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跟著甄嬛規規矩矩地行完禮，垂首立在原地。少年單薄的肩膀繃得筆直，杏黃常服下擺還沾著方才在假山邊蹭到的灰塵。
    菊青捧著鎏金食盒上前，翡翠色冰酪盛在纏枝蓮紋白瓷碗裏，還凝著細密水珠，甜香混著牛乳氣息在殿內漫開。
    蘇培盛執起銀針探入碗中見無顏色便退到後側。
    “坐。”
    雍正的聲音驚得弘曆一顫。少年下意識望向甄嬛，見她幾不可察地頷首，才敢挨著繡墩邊緣坐下。
    這細微的互動被雍正盡收眼底，手中翡翠扳指轉得更快了。
    這瞬間的眼神交匯被蘇培盛盡收眼底，暗叫不好——往日裏皇子見妃嬪，向來是涇渭分明，哪有這般需要旁人示意的道理？
    甄嬛垂眸理了理裙裾，鬢邊茉莉沾著露水，隨著動作散出淡淡清香：“皇上，臣妾特意按著您喜好調配了牛乳冰酪，可要嚐嚐？”
    “不必了。”雍正抬手打斷，“清涼殿今日送來幾份，朕吃過了。”他漫不經心地轉動扳指，看著甄嬛眼底的光驟然黯淡。
    “還是貴妃姐姐貼心，臣妾定要向姐姐好好學著。”甄嬛垂首時，攥緊帕子的指尖微微發抖，“又是她！”她心中暗罵。
    雍正看著她強撐的笑意，忽然覺得無趣。正要開口打發人，卻見甄嬛用帕子輕點唇角，向弘曆遞去個不易察覺的眼神。
    少年立刻挺直脊背，聲音裏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皇阿瑪，兒臣近日在書房研讀《資治通鑒》，有處典故實在困惑...”
    翡翠扳指“哢噠”一聲落在紫檀案幾上，殿內空氣仿佛瞬間凝固，甄嬛暗叫不好，可話以說出，沒有挽回的餘地，隻好將頭埋的更低了。
    “朕還以為，”雍正的聲音像淬了冰，“你請了菀貴人做你的啟蒙師傅。”
    “皇上恕罪！”
    “皇阿瑪恕罪！”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甄嬛伏在地上冷汗直流，弘曆單薄的脊背劇烈顫抖，杏黃常服的後襟漸漸洇出一片深色汗漬。
    滿殿寂靜中，雍正忽然冷笑：“朕的菀貴人如此心善是後宮之福啊。”
    他緩緩起身，明黃龍袍掃過滿地青磚，“弘曆年少，菀貴人也跟著糊塗？教導皇子該是上書房師傅的事，倒要勞駕貴人越俎代庖？”
    “皇上明鑒！”甄嬛伏地叩首，青絲垂落遮住麵上淚痕，“臣妾不過見五阿哥好學，偶爾指點課業...”
    雍正踏步而來的沉重聲響驚得眾人伏地更甚，“蘇培盛，將菀貴人送回碧桐書院！沒有旨意，半步不許踏出宮門！”
    “皇子當遠庶母——”雍正突然抓起案上《禮記》重重砸下，書頁嘩啦啦散開，正停在《內則》篇，“你的師傅沒教過？還是你...存心試探朕的底線？”
    弘曆猛地抬頭，唇色慘白如紙。他看見皇阿瑪眼中映出的自己——那麽渺小，那麽不堪，
    雍正看著這個弱小怯懦的兒子還是有幾分心疼的，不過年歲小就有如此心性……脫口而出的還是訓斥。
    “皇阿瑪！兒臣...”話音未落，雍正擲來的奏折擦著耳畔飛過，重重砸在蟠龍柱上：“你既如此眷戀後宮溫柔鄉，要這皇子身份何用？……”
    冷汗順著脊梁滑進衣擺，弘曆眼前突然泛起白霧。當“不如割去黃帶子”的厲聲響起時，少年眼前炸開刺目白光，重重栽倒在冰涼的金磚地上。
    “傳太醫！”雍正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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