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渡鶴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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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離開父母,獨自一人麵對人生的風浪,經曆了胡家寨這等血腥的事情,又有胡老三的教導,林渡鶴的心頭的茫然淡去不少。
也對,譬如過河,一腳踩到深水裏,嗆了口水,定住神,站穩了,也就沒那麽慌了。
他一個人走在五尺來寬的廢棄道路上,跳過一個又一個大坑,速度不快,腳步輕快,走了十幾裏,不見一個人影。
一路上田地荒蕪,不見農人耕種,稀稀拉拉的村子裏,更是看不到丁點炊煙。
走出去兩三百裏,路上行人多了起來,不過一個個棲棲遑遑、朝不保夕的樣子,似乎隨時都有致命的危險追來,看來獸潮的危險已經迫在眉睫。
按照胡老三所說,距離胡家寨最近的一座城池名為鐵山城,城堅池深,是一座易守難攻的雄城,也是方圓千裏之內的交通要衝,人口百萬,繁華異常,那裏,才能獲得足夠的庇護,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至於尋找父母和族人,根本無從談起,沒有丁點線索,目前,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鐵山城距此八百裏,自己一天的腳程能有一百多裏,差不多要六七天,趕路消耗大,三個饅頭兩個雞蛋,未必夠吃兩天。
路上要想辦法弄一些吃的,比如路邊的野菜、野兔、野雞等,河裏的魚蝦,生火嘛,鑽木取火,這個他會的,實在不行,用玄晶碎片換些吃喝。
少年自幼長在山裏,並非沒有山林經驗,理論與實踐都不差,怎奈離開父親和族人的庇護後,這些山林經驗大幅縮水。
實際執行起來——這麽說吧,春天的田野裏不缺野菜,但與他所知大相徑庭,不生火的情況下,即便是幾種認識的野菜也吃得他臉上發綠,不停拉肚子。
野兔、野雞,也逮著了,鑽木取火也成功了,可不論兔、雞、還是魚都烤了個外焦裏嫩,外麵真的焦黑,裏麵嫩得鮮血淋漓,沒有鹽巴的情況下,餓得沒辦法的他捏著鼻子吃了下去,肚皮都沒哄飽又給吐了出來。
這樣一來,腳程就大大慢了下來,除了第一天走出一百多裏,往後的日子,腳步越來越沉重,雙腿灌了鉛一般。
最要命的是,腳上的鞋子隻是尋常布鞋,走兩天就磨穿了鞋底,磨爛了腳底板的水泡,一雙腳血肉模糊,別說走路,連站立都成問題。
眼見天色已晚,不得已,想找個荒廢的破屋破廟或者山洞養傷之後再次前行。
可是,還沒等他找好地方呢,先是被一群狂野奔騰的野鹿搞得驚駭莫名,而後又被一群倉皇逃竄中的野狼嚇了半死。
剛逃到一棵大樹上躲避,幾條碧綠如青絲的小蛇貼著樹葉穿梭而過,那一瞬間,他都想好給爹娘托夢時該說什麽話了!
不過奇怪的是,小蛇並沒有攻擊他,而當一頭碩大的怪鳥向他撲來時,手串上的一顆珠子猛然炸開,驚得怪鳥倉皇遁走。
他收斂氣息,渾身縮成一團藏在並不茂密的枝葉間,熬到了大半夜,獸潮漸漸止息。
驚恐萬狀地從樹上爬下來,再不顧腳上的劇痛,折了兩條胳膊粗的樹枝做拐杖,齜牙咧嘴往鐵山城趕去。
遭夠了罪,年少如他,漸漸知曉,城堅池固的鐵山城容不下彷徨無措的少年,歌舞升平的花花世界連一縷燈光都吝嗇於照到他身上。
這一年夏天,鐵山城的乞丐窩裏多了一個破衣爛衫的小乞丐,撿別人扔下的爛菜葉,偶爾搶富人家倒掉的殘羹冷炙;
穿沾滿泥水鼻涕後變得盔甲般的破舊衣服;
住在乞丐遍地的貧民區汙穢不堪但能遮著點風雨的黑暗角落。
被惡狗追咬,被頑童戲弄,被兵丁追攆,遭同伴毆打,遭所有人冷眼,遭天地厭棄。
黑暗而窒息,唯一的亮色是,他結識了一個年齡相仿的小乞丐,能經常帶給他一些吃的,勉強保證餓不死,也能帶他躲避官兵的驅趕。
小乞丐呢,也有一些相識的老乞丐,據說是將他從繈褓裏養這麽大的恩人。
小乞丐,名為顧星絕,幹巴枯瘦,同樣年齡,比他低了大半個腦袋,腦袋卻大了一圈,一頭癩痢,滿腳凍瘡,夏天時,滿身惡臭,成群蒼蠅跟隨,天氣稍冷,一雙手腫得蘿卜一樣,全是皸裂的血印子。
為什麽不逃出城去?野外好歹有些野菜樹葉,憑他身手不難弄些吃的。
因為此刻的鐵山城被百獸圍城,已經足足七個月,城外的活人都已經進了野獸的肚子,城內還不斷有倒黴的人被抓去城頭守城,去了就沒見有回來的。
