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月閣內飄著桂子香，沈眉莊斜倚在湘妃竹榻上，見劉成業捧著藥箱入內，立刻淺笑示意：“劉太醫快請坐，采月，去沏壺新貢的蒙頂甘露來。”青瓷茶盞熱氣嫋嫋，映得她鬢邊珍珠釵微微晃動。
    劉成業行禮後站定，目光不動聲色：“主近日食欲如何？是否有不適之感？”
    沈眉莊指尖輕撫纏枝蓮紋錦帕，眉間微蹙：“說來奇怪，這兩日胃口大開，隻是總覺小腹發涼作痛，不知是何緣故？”
    她望著眼前這位"同鄉"的太醫，毫不保留的全盤說出。
    藥箱開啟時木質香氣混著草藥味散開，三日前收到的密信在腦中閃過，他微笑著將藥方推過去：“小主不必憂心，這是有孕初期的正常反應，按時服用這劑安胎藥便可。”
    “原來如此！”沈眉莊眼眸一亮，喚道：“采月，把父親托人帶來的山楂糕取些來。賞些給劉太醫！”
    雕花食盒打開，酸甜氣息撲麵而來。劉成業望著那抹豔紅，喉結微動：“這山楂糕一看便是齊順齋的手藝，從前在老家時常...”
    “齊順齋前年就關張了。”沈眉莊突然打斷，指尖叩擊案幾發出輕響，“劉太醫今春才入太醫院，怎會知曉？”
    窗外蟬鳴在寂靜中發出簌簌聲響越發明顯，劉成業垂眸的瞬間，眼裏射出冷光：“臣早年曾嚐過，倒是不知鋪子關了。”他語氣誠懇，連歎息都帶著恰到好處的遺憾。
    沈眉莊望著對方誠懇的模樣，終是展顏輕笑：“醫者多專注岐黃之術，這些市井瑣事不知也罷。”目送劉成業離去時，她沒注意到廊下茯苓與太醫擦肩時兩人轉瞬即逝的眼神交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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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桐書院內，盛夏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青磚地上，映出斑駁的光影。甄嬛正倚在湘妃榻上翻看詩冊，忽聽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小主，奴婢回來了。”浣碧低垂著頭走進來，裙角還沾著幾片未拂淨的落花。
    她屈膝行禮時，甄嬛注意到她發間那支素銀簪子竟換成了鎏金落珠的款式。
    甄嬛合上書冊，目光在浣碧臉上停留。這幾日不見，她眉目間的神采越發像極了自己，連眼中的倔強都分毫不差。
    “浣碧你來。”甄嬛忽然起身，錦緞鞋履踏過滿地碎光，帶著浣碧轉入內殿。待揮退左右，她親手合上雲母屏風，殿內頓時暗了幾分。
    燈台上的燭火微微搖曳，映得浣碧半邊臉頰泛起暖色。甄嬛執起她微涼的手：“你何時與果郡王如此相熟？”話音未落，便覺掌中的手指輕輕一顫。
    浣碧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淺淺陰影。她咬著唇的模樣，讓甄嬛想起去歲在禦花園初見含苞的垂絲海棠。
    “奴婢...”浣碧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耳尖卻漸漸染上緋色。
    這情態落在甄嬛眼裏，她便知道浣碧這是動了情，她將人拉近些，聞到浣碧衣襟間若有似無的香味——這分明是果郡王常用的香料。
    甄嬛將人拉到妝奩前，銅鏡裏映出兩張相似的麵容：“長姐不求別的，隻望你莫要將生母之事外傳。他日我登上高位，定會為你母親請封。畢竟……”話到此處適時停住，未盡之意在空氣中沉沉浮浮。
    浣碧倏然抬頭，眼中水光瀲灩：“長姐，我知道。”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像塊石頭墜入甄嬛心湖。
    燭花"啪"地爆響，甄嬛借著整理袖口的機會鬆開手，金鑲玉的護甲在光下閃過冷芒。“日後我登上高位，必定想辦法求了皇上給你母親立個牌位。”她說得懇切，目光卻緊鎖浣碧神情。
    出乎意料的是，浣碧隻是盈盈下拜，雲鬢間的珠釵紋絲不動：“是。”這個單字像枚圓潤的珍珠，表麵光滑，內裏卻辨不明心緒。
    甄嬛胸口微微發悶。她看著浣碧心不在焉的模樣，隻當浣碧自認攀了果郡王這個高枝邊不願聽自己的差遣。
    “浣碧！”甄嬛聲音陡然轉厲，“果郡王再如何也是王爺，我們是不可肖想的！”話出口才驚覺失態，忙緩了神色。
    浣碧猛地抬頭，撞進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丹鳳眼裏，卻隻看見算計的漣漪。
    她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後頸彎出恭順的弧度：“長姐，我知道，我知道長姐是為我。”她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倒讓甄嬛平靜了心情。
    窗外傳來黃鸝的啼鳴，甄嬛深吸口氣，親手扶起浣碧：“你知道就好。果郡王...”她頓了頓，終究沒提那那日之事。
    “他的身份在那兒，你若是能明白，日後我定會為你找個好人家。你身子未好，這幾日便不必伺候了。”
    “長姐，我知道。”她垂眸掩飾眼底翻湧的情緒。牌位？母親的牌位不知在哪個角落蒙塵十年，如今聽來不過是推辭罷了。
    甄嬛繼續說著來日許諾，可那些輕飄飄的字句，如何抵得過果郡王看她時眼裏的星光？
    盈盈一拜時，浣碧將所有情緒都藏進廣袖。她看著甄嬛驟然冷下的臉色，聽著那句警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是，長姐。”她溫順回應，睫毛卻在光影裏微微顫動。——母親墳前的野菊開了又謝，父親到死都未給個名分。長姐的承諾，又要等多少年？
    她望著自己拖在地上的影子，忽覺與祠堂裏母親的牌位一般寂寥。承諾？等？這些字眼在心底碎成齏粉，唯有果郡王那句“你當如明月自皎潔”，在暮色裏越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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