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宿命枷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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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玉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震撼的欽佩:
“她如此對我說:
【若死亡終是避無可避的代價……
艾娃·西爾文,必將化作最璀璨、最決絕的那一斬!
斬向吞噬溫斯坦城的無邊黑暗!斬向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宿命枷鎖!】”
他沉重地歎息一聲,目光再次回到溫莎華身上:
“唉,正因目睹這盤棋局陷入如此困頓絕望的死局……
我才會最終同意塞勒姆領主的提議,將您重新拉回這紛擾的世間。
您,或許是破局的關鍵。”
“破局?”溫莎華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翡翠色的眼眸銳利如刀,“你想從我身上獲得什麽?
或者說,你認為我這個已死之人,能在這盤死局中扮演什麽角色?”
“並非獲得,而是希望由您為主導,”正玉迎著她的目光,語氣懇切,“將您流落在外的研究——那件關於基因編輯的禁忌至寶。
收納回真正能理解它、掌控它,而非濫用它的人手中。
它不該在黑市中沉淪,成為野心家的工具。”
溫莎華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驟然從正玉轉向了角落中沉默已久的靈雲。
後者那對標誌性的粉色狐耳,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靈雲手中鐵折扇下意識地展開,掩住了半張心事重重的臉。
“先前我聽到了,你手中有更厲害的東西。”溫莎華的聲音冷冽,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給我看看吧,靈雲。”
靈雲罕見地沒有進行任何辯解。
他沉默得太久了,從溫莎華出現起,他便將自己縮在陰影裏。
靈雲祈禱著,這位大人物的注意力能停留在勇者與神使身上。
忽略掉自己這個尷尬的存在。
但顯然,他避無可避。
“說話,啞巴了?”溫莎華的耐心似乎耗盡。
靈雲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鐵折扇的扇骨在指間收緊:
“……唉,請您查看這一段記憶吧,小生當初委托密友,將其封印。
事到如今,小生也說不出當初具體做了什麽,又想過什麽。
……若有冒犯,還請您……海涵。”
“我允許了。”溫莎華的聲音不容置疑。
無需更多言語,羅曼心領神會。
羅曼已然上前,激活了靈雲提供的`[魔族基因交易密約]`影像。
站在眾人身後的艾爾法踮起腳尖,小少爺吃瓜吃的津津有味。
可以說,談話內容和信息量真的很頂,小少爺非要讓羅曼陪自己,要來塞勒姆姨姨的公文時,也沒想到能收獲這麽多。
刺目的魔法光影,瞬間在眾人麵前炸開——光影變幻,場景陡轉。
是由一段記憶生成的影像。
拍賣大廳穹頂低垂,凝滯的空氣裏混雜著昂貴香料、陳舊羊皮卷與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金屬與血混合的腥甜氣味。
魔法燈球懸浮在鍍金廊柱間,光線刻意調得昏暗,隻將中央展示台照得如同祭壇。
台下,陰影裏攢動著形態各異的頭顱:精靈尖耳在兜帽下若隱若現,獸人粗重的鼻息噴出白霧,人類貴族用鑲嵌寶石的扇子掩住口鼻,還有更多難以歸類的混種輪廓——這裏是黑市的拍賣場,是世界之外的法外禁地,是蒸煮著無數欲望的坩堝。
“諸位尊貴的客人。”
拍賣師的聲音經過魔法擴音,帶著一種滑膩的金屬質感,穿透嗡嗡的私語。
他蒼白的手指,戴著黑色絲絨手套,緩緩揭開天鵝絨罩布。
托盤上,一塊拳頭大小、內部仿佛有粘稠星河緩緩旋轉的暗紫色水晶暴露在光線下,核心深處,幽綠的符文鏈條如活物般明滅、重組。
“今晚的壓軸珍品,編號‘維羅妮卡’。
非金非玉,卻價值連城。
它,承載著對生命本源最精妙的‘重寫權柄’!”
他頓了頓,滿意地看到無數道目光瞬間被那幽暗的光芒攫住,貪婪、狂熱、驚疑,不一而足。
“想象一下,”拍賣師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蠱惑,“完全依照您的意誌誕生的戰士!”
“精靈的迅捷優雅,巨魔的野蠻力量…無與倫比的天賦!刻入骨髓的、絕對、永恒、至高的…忠誠!”
他重重吐出最後兩個字,如同敲下定音錘。
“摒棄無用的情感與道德枷鎖,他們是完美的刀鋒,是您意誌最純粹的延伸!打造異種死士軍團的不二基石!此為來自‘集會’的饋贈,不知名研究者生前的最後絕唱!”
