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5章 無畏擒龍(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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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這天,七星砬子的日頭烈得能曬化柏油,活脈碑旁的沙棗樹卻掛滿了青果,葉片上的露珠在陽光下閃得像碎鑽。我剛給樹澆完龍涎水,就見青果突然“劈啪”炸開,果核裏滾出些金色的粉末,在空中凝成隻鳥,是昆侖佛窟的“傳訊雀”,鳥喙裏叼著片菩提葉,葉上的脈絡與遺脈島的記脈貝紋路完全吻合。
“是‘葉脈信’。”楊雪莉用鑷子夾起菩提葉,葉背的絨毛裏藏著行小字,是昆侖老僧的筆跡:“萬脈歸一,需聚星核,七星砬子的青銅龍睜眼時,便是龍脈合璧之日。”她指著葉尖的焦痕,“這是被星脈火燎的,星脈城的通天柱怕是出了新動靜,你看粉末凝成的鳥,翅膀上的星紋正在閃爍,是往星脈城指呢。”
王瞎子往金色粉末上撒了把合脈草籽,粉末突然爆出紅光,在地上投射出幅影像:星脈城的通天柱頂端裂開個小口,口子裏噴出的星核碎片像流星雨似的往下落,碎片落在地上就化成黑水,與遺脈島的“脈尾脫”如出一轍。“是‘星核泄’!”王瞎子的探龍針在掌心轉得飛快,“合璧前的‘脈抖’,就像人握拳前要先鬆鬆手,通天柱在把多餘的星脈能量往外排,排得太急,才裂了口。”他從懷裏掏出個星核做成的小盒子,“這裏麵是各節點的星屑混合的‘凝星膏’,去年在星脈城試過,能把碎片粘回去。”
我們往星脈城趕時,金色粉末凝成的鳥一直在前方引路,鳥飛過的地方,星核碎片都往中間聚,像是被無形的線牽著。胖子扛著從活脈碑旁取的龍紋石,石上的龍鱗在陽光下發亮:“胖爺我算明白了,三箭盟的人早把合璧的法子藏在各處,青銅龍、活脈碑、星核……就等咱把這些珠子串起來。你看這龍紋石,每片鱗都刻著個節點的名字,比胖爺的賬本還清楚。”
到了星脈城,果然見通天柱的裂口在擴大,星核碎片落在觀測台上,把台麵上的星圖燒出個洞。星脈城的觀測者舉著塊星盤,盤上的北鬥七星位置正與七星砬子的山形重合:“二舅爺六十年前留了話,說龍脈合璧時,通天柱會吐出‘定星珠’,珠內藏著所有地脈的能量圖譜,得用活脈碑的龍紋能量激活,才能讓各節點的地脈歸位,就像給鍾表上弦,得對準時辰。”
觀測者的星盤突然發出綠光,與我們帶來的龍紋石產生共鳴,石上的龍鱗一片片亮起,從“七星砬子”一直亮到“遺脈島”,最後在“星脈城”的鱗片上停下,鱗片突然彈開,露出裏麵藏著的顆水晶珠,珠內的紋路與通天柱的裂口完全吻合——竟是二舅爺提前藏好的“定星珠”。
“是‘脈引珠’!”楊雪莉把水晶珠往裂口一按,“哢嚓”一聲,通天柱的裂口開始合攏,噴出的星核碎片在空中轉了個圈,竟順著龍紋石的光芒往回飛,重新嵌回柱身。柱頂的星核突然爆發出金光,在星脈城的上空拚出幅完整的龍脈圖,圖上的各節點都在發光,像串掛在天上的燈籠。
