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剛敲過第一遍，淩雲就醒了。窗外還黑沉沉的，隻有值夜的宮燈在廊下投下昏黃的光暈。她輕輕翻了個身，聽見外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娘娘醒了？"守夜的春桃立刻掀開簾子，"陛下昨夜又沒回寢宮，在禦書房熬了一宿。"
    淩雲撐著身子坐起來，發絲從肩頭滑落："去小廚房看看，給陛下熬碗參湯。"
    春桃剛退下，殿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太監王德全在珠簾外低聲道："娘娘，出事了。三皇爺帶著幾位閣老跪在乾清宮外，說要彈劾萬山大人。"
    淩雲係衣帶的手一頓："所為何事？"
    "說萬山大人私會南宮家的人，圖謀不軌。"
    淩雲的手指微微發抖，碰倒了妝台上的白玉簪。這是楚楚離村前塞給她的，簪身已經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紋。她彎腰去撿，聽見王德全又道：
    "最奇怪的是，三皇爺手裏竟有陛下寫給...寫給那位南宮夫人的詩箋。"
    乾清宮外的氣氛劍拔弩張。三皇爺冠鼎帶著五位大臣跪在丹墀下，而冠堯隻穿著單衣站在廊下，眼下青黑一片。淩雲趕到時，正聽見兵部尚書高聲道：
    "萬山與逆賊南宮淵密會多次，必是圖謀不軌！"
    "放肆！"冠堯抓起案上的茶盞砸下去，"萬山是朕的救命恩人！"
    淩雲輕咳一聲，眾人這才發現她的到來。冠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笑道："淩娘娘來得正好。陛下為個商賈之妻..."
    "三皇弟！"冠堯厲聲喝止。
    淩雲緩步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撿起地上的奏折。她沒有看冠堯，隻是輕聲問："諸位大人可有實證？"
    刑部侍郎梗著脖子："南宮府上的小廝親眼看見萬山三更時分從側門入府！"
    "哦？"淩雲翻開奏折，"那請問大人，萬山大人所為何事？"
    幾位大臣麵麵相覷。冠鼎眯起眼睛："娘娘這是何意？"
    "本宮隻是好奇。"淩雲合上奏折，"諸位彈劾朝廷命官，卻連最基本的動機都沒查清？"
    冠堯突然走到她身邊，接過那本奏折："愛妃說得對。三皇弟既然這麽閑，不如去查查北疆軍餉虧空案。"
    三皇爺臉色瞬間變了。
    回宮的路上，淩雲一直低著頭。冠堯突然拉住她的手："方才...多謝。"
    "臣妾不是為了陛下。"淩雲抽回手，"萬山大人對臣妾有救命之恩。"
    冠堯的手僵在半空："你...不生氣？"
    淩雲終於抬頭看他，眼中沒有憤怒，隻有深深的疲憊："臣妾隻是個嬪妃，陛下喜歡誰，原不是臣妾該過問的。"
    這句話像把刀子紮進冠堯心裏。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當夜，淩雲正在燈下繡香囊，春桃慌慌張張跑進來："娘娘！萬山大人醒了！他說有要緊事稟報！"
    太醫署的藥味濃得嗆人。萬山虛弱地躺在榻上，看見淩雲就要起身行禮。
    "別動。"淩雲按住他，"有什麽話，本宮替你轉達。"
    萬山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塊腰牌："這是...從刺客身上扯下的...三皇爺府的..."
    腰牌上沾著血跡，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淩雲的手微微發抖："你可確定？"
    "千真萬確..."萬山咳嗽起來，"還有...南宮夫人...她讓臣轉告陛下..."
    淩雲湊近了些："楚楚說了什麽？"
    "她說...三皇爺在查先帝駕崩那晚的值守記錄..."
    回宮的路上，淩雲一直攥著那塊腰牌。轎子經過禦花園時，她突然聽見假山後傳來低語：
    "...三皇爺說了，隻要陛下繼續沉迷女色..."
    "...那南宮家的女人到底什麽來頭..."
    轎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淩雲蒼白的臉。她輕輕按住發間的白玉簪，仿佛這樣就能獲得些許力量。
    冠堯正在批閱奏折，見她進來明顯一怔："這麽晚了..."
    淩雲將腰牌放在案上："萬山大人給的。"
    冠堯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抓起腰牌看了半晌，突然狠狠砸在地上："好個冠鼎！"
    "陛下。"淩雲輕聲道，"臣妾今日翻了起居注，發現先帝駕崩那晚...是三皇爺值守養心殿。"
    冠堯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駭然："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麽？"
    "臣妾不知。"淩雲後退一步，"但楚楚給臣妾簪子時說過，這能擋一次死劫。"
    冠堯死死盯著她："你為何現在才說？"
    "因為臣妾剛剛才想通。"淩雲苦笑，"她不是在保護我，是在提醒陛下。"
    夜風吹滅了一盞宮燈，殿內頓時暗了幾分。冠堯的臉隱在陰影裏，聲音沙啞得可怕："你的意思是..."
    "臣妾沒什麽意思。"淩雲福了福身，"隻是突然想起來，楚楚離村那日，三皇爺的侍衛正好在村裏收糧。"
    她轉身離去時，發間的白玉簪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冠堯望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更深露重，淩雲獨自站在廊下望著月亮。春桃輕聲問："娘娘在想什麽？"
    "想家。"淩雲摩挲著玉簪上的裂紋，"想鐵鋪裏的炭火味，想爹打的鐵器..."
    還有那個總愛逗她的姑娘，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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