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鶴前輩像個沒得到糖果的孩子，又像個急於表功卻被忽視的老夥計，那神情配合著他高大的身軀和粗豪的嗓音，竟有種奇特的滑稽感。但在這滑稽之下，卻隱藏著更深層的試探：他想看看，青芸這份超乎尋常的淡定，到底源於何處？是胸有成竹到無需確認？還是…另有隱情？
    青芸靜靜地聽著逸鶴前輩這番帶著“怨氣”的質問。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直到逸鶴前輩說完，她才緩緩抬起眼眸，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眸子，平靜地迎上逸鶴探究的、甚至帶著點孩子氣不滿的目光。
    有解釋，沒有安撫，更沒有一絲被質問的窘迫。
    她隻是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目光精準地落在了逸鶴前輩那件看似普通、實則內襯縫製了特殊空間符文的衣袍胸口位置——正是他剛才下意識用手按過、藏著東西的地方。
    然後，她極其平淡地、仿佛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事實般，開口說道：“你站在這裏，氣息沉凝，眼神有光，甚至還有心思喝酒、拍桌子、嚷嚷著肚子餓…”
    青芸的聲音清冷依舊，每一個字卻敲在逸鶴前輩的心上：“這，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嗎？”
    她頓了頓，目光仿佛穿透了逸鶴的衣袍，直視那件被嚴密保護的神物，語氣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近乎漠然的篤定：“你若未得，此刻站在我麵前的，隻會是一具為了帶回它而燃盡最後一絲生命、氣息奄奄的殘軀，或者…根本就不會回來。你既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裏，還能中氣十足地拍桌子…”
    青芸的視線重新回到逸鶴的臉上，那平靜的目光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那混沌鏡，必然已在你懷中。我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話音落下，石屋內一片死寂。隻有寒潭夜風掠過窗欞的細微嗚咽，和瀾驍幾不可聞的平穩呼吸聲。
    逸鶴前輩張著嘴，臉上的“委屈”和“控訴”徹底僵住了，隨即化為一種極其複雜的表情——有被徹底看穿的愕然，有對青芸這份恐怖洞察力的心驚，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徹底理解的震動和……一絲後怕的寒意。
    是啊！他逸鶴是什麽人？若未完成使命，若未能帶回混沌鏡，他要麽已經戰死在尋找它的路上，要麽就是拚盡最後一口氣爬回來，也必然是油盡燈枯、托付後事的狀態！怎麽可能像現在這樣，生龍活虎地拍桌子要酒喝？
    青芸根本不需要問！從他完好無損、甚至氣焰更盛地踏入寒潭的那一刻起，從他還有力氣和蕭燁過招、中氣十足地大笑的那一刻起，答案就已經寫在了他的身上！她的“不問”，不是漠不關心，而是基於對他性格、能力、使命感的絕對了解和信任！是一種比言語確認更高級別的篤定！
    這份洞察，這份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理智，讓逸鶴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老前輩，也感到了由衷的震撼和一絲敬畏。
    半晌，逸鶴前輩才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剛才那點“委屈”和驚愕都吸回去。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收斂了，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凝重和歎服。他緩緩地、鄭重地從懷中掏出了那個用特殊符文布層層包裹的物件。他沒有打開，隻是將它輕輕放在兩人之間的木桌上。
    包裹的布很舊，帶著塵土和一絲淡淡的、難以形容的古老氣息。但透過布料的縫隙，仿佛能感受到內裏那件器物沉睡著的、混沌而磅礴的力量。
    “丫頭…”逸鶴前輩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老夫服了。”他指了指桌上的布包，“東西，完好無損地帶回來了。接下來，這把老骨頭和它，都聽你調遣！”
    他沒有再提自己的辛苦，也沒有再問青芸為何不問。所有的答案，都在青芸那洞若觀火的一瞥和那幾句冰冷卻重逾千斤的話語裏了。此刻，唯有信任，唯有並肩，才是麵對即將到來的風暴的唯一選擇。石屋內的肅殺之氣，因這無聲的交付與絕對的信任，反而沉澱為一種更堅實、更無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