合璧儀式開始時,所有龍脈節點的守護者都趕到了星脈城:金狼王陵的牧羊人舉著沙棗枝,枝上的沙棗正往下掉金粉;越女城的魚婦捧著蓮子燈,燈光在星空中連成線;沉月城的鮫王踩著星核碎片鋪成的路,每走一步就開出朵珊瑚花……最讓人震撼的是昆侖佛窟的老僧,他展開《地脈通史》,經卷上的文字突然飛起來,與星空中的龍脈圖重合,每個字都變成顆星星,在圖上標出各節點的位置。
“是‘文星圖’!”老僧指著空中的文字星,“二舅爺說過,守護的故事寫進書裏,就會變成星,永遠照著龍脈的路。你看那‘守’字星,正好在七星砬子的位置,‘脈’字星在沉月城,‘合’字星在南美雨林……合在一起,就是‘守護合脈’。”
當七星砬子的青銅龍在星空中顯現時,通天柱頂端的定星珠突然射出金光,將所有節點的守護者籠罩其中,我們的身影竟與星空中的龍脈圖重合,變成了龍身上的鱗片:我在七星砬子的龍首,楊雪莉在沉月城的龍身,胖子在金狼王陵的龍爪,王瞎子在星脈城的龍尾……每個守護者都成了龍脈的一部分,能清晰地感受到各節點的地脈跳動,像無數顆心髒在同節奏搏動。
“這才是真正的‘龍脈合璧’!”楊雪莉的聲音在星空中回蕩,“不是把地脈鎖在一起,是讓每個守護者都成為地脈的紐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這龍身上的鱗,一片連著一片,才能撐起整條龍。”
合璧儀式結束後,我們在通天柱下的觀測台擺了宴,桌上的食物都帶著星核的甜味:用星屑烤的沉月城烤魚、用星核粉拌的越女城蓮子羹、用星光曬的金狼王陵沙棗幹……胖子吃得直咂嘴,說這是“天上的宴席”,“比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還香,因為每口都能嚐到所有地脈的味,像是把整個世界的煙火氣都吃進了肚子”。
夜裏,我躺在觀測台上,看著星空中的龍脈圖,突然明白所謂的“合璧”,不是讓所有地脈變得一模一樣,是讓它們像交響樂團的樂器,各有各的音高,卻能奏出同一首曲子。二舅爺坐在通天柱的頂端,往空中撒著星核碎片,每片碎片都變成顆星星,落在各節點的位置上:“守脈的終極不是合璧,是讓每個節點都記得自己的位置,又能聽見別人的聲音,就像這星空,星星離得遠,卻能一起照亮黑夜。”
第二天一早,各節點的守護者要返程時,定星珠突然從通天柱上飛下來,分成無數顆小珠,落在每個人的手心。我的那顆珠內,映著七星砬子的青銅龍正與活脈碑的龍紋重合,龍首的眼睛裏,藏著所有守護者的笑臉。
“是‘憶脈珠’!”楊雪莉的珠內映著越女城的鏡湖,“以後想對方了,就對著珠子照照,能看見所有地脈的事,像揣著個小世界在兜裏。”
回七星砬子的路上,金色粉末凝成的鳥一直跟著我們,最後落在青銅龍的頭頂,化成片金鱗,龍首的眼睛突然睜開,射出的金光與活脈碑的龍紋交織,在天上拚出四個大字:“龍脈永恒”。
村裏的孩子們圍著青銅龍歡呼,二柱子舉著他畫的“全脈圖”,圖上的每個節點都長著翅膀,像群會飛的島,“這樣它們就能互相串門啦”。胖爺我把憶脈珠往活脈碑的凹槽裏放,珠子一碰到碑麵就嵌了進去,龍紋的每個節點名字都開始發亮,像無數支蠟燭在燃燒。
