然說道，然後快步走向洗手間。
    時間似乎走得格外緩慢，每一分鍾都顯得無比漫長。
    十一點四十五分，會談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江嘉明走了出來，所有人立刻圍了上去。
    “怎麽樣？”謝無爭首先問道。
    江嘉明的臉色看起來還不錯，雖然有些疲憊，但沒有緊張或者擔憂的神色，他在沙發上坐下，長舒了一口氣：“還好，問得很詳細，但態度很客氣。負責詢問的胡警官人很不錯，還給我倒了三次水。”
    沒說兩句，胡警官重新走了出來。
    這次進去的是溫章。
    一點一十分，溫章終於從會談室走了出來，臉色看起來不錯，甚至帶著一絲輕鬆的笑意，完全沒有想象中的疲憊或者緊張。
    “累死我了。”溫章伸了個懶腰，然後坐到沙發上，“不過還算順利，那個警官確實人挺好的。”
    接下來是穆雪鬆，然後是周毅。
    整個下午，休息區裏的氣氛逐漸從緊張轉向平靜，短暫的休息後，胡警官準時出現在休息區。
    但這次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警官，神情嚴肅，手裏拿著一個厚厚的文件夾。
    “謝無爭先生，可以開始了嗎？”胡警官笑著問。
    “可以。”謝無爭起身，微微皺眉，為什麽他的詢問需要兩個警官？
    會談室大約二十平方米，布置比他想象的要正式，一張長桌，幾把椅子，牆上不僅有字畫，還有一麵國旗，桌上除了錄音設備，還有一台筆記本電腦，幾份厚厚的文件，和兩杯熱茶。
    “請坐。”胡警官指了指桌子對麵的椅子。
    謝無爭坐下後，陳律師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胡明遠。”胡警官打開錄音設備，同時開啟了攝像設備，“這位是我的同事，專案組成員李雯警官。”
    李雯點點頭，但沒有說話，隻是打開了她的筆記本電腦。
    “今天我們進行一次正式詢問，主要是了解近期電競行業相關事件的情況。”胡警官的語氣比下午隊員們描述的要嚴肅很多，“請注意，今天的詢問將全程錄音錄像，作為案件材料保存。”
    謝無爭看向陳律師，陳律師也皺了皺眉頭。
    “請先說一下您的基本信息。”胡警官翻開麵前的文件夾。
    “謝無爭，18歲，現任ys.a戰隊隊長。”謝無爭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
    “好的。”胡警官翻開麵前的文件夾，“我們先從您加入ys.a的過程說起，請詳細介紹一下您是如何從一個代練成為職業戰隊隊長的？”
    謝無爭組織了一下語言：“我最初是在貓爪電競工作室做代練，接到一個客戶的訂單時，碰巧遇到了林鋒的直播局，當時的表現被單子老板注意到，後來他帶我認識了現在的老板錢宇，錢宇認為我潛力不錯。”
    “一開始我跟著他幹直播，後來也是跟著他進入了電競這個行業。”
    “林鋒的直播局？”李雯警官開口，“請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
    謝無爭感到有些意外，這個細節他本來不打算詳說，說了也沒什麽意義：“當時我在代練，正好匹配到了林鋒在用小號直播。”
    “那場比賽的具體情況您還記得嗎？”李雯繼續問道，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著什麽。
    “記得一些，主要是我的發揮比較好，在直播間引起了一些關注。”
    “引起關注？”胡警官翻了一頁文件，“根據我們了解到的情況，那場比賽後，網絡上有大量關於您開掛的傳言。您對此有什麽解釋？”
    謝無爭並不喜歡這種問題：“那些指控是錯誤的，我從來沒有使用過任何外掛軟件，遊戲官方也沒有發現任何違規行為。”
    “是的，官方確實沒有發現。”李雯看著電腦屏幕，“但很有意思的是，那場比賽之後，您很快就跟錢宇幹起了直播，並且進入了sg，您認為，這是巧合嗎？”
    這個問題的指向性很明確，謝無爭回答：“我不認為這是巧合，錢宇先生確實是因為看到我的表現才聯係我的。但這是正常的人才招募過程。”
