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平靜中與傷痛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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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蒂這步棋下得精妙。
    她震懾告知西爾文家族,正玉背後並非空無一人。
    隻要西爾文家族,執意讓正玉留於領地之內。她就把西爾文家族的客房征召為救援所,安置那些受害者。
    既不能驅趕,也不能殺死,就純惡心人。你受不了嗎?受不了就跟我對轟啊。
    正玉自男傭轉述的現狀中,感到微妙的溫暖。
    這是一種競技場奶毒排到了大手子霸刀,緊急關頭被絲滑地套了個小圈,被敵人突進時三刀落下砌出四室一廳的感覺。
    就是非常具現化的安全感。
    他現在也能夠理解,為什麽貝蒂女士能成為遠近聞名,被人民高高舉起的聖徒。
    ——哪怕她隨時拿地母教拉大旗,匿名寫文罵遍精靈學院的教授,並與各地貴族進行魔法對轟。
    先前他曾推算亞倫·貝蒂是被誤導或者家族落敗,才會在長身人帝國附近自己組建村落。而後續了解了異世界現狀與各類文獻後,他才知道,根本不是別人不帶她玩的問題,而是貝蒂女士她以一己之力霸淩孤立全世界。
    正玉:草,也不是不行。
    男傭的話語打斷了正玉的沉思,他默默取出一卷書信。
    “閣下,這是那位學者為您留下的信。至於這間房間的客人,他們吵嚷著要見您。”
    男傭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安,“非常抱歉,他們隻聽從您的命令,所以隻能來打擾您。請您諒解。”
    正玉接過書信道了聲謝,目光緩緩掃過那些瞬間變得乖巧的人們,心中已然明了。
    貝蒂女士與本地領主洽談後,根據種族、性別、情況,像分揀藥材般將受害者按症狀分類。
    看似粗暴,實則精準幹預。
    經過分流後的房間,同類相聚創造了奇妙的安定感。
    但在貝蒂女士分流前,想必這些孩子鬧騰了許久。
    這位男傭麵色蒼白、眼圈發黑,多半是為了這些人熬了整夜。
    他拍了拍男傭的肩膀:“原來如此,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可是,這些人。”
    “你昨晚沒休息好,”正玉輕輕撫摸男傭憔悴的臉龐,語重心長地說道,“先去休息吧,我會在這裏待一上午,不會隨意走動,你可以趁機休息一下。”
    男傭的神情露出幾分猶豫,他的目光投向那些怪人。
    正玉也隨即轉頭看向他們。
    ——他們一個個都溫順得像羔羊,如此迅速的變臉,讓人毛骨悚然。
    男傭提醒了好幾次,可惜根本沒抓住戳穿他們的證據。
    ——看來他們至少不會攻擊神使閣下,但倘若我留在此處,會不會被他們這群怪人攻擊就說不定了。
    最終男傭點頭應下,朝休息室走去。
    正玉與這些受害者共度了半日時光,對其他房間的受害者也逐一進行了關懷。
    他逐漸洞察到這些受害者的共性:
    雖能聽懂指令,服從性卻欠佳。應激後會無差別攻擊,需要人的陪伴,卻不能主動幹預其行為。無法完全表達自身需求,難以理解他話語的含義。相處久了能夠相互溝通,但無法判斷下一秒的行為,情緒變化無常。
    不過他也想出了相應的解決方法,隻要他主動看過去,大多數孩子就會偽裝成正常人。
    他剛剛安撫好撞牆的狼族少年,那邊的貓族獸人又開始撕扯自己。
    這孩子總是以自殘來試探他的耐心。
    在正玉的凝視下,貓族獸人深吸一口氣,似乎有意發出如哽咽般的啜泣,變得溫順可憐。