風穿過老槐樹,帶著所有地脈的氣息:星脈城的星核味、沉月城的海水味、南美雨林的草木味……龍脈璽在活脈碑上輕輕發燙,上麵的合脈草紋路已經與龍紋完全融合,再也分不清哪是草,哪是龍。我知道,這不是結束,因為定星珠的光芒永遠亮著,憶脈珠的影像永遠新鮮,而孩子們已經背著小藥簍,跟著趙大叔往龍涎水處走,他們的腳印落在我們的腳印旁,像給龍脈續上了新的紋路。
路還長著呢,青銅龍的眼睛會一直睜著,活脈碑的龍紋會一直亮著,各節點的守護者會帶著憶脈珠互相串門,就像走親戚般平常。而我們,會守著七星砬子的老槐樹,看著新的守護者帶著《地脈通史》出發,聽他們回來講新的故事——或許是遺脈島的石像長出了新的紋路,或許是南美雨林的地脈鼓敲出了新的調子,又或許,隻是哪個孩子在活脈碑旁種下了顆沙棗核,盼著它長成新的龍脈。
就像此刻,青銅龍的金鱗在陽光下閃閃亮,活脈碑的龍紋在微風中輕輕動,遠處的龍涎水“叮咚”作響,像是整個世界都在說:守護的故事,永遠沒有結局,隻要有人記得,龍脈就永遠活著,永遠連著所有的家。
秋分這天,七星砬子的晨露裹著沙棗香,活脈碑旁的憶脈珠突然發出嗡鳴,珠內的影像開始重疊:金狼王陵的沙棗林在結果,越女城的蓮子在鏡湖發芽,沉月城的珊瑚礁上,小鮫魚正用尾巴拍打著憶脈珠的投影,連遺脈島的石像都在海風中微微點頭——所有地脈節點的景象,像被揉碎的光斑,在活脈碑上空拚成了張完整的星圖,圖中央的北極星,正對著青銅龍的眼睛。
“是‘脈訊合’!”楊雪莉捧著她的憶脈珠,珠內的越女城影像裏,魚婦們正往竹籃裏裝新采的蓮子,蓮子上的露珠滾進籃底,竟滲出星脈城的星屑,“各節點的地脈能量開始互滲了!就像水倒進水裏,再也分不出你我。你看這蓮子,殼是越女城的,芯卻是沉月城的珊瑚色,是合璧後的‘脈融’。”
胖子正幫趙大叔收沙棗,手裏的竹筐突然浮了起來,筐底的沙棗核往活脈碑的方向滾,像被無形的線牽著:“胖爺我就說合璧不是結束!這沙棗核要去‘認親’呢。”他跟著核子往碑前跑,發現所有滾來的核子都往碑底的裂縫裏鑽,裂縫裏冒出的不是土,是星脈城的星塵,“好家夥!活脈碑在長新根,把各節點的種子都吸進去當養分,是要長個子啊!”
王瞎子往碑上的憶脈珠摸了摸,探龍針在他掌心輕輕跳,像在打節拍:“不是長個子,是‘結脈籽’。秋分是地脈的‘灌漿期’,就像麥子要灌漿才能飽滿,龍脈合璧後得攢夠能量,才能結出‘萬脈籽’,籽落在哪,哪就能長出新的地脈。”他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各節點的土樣混合的“育籽肥”,“二舅爺的劄記裏畫著呢,得用這肥裹著籽,埋在青銅龍的腳下,來年開春就能發芽。”
我們往青銅龍腳下埋育籽肥時,沙棗核在肥裏“劈啪”作響,像在生根。楊雪莉突然指著龍爪下的泥土,發現土裏冒出些銀色的根須,是遺脈島的牽脈草,“是遺脈島的地脈在往這兒長!”她往遠處的龍涎水望,那裏的發光魚正往草須上吐泡泡,泡泡裏裹著越女城的蓮子粉,“所有地脈都在往七星砬子聚,就像孩子往娘懷裏鑽,要在這兒結籽呢。”
消息傳得比風還快,各節點的守護者踩著秋分的露水來了。金狼王陵的牧羊人趕著帶崽的母羊,羊羔的絨毛裏沾著撒哈拉的日光晶粉;昆侖佛窟的老僧捧著新抄的《地脈通史》,經卷的夾層裏夾著南美雨林的地脈鼓皮;連星脈城的觀測者都來了,他們背著星核做成的小鋤頭,說要幫著給“脈籽”鬆土,“二舅爺說過,萬脈籽得用九種鋤頭鬆土,每種鋤頭沾著不同地的土,籽才能長得壯”。