好在林渡鶴生性淡泊,任何情況下都能隨波逐流,隨遇而安,並沒有在絕望中迷失。
他仍堅持做著父母要求的功課,肚腹內養著的那團靈氣越來越壯大,氣息運轉,冬日裏暖洋洋的,這也是他在滴水成冰的天氣沒有凍死的主要原因。
而他的靈識也越來越活躍,大晚上即使閉上眼睛,他也能清晰捕捉到三丈外老鼠的蹤跡和窺視它的夜貓所在的位置。
於修煉上,離開林家灣時,他剛剛踏入靈變中期,點亮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中的三條。而今,八條奇經已經全部打通,也完成了靈變境中期引金木水火土五色靈元淬煉髒腑的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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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他困於絕境,連吃飯都成問題,如何獲得修煉所需的各屬性玄晶,更遑論能輔助修行的地脈了。
所以,他用了最笨的法子:將體內不多的靈力依次轉化為淬煉髒腑所需的屬性靈元,對髒腑一一淬煉,極為緩慢,又存在很大不足。
為今之計,他隻能想辦法將境界提升上來,獲得足夠的自保之力。
但在這期間,也出了一件讓他驚恐萬分的事情:踏入靈變中期後,體內的靈力會無緣無故流失,就像身體某個部位出現了某種神秘的力量,將這些靈力全部吞噬掉。
這又是因為什麽?林渡鶴心頭打鼓,為此彷徨了兩三個月,最後實在沒轍,隻能聽之任之。
好在靈力的吞噬並不是一直持續,也沒有一口氣將他吸幹,而是達到某個界線後,超出的部分都會消失掉一小部分,如果他不努力修煉,會慢慢回到那個界線位置。
這對他的修行沒有大的影響,對他的戰鬥可是有很大影響的,尤其是戰鬥的續航能力。
這個冬天,異常的寒冷和難熬,凍死、餓死不知凡幾,街頭的乞丐足足少了六成。少部分是被拉去做了守城的壯丁戰死,大部分如老鼠一般悄無聲息地死在冬夜裏,可不管怎樣,林渡鶴熬了過來,在寒冷中倔強地活著。
轉機出現在林渡鶴來到鐵山城的第十個月,冰雪融化,大地回春,圍困了鐵山城九個多月造成重大傷亡的幾十萬野獸在黑漆漆的雨夜悄無聲息地退走了!
消息傳出,全城歡騰,幸存的人們敲鑼打鼓,奔走相告。
林渡鶴也喜出望外,終於可以離開鐵山城,前往他心心念念了許久的目的地天玄劍宗了!
可這時,小乞丐顧星絕失蹤了,連帶著養大他的幾個老乞丐也都消失不見,怎麽都找不到。
坊間傳聞,有妖人作亂,小乞丐被擄走,老乞丐多半被——有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天夜裏,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躲起來練功,而是找了個胡同口,拉緊破爛衣衫,在一棵樹下的亂草窩裏睡下了。
半夜半夢半醒之際,後腦勺烈風響動,劇痛從後腦勺傳遍全身,他白眼兒一翻,昏死過去,哈喇子從嘴角淌下兩尺長。
當然是裝的,他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擄走了小乞丐!
他不是自然醒來的,而是被夢中一陣毀天滅地的景象嚇醒的,這才發現,自己窩在一輛馬車中。
車輪子隨著崎嶇的道路上下顛簸、左右搖晃,饒是身下墊著幹草,也依然被彈起半尺多高,腦袋不停與車廂壁,不,側麵的木條碰觸。
——這是一輛帶著木籠子的車,像極了書中描述的囚車,一起的還有七八個年齡差不多的少年,有的坐在那裏,目光呆滯,有的撇著嘴無聲哭泣,有的悵然望著路邊的青草小樹,喃喃自語,還有兩個躺在那,生死不知。
囚車中還有個女孩子,十二三歲,肌膚似雪,眉目如畫,靜靜端坐,如同荷花出水恬靜而柔弱,眉間似乎帶著深深的恐懼和憂慮。
木籠車被兩匹劣馬拉著,走得不緊不慢,這樣的馬車一共六輛,四十多個如他一般的少男少女。
車子前麵,是十幾名騎士,一個個穿著獸皮輕甲,背著大刀,身型剽悍,殺氣十足。
車子後麵,跟著二三十個身穿短衣露著肚皮的壯漢,腦袋上紮著紅布,目光凶狠冷厲,一看就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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