    “嗯。”胡警官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您認識這個人嗎？”
    謝無爭看向照片，是許誠，他沒有隱瞞：“認識，他跟錢宇建立了sg，是我的前老板之一。”
    胡警官和李雯交換了一個眼神，重新翻開文件：“現在我們聊聊您加入ys.a之後的情況，您對俱樂部的投資背景有多少了解？”
    “不多，我知道錢宇先生是主要投資人，還有一些其他股東，但具體情況我不清楚。”謝無爭回答。
    “顧清川您了解嗎？”李雯突然問道。
    謝無爭點頭：“他是俱樂部的大老板，負責日常管理。”
    “您對他的評價如何？”
    這是個很微妙的問題。謝無爭想起之前發生的那些異常事件。
    “他看起來是個認真負責的管理者。”謝無爭選擇了一個中性的回答。
    “看起來？”胡警官抓住了這個詞，“您是說他給您的印象不夠真實？”
    “不是這個意思。”謝無爭趕緊澄清，“我的意思是，作為選手，我跟管理層的接觸不是特別深入。”
    李雯在電腦上操作了一下，然後說：“我們掌握的信息顯示，在您加入ys.a後不久，俱樂部的網絡安全係統進行了升級，您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一些，聽說是為了保護一隊的訓練數據。”謝無爭印象裏的確有一點。
    “但升級後還是發生了數據泄露事件，對嗎？”胡警官繼續問道。
    “是的。”
    “請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
    謝無爭回憶著：“我們發現對手似乎提前知道我們的戰術安排，江嘉明經理調查後發現是已離職員工的賬號權限沒有及時撤銷。”
    “具體是誰的賬號？”李雯問道。
    “一個叫張師傅的司機，他已經離職了。”
    “張師傅。”胡警官在文件上記錄著，“您見過這個人嗎？”
    “見過一兩次。”
    “對他有什麽印象？”
    “話不多。”
    李雯和胡警官再次交換了眼神。
    “張師傅已經失蹤三周了。”李雯突然說道，“他的家人報案說，自從離職後就聯係不上他。”
    失蹤三周？
    這意味著什麽？
    “大概在他離職後的一周內。”胡警官翻閱著文件，“根據我們的調查，張師傅在離職後的第二天就從住所搬走了，沒有告訴任何人去向，包括他的家人。”
    李雯接過話：“我們在調查中發現，張師傅在離職前的最後一個月內，銀行賬戶突然多出了一筆不小的資金。”
    “多少？”謝無爭問道。
    “一百萬。”李雯看著電腦屏幕，“分三次轉入，轉賬方顯示為境外賬戶。”
    一百萬。
    一個普通司機，為什麽會在離職前收到這麽大一筆錢？
    “這個數字對您來說熟悉嗎？”胡警官觀察著謝無爭的表情。
    “不熟悉。”謝無爭搖頭，“我對張師傅的個人財務狀況完全不了解。”
    “根據俱樂部的工資記錄，張師傅的月薪隻有八千元。”李雯繼續說道，“以他的收入水平，很難解釋這筆資金的來源。”
    胡警官翻了一頁文件：“而且這筆錢到賬後，張師傅立刻提取了所有現金，然後就提出了離職申請。”
    “您覺得這正常嗎？”李雯直視著謝無爭的眼睛。
    “聽起來確實異常。”謝無爭誠實地回答，“但我真的不了解他的個人情況。”
    陳律師這時開口：“警官，這些問題似乎超出了我的當事人的知識範圍，他隻是一個選手，對員工的個人財務狀況並不了解。”
    “我們理解。”胡警官點頭，“但作為俱樂部的核心成員，謝先生的證言對我們了解整個事件很重要，我們再聊聊您的隊伍管理層，江嘉明，您對他了解多少？”
    “江嘉明是我們的經理，也是我們的隊友，負責戰隊的日常管理、數據分析。”謝無爭如實回答，“許誠是他的舅舅。”
    李雯在鍵盤上敲擊著什麽，然後抬頭問道：“據我們了解，江嘉明之前在摩根士丹利工作，是投資總監，您知道他為什麽會轉行到電競行業嗎？”
    “他很有潛力，打的也很好，有自己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