鬆到第三鋤頭時,青銅龍腳下的泥土突然隆起個小包,包上的草葉開始變黃,露出裏麵裹著的金色籽粒,每粒籽都長著八種紋路,與合脈草的葉片如出一轍。“是萬脈籽!”楊雪莉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九粒,“對應著九大地脈節點,連新發現的遺脈島都算上了。”她剛想伸手去撿,籽突然自己跳起來,往各守護者的兜裏鑽,我的那粒落在手心,竟微微發燙,像揣著顆小太陽。
“是‘認主’呢。”金狼王陵的牧羊人掏出他的籽,上麵的狼首紋正在發光,“籽認了誰,誰就得把它帶到對應的地脈種下,明年秋分再回七星砬子聚,看看誰種的‘脈苗’長得旺。”他往籽上撒了把沙棗粉,籽突然長出細根,往他的掌心鑽,“你看這根,是往地脈走呢,連人的手都能當土,這才是真的‘脈融’。”
我們在活脈碑旁擺了“分籽宴”,用各節點的食材做了九道菜,每道菜都埋著粒萬脈籽:七星砬子的黑土裹著籽蒸成窩窩,沉月城的海帶纏著籽燒成湯,越女城的蓮子抱著籽做成羹……胖子吃得最香,邊吃邊往兜裏塞,說要給遺脈島的石像帶兩顆,“讓它也嚐嚐家的味”。
宴罷,各守護者帶著籽返程,走時都往活脈碑的裂縫裏撒了把自家的土。瑪莎的地脈鼓敲得震天響,鼓點裏混著所有節點的方言,像場熱鬧的道別:“明年見啊!帶脈苗來比高矮!”
回村時,我發現手心的萬脈籽已經長出片小葉,葉尖指向七星砬子的方向。楊雪莉說這是“念家葉”,“不管帶到哪,葉尖永遠朝著根的方向,就像守脈人的心,走得再遠,也記著七星砬子的老槐樹”。
夜裏,我夢見萬脈籽長成了參天大樹,樹的每個枝丫都通向不同的地脈,枝上的葉子在唱歌,歌詞是各節點的守脈謠:“金狼嚎,沙棗搖;越女笑,蓮子飄;鮫王跳,海浪高……”二舅爺坐在樹杈上,往地上撒著籽,每粒籽落地的地方,都長出個小小的活脈碑,碑上的龍紋裏,有孩子們追逐打鬧的影子。
第二天一早,我把萬脈籽埋在青銅龍旁,澆上龍涎水,籽上的小葉立刻舒展開,葉背的紋路裏,映著所有守護者帶著籽趕路的背影。趙大叔的藥庫前,孩子們正用泥巴捏萬脈籽,捏得歪歪扭扭,卻都認真地往泥裏摻著龍涎水,說要讓“小脈苗”早點長大。
風穿過沙棗樹,帶著萬脈籽的清香,活脈碑上的憶脈珠還在亮,珠內的各節點影像裏,萬脈籽都在發芽,像無數個小小的逗號,等著把故事繼續寫下去。我知道,這不是結束,因為明年的秋分還會再來,帶著九棵脈苗的故事;因為孩子們已經開始數日子,盼著看誰的苗長得最高;因為活脈碑的裂縫裏,又冒出了新的萬脈籽,像是在說:隻要有人守著,龍脈就永遠在生長,永遠有新的故事要講。
就像此刻,陽光穿過萬脈籽的新葉,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光斑裏的龍紋正在慢慢延伸,往未知的遠方,往所有等待被發現的地脈,往每個願意伸出手守護的人心裏,一直一直,延伸下去。
