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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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位之爭落幕已有三日。
    靈源台血跡已洗,金碑靜默如初,連碎裂的擂石都被重新雕砌。
    可朱子墨的名字,依舊刻在那一方金榜石柱之上,十三之列,灼灼發亮。
    從那一刻起,整個江湖的風向都變了。
    ?
    中州傳來密信:劍魄宗閉山三日,不對外出劍,傳聞內部議定“重修十三式”以適應朱子墨之劍風。
    北域六山門齊聚武林大會,臨時議案通過:將朱子墨列入“武林異榜”,不得隨意挑戰,非名門不可下場。
    東陸百家譜更動,青羽堂將其列為“劍意未全者中最可怕之人”,附言:此人劍,未成已殺,成則誰擋?
    江湖中,有人喝酒時低聲議論:“從前的天榜,是貴族的台階。”
    “現在多了個叫朱子墨的人。”
    “是從雪裏踩進來的。”
    ?
    萬裏之外,華山主峰。
    掌門燕青玄望著金榜投影半晌未語。
    左右數位長老低聲議論:“若朱子墨回宗,我們是否該立為真傳?”
    “他已非我宗舊弟子,而是武林十三之主。”
    “若我華山不納,旁門外宗必搶。”
    燕青玄閉目,輕輕擺手:“不,他不會回來。”
    “我們當年放過了他一命,如今……換來的,是一位不受廟堂約束的野劍。”
    “這山,容不下他。”
    “這江湖,也擋不住他。”
    ?
    三日後的清晨,靈源台風雪微起。
    金榜前,一道身影緩緩踏雪而來。
    他一襲白衣,劍未佩,麵容清冷,眼如霜池。
    明明未有內力流轉,卻讓台下數位老者心中同時一顫。
    “他來了。”
    “黎無夜。”
    來自北雪之地,黎家嫡子,身負“寒魄劍意”。
    自幼拜入昆侖外山,一劍奪魁。
    十七歲以下無一敵手,被譽為“少年天命劍主”,有人傳其乃“大夏劍道正統繼承人”,生來為坐榜而生。
    他站在榜前,輕輕抬頭,望向那十三位的金字。
    忽而,低聲道:
    “朱子墨。”
    “聽說你封了我該坐的位置。”
    天地未雪,風先寒。
    靈源台上,朱子墨尚未現身,但金榜前已聚滿來自各宗各派的目光。
    黎無夜立於榜下,一身素白如雪,手中未握劍,氣勢卻宛如蒼嶺萬裏,逼得前排弟子幾乎不敢抬頭。
    ?
    黎無夜望著“十三·朱子墨”三字良久,未言語。
    他的神色平靜,既無敵意,也無憤意,唯獨那眼神,太過篤定。
    仿佛從踏入此地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認定:
    ——這榜,本應是他的。
    旁側,紫衣老者低聲道:“無夜,此人三戰連勝,已非初榜之時可比。”
    黎無夜卻道:
    “我不關心他勝了誰。”
    “我隻看結果。”
    “他擋在我劍前,便是敵。”
    ?
    就在此刻,靈源台石階之上,一道黑袍身影自鬆林間緩步而來。
    步履不快,卻穩如山腳雲動。
    無鞘之劍背負而行,身上無紋飾,無徽章,連護宗令牌都未佩。
    他走得太隨意,旁人一時竟未反應過來。
    直到他停在黎無夜對麵七步處,抬頭望了望金榜,然後才低聲吐出一句:
    “我來續名。”
    這句話一落,靈源金碑再次微亮,十三之位之下,一縷淡金之痕浮現。
    ——續位印識。
    此人,正是朱子墨。
    ?
    黎無夜凝視朱子墨片刻,輕聲道:
    “你擋了我。”
    朱子墨道:
    “我坐得正。”
    黎無夜:“你殺了不該死的人。”
    朱子墨:“他們輸了,就該下去。”
    黎無夜:“那你若輸了呢?”
    朱子墨抬眼一笑,目如破日:
    “那我,也會站著下去。”
    這短短幾句話,已讓台下無數江湖弟子寒意透骨。
    他們未動一劍,未起半分內力,隻是言語之鋒,已殺得天地低頭。
    ?
    黎無夜眼中終現一絲戰意。
    他緩緩抬手,虛握一柄劍氣之形。
    不是劍。
    但那一握之間,天地靈氣竟隨之低鳴,仿佛劍道本源被他從無形中生生喚出。
    “朱子墨。”
    “你我之間,終有一戰。”
    “今日不出劍,因你劍意未滿。”
    “待你劍心成,我親來奪你之席。”
    朱子墨點頭:
    “好。”
    “到時來。”
    兩人對望一眼,皆未低頭。
    風吹鬆林,金榜發顫,天地無聲——
    但所有人都知道:
    江湖真正的巔峰對決,已悄然落子。
    黎無夜離開了。
    踏著他來時的風雪,未帶一兵一騎,也未留半句話。
    朱子墨站在靈源台前許久未動。
    直到暮色沉下,金榜光芒逐漸歸於暗淡,四周弟子散去,才有一位老仆輕聲提醒:
    “少俠,該回宗了。”
    朱子墨緩緩轉身,望了一眼東方方向。
    那裏是華山。
    那裏是他的出身之地。
    ?
    華山派來人了。
    不是掌門,不是長老,而是內門律堂送來的一紙通告。
    通告無賀詞,無請函,僅一行字:
    【十三位之爭事大,門牆暫閉,朱子墨事由不歸宗冊,聽候總壇再議。】
    紙上無印,卻用的是內宗律筆。
    朱子墨看了一眼,將它輕輕放入袖中,未言語。
    老仆跪地,聲音顫抖:
    “朱少俠……華山怕你太鋒。”
    “您如今已是江湖之上,不該再歸舊門之下。”
    “您這一劍,太快了。”
    “快到宗門……不知如何收。”
    朱子墨沉默片刻,輕聲回應:
    “宗門若真為門。”
    “豈怕弟子成?”
    說罷,轉身下山。
    ?
    夜深,朱子墨獨坐山崖。
    明月掛天,冷風入骨。
    他拔出斷劍,靜靜擦拭上麵殘血,一縷一縷擦淨。
    劍刃斑駁,曾斬趙元昭、裂寧流年、破洛影……如今,終於平靜。
    可他心中,卻並不靜。
    那黎無夜的眼神,至今還印在他腦海深處。
    那不是殺意。
    那是理所當然的要取你命的意誌。
    他太清楚了——
    “我走到這裏,是一步步逆著走來。”
    “而黎無夜,是從一開始,就被全江湖推著走來的。”
    一個,是破局者。
    一個,是局中主。
    他放下劍,抬頭看月,輕聲道:
    “等你來。”
    “那一戰,不止為我坐的位。”
    “也是為我,從今往後的路。”
    ?
    遠方山道,一名青衣道人默默遠望靈源方向,歎息道:
    “今年風硬。”
    “出了個朱子墨。”
    身後,一名童子問:“那是誰?”
    道人回頭一笑:
    “將來你若走江湖。”
    “他若還在,那你就記著——”
    “路要繞著他走。”
    (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