他將水晶放置在麵前的機械裝置上。
煉金大師所出的鑒定器瞬間亮起,將藏品的驚人價值廣而告之——拍賣師的叫好,竟無半分誇大!
“起拍價——五十萬金!”男人張開雙臂,如同宣告神諭。
“褻瀆!這是對母神最肮髒的褻瀆!”一聲蒼老卻飽含雷霆之怒的咆哮陡然炸響。
角落陰影裏,幾位身披麻布長袍、佩戴聖徽的地母教僧侶站了起來。
為首的老者枯槁的手指直指展台,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生命乃地母的恩賜!血脈交織自有其神聖韻律!
你們竟敢…竟敢將活生生的靈魂當作鐵砧上的金屬般鍛打、編程?這是將神聖的生命貶為提線木偶!是滔天的罪孽!必將引來神罰!”
她枯枝般的手緊攥著聖徽,渾濁的眼中幾乎噴出火。
“老古董閉嘴!力量就是新的神諭!”
“噢該死,怎麽混進來戀母的神棍了!”
“滾回你們的教堂去祈禱吧!”
台下立刻爆發出刺耳的噓聲和嘲諷。
一個貴族尖聲嗤笑:“地母的恩賜?恩賜給我們軟弱和死亡嗎?我們需要的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
而帶著麵具的黑袍人更是興衝衝地咆哮起來:“力量!絕對的忠誠!這才是我想要的‘恩賜’!”
質疑與斥責,被更洶湧的貪婪浪潮淹沒。
幾位重裝打手無聲地出現在地母僧侶身後,監視著她們被迫坐下,奪走通信裝置的信仰者們隻能發出絕望的歎息。
冰冷的數字如同出閘的猛獸,在昏暗的大廳裏瘋狂撕咬、攀升:
“五十五萬!”“六十萬!”“六十五萬!”
貴族、富商、傭兵團長、陰影中的代理人…眼睛死死盯著那塊流轉著不祥光芒的水晶,仿佛看到了絕對權力的具現。
每一次加價都像一把重錘,砸在老僧侶絕望的臉上,她緊握聖徽的手青筋暴起,嘴唇無聲翕動,隻剩下無聲的悲憤祈禱在喧囂中湮滅。
“一百萬!”
一個清冷、略帶沙啞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奇異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聲音來自二樓一個獨立的、垂著暗紅色紗幔的包廂。
拍賣師精神一振:“一百萬!尊貴的七號包廂出價一百萬!還有加價的嗎?”
大廳出現了短暫的窒息。這個價格足以買下一座小型要塞。
短暫的死寂後,零星幾個不甘的加價試探性地響起,但很快被那個包廂裏平穩報出的“一百二十萬”、“一百五十萬”無情碾碎。
每一次加價都幹脆利落,帶著一種輕鬆愜意。
最終,“兩千萬”這個數字落下時,整個拍賣場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塵埃落定。
影像的焦點,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猛地拉近那暗紅色的紗幔包廂。
紗幔微動,一個身影走了出來,倚在欄杆上——所有觀看者的目光,在看清那身影的瞬間驟然凝固!
先前豪擲千金的,正是被自我放逐的狐人富商,靈雲。
影像中的靈雲,身形頎長,穿著一身看似樸素卻質地非凡的墨色長袍,邊緣用極細的銀線繡著流雲暗紋。
頭頂那對標誌性的淡粉色狐耳,以及身後垂落的蓬鬆狐尾,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
他的麵容有著狐族特有的精致,但眉眼間籠罩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風霜,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盯著台上那塊水晶——仿佛那是噬人的毒蛇,又或是失而複得的聖物。
一個流亡的富商?
一個用財富堆積起新身份的影子?
此刻他的身份在眾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侍者將那盛放著“維羅妮卡”水晶的特製秘銀匣捧到包廂。靈雲揮退旁人,包廂內隻剩下他自己和那幽暗的光芒,空氣仿佛凝固了。
記憶影像中的他,與現實裏臉色蒼白的靈雲,身影仿佛在這一刻重疊。
靈雲疲憊地閉上眼,他想起了溫莎華臨終前的托付。
他當時如何回應?
必是深深一揖,引經據典,字字鏗鏘:“小生定當竭忠盡智,保溫斯坦基業永固!”
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與托付,曾是他異鄉求學時支撐信念的薪火。
如今,忠誠?他曾將忠誠獻給溫莎華,換來了族人的血與自身存在的虛妄。
他該向誰效忠?
他要向這荒誕的命運俯首稱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