    “看著我,孩子。”正玉隻得緊緊扣住那雙鮮血淋漓的手,輕輕拭去他眼角的血漬,“不要用他人的罪惡懲罰自己。”
    可貓族獸人仍顫抖著低語,“若是、當初……”黑白花的貓人又開始向正玉傾訴。講述自己被拐賣為奴的經曆,試圖從自己的行為中尋找原因。
    正玉聽著那破碎的懺悔,突然理解了貝蒂為何堅持暴露療法——受害者最深的傷口,往往隱藏在自我譴責的鎧甲之下。
    他盡量用淺顯的話開導貓人:“你是如此善良,總想著為世間萬物找到緣由。惡有緣由嗎?沒有的。”
    他帶著平靜下來的患者去洗淨手中的血汙,看著獸人若有所思的眼睛,他補充道:“並非所有傷害你的人,都值得被理解。你隻是天生強大,才能在折磨中活到被救出的時候。正視你自身的力量,我相信你能與過去共存。”
    他能理解這些孩子的痛苦。
    如果一個人連“童年”這個本該最安全的港灣,也布滿暗礁,就會讓他在恨與愛之間反複掙紮。
    被救助後的受害者,反而會因為短時間內的知識積累與正常體驗,意識到自己曾經經曆了什麽。
    因落差而痛苦是正常的。
    有關過去的記憶,於這些孩子而言,如同浸透苦藥的蜜糖。
    舌尖殘留的甜意轉瞬即逝,喉間翻湧的苦澀卻在深夜化作附骨之蛆。
    甩不脫,擺不掉。
    有些執念若放不下,就會成為永恒的業障,讓人深陷其中。
    他有時候會希望,他們選擇不去回想過去。但真正的救贖從不在於斬斷過去或沉溺回憶,而是學會在平靜中與傷痛共存。
    當水流衝淡血色時,正玉指節上的血漬也在波紋中暈開。
    這讓他想起,貝蒂今晨信件上同樣暈染開的墨跡——那位學者總愛用會洇墨的劣質羽毛筆。
    經她清晨的敲打後,今日城堡安靜得能聽見魔法陣運轉的嗡鳴。
    霍蘭·西爾文沒再仗著幼童軀體來套近乎,艾拉在塞勒姆監督下老實做著後勤,連最不安分的艾娃都安靜養傷。
    這份異常的寧靜,反而讓正玉有些不適應。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自踏入西爾文領地以來,第一次無人阻撓他的行動。
    把這些患者的傷治好,正玉重新讀了一遍貝蒂女士留下的信。
    信很簡短,字跡潦草得像被時光追趕:
    【同行者。不必為我的倉促離去掛懷,這不過是學者與時光永恒的競逐。】
    【下麵是我給你的一份忠告。也許是一份用不上的提示,我但願她用不上。】
    【不必頻繁出現在病榻前,不必擔憂孩子們的康複進程。當我們為幼苗遮蔽所有風雨,它們的根係就永遠學不會尋找地下的泉眼。】
    【願母神的星光始終照亮你前行的路,不必成為他人眼中永不墜落的太陽。】
    【你忠誠的研究夥伴,於星軌交匯之夜。】
    正玉意識到,貝蒂女士這又是在勸他‘不要太親近患者’,隻是他暫且還沒意識到事情嚴重性,隻是忍不住對係統吐槽:
    「唉,我還想過她有進步了,這不是完全沒變嗎?這就是長生種的執拗了嗎,可算是見識到了。」
    「啊?」係統一如既往地沒看懂這倆人的交鋒。
    正玉:「你看吧,估計我又要看不到她了。」
    此後數日,正如正玉猜測的那樣,貝蒂女士果然刻意避開了他。
    從角樓的布置以及患者的變化中,正玉能發現貝蒂女士確實來過,甚至有時候兩人錯過就是前後腳的時間。
    然而她卻始終保持著與正玉完全相反的作息規律,偏要避開所有可能相遇的晨昏交界。
    “我們擱這兒熬鷹呢?”
    正玉對著空蕩蕩的走廊喃喃。
    同一個病人,我前腳剛走,她後腳就來。這合適嗎?
    盡管貝蒂的書信中寫的闊達,但她認為兩人救助的理念有些許偏差。為了避免與正玉直接發生衝突,貝蒂女士在完成自己應做之事後,便悄然離去。
    這與他們初次見麵時,她遇到問題避而不見的做法如出一轍。
    總之,采取了一種逃避雖可恥,但卻有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