臘月初八的清晨,七星砬子飄著細碎的雪沫子,活脈碑旁的沙棗樹落盡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椏上卻掛著串冰棱,棱裏凍著些奇怪的東西——有沉月城的珊瑚碎、越女城的蓮子殼、星脈城的星屑,甚至還有片南美雨林的守穀藤葉。冰棱折射的光在雪地上晃,竟拚出個模糊的人影,是二舅爺年輕時的模樣,正往碑上貼張泛黃的紙。
“是‘封脈符’!”楊雪莉嗬開凍在碑上的冰,紙上的字跡被冰水泡得發脹,卻還能認出是三箭盟的密文,“翻譯過來是‘歲末脈歇,需借九地灶煙,溫養萬脈籽’。原來去年秋分種下的籽,要靠各節點的年煙才能過冬。”她指著冰棱裏的守穀藤葉,葉片上的紋路在融化的水裏舒展,“你看這葉脈,是往金狼王陵指的,二舅爺把尋煙的路都凍在冰裏了。”
我剛把冰棱敲下來,碎片裏的珊瑚碎突然動了,像條小魚往村口遊,雪地上留下道淺痕。胖子拎著他的銅酒壺追出去,壺裏的燒刀子還冒著熱氣:“胖爺我就說這冰棱不簡單!是‘引煙魚’,專往有灶煙的地方鑽。金狼王陵的沙棗木火最旺,煙裏帶甜氣,肯定先往那兒去。”
追到村口的老磨坊,發現“引煙魚”鑽進了磨坊的煙囪,煙囪裏冒出的不是黑煙,是混著星屑的白霧,霧裏浮著片萬脈籽的嫩葉,葉尖凝著滴油珠,是趙大叔炸油餅時濺上去的。“是‘脈煙融’!”趙大叔舉著鍋鏟出來,圍裙上沾著麵粉和沙棗粉的混合物,“今早蒸臘八粥,灶裏燒的是亞馬遜的守穀藤幹,煙一冒就往活脈碑飄,我就知道是地脈在‘討年煙’呢。”
我們跟著煙囪裏的白霧往金狼王陵趕,路過越女城時,看見鏡湖的冰麵上鑿了幾十個洞,每個洞口都飄著縷白煙,魚婦們正往洞裏扔著帶殼的蓮子,蓮子一著煙就炸開,殼裏的蓮心化成紅光,往白霧裏鑽。“是‘蓮心煙’!”為首的魚婦往我們手裏塞了串烤蓮子,“二舅爺三十年前在鏡湖說的,守脈人的灶煙得帶著‘活氣’,蒸著的饅頭、煮著的粥、烤著的果子,煙裏裹著這些味,萬脈籽才長得壯。”
金狼王陵的沙棗林裏,牧羊人正往火塘裏添沙棗枝,火苗竄得老高,煙裏裹著的沙棗油滴在雪地上,竟長出小小的合脈草。見我們來了,他往火裏扔了塊鎮煞俑碎片,煙突然變成金色,在林子裏盤旋成個圈,圈裏的雪都化成了水,水裏浮著九隻陶碗,碗底的紋路與萬脈籽的葉片一一對應:“是‘聚煙碗’!二舅爺埋在沙棗樹下的,說等九地灶煙聚齊,就把碗裏的煙倒進活脈碑,能讓籽在土裏發夢,夢見所有地脈的春天。”
我們分頭往各節點收灶煙時,才發現二舅爺早把“聚煙”的法子藏在了日常裏。沉月城的鮫王在珊瑚灶上煮魚湯,煙裏混著海鹽的鹹;昆侖佛窟的老僧用鬆針燒茶,煙裏帶著雪水的清;南美雨林的瑪莎在吊鍋裏燉絞殺榕果,煙裏裹著雨林的濕;複活節島的守陵人燒火山岩烤海魚,煙裏滲著硫磺的烈……每處的灶煙都有自己的脾氣,卻在聚煙碗裏融成一團暖霧,像群吵吵鬧鬧卻擠在一個被窩裏的孩子。
最特別的是遺脈島的灶煙。我們趕到時,守陵人正往石像的石縫裏塞幹海藻,煙從縫裏鑽出來,竟在海麵上凝成道彩虹,彩虹的每個色帶裏都飄著片萬脈籽的葉,葉上的露珠滾進聚煙碗,碗裏的霧突然變成金色,映出所有節點的灶房景象:七星砬子的磨坊在磨麵,越女城的灶台在蒸蓮子,金狼王陵的火塘在烤羊肉……像場流動的年宴。
往回趕的路上,聚煙碗裏的霧越來越沉,沉得能看見裏麵的籽在動,像在土裏翻身。胖子突然指著碗底:“那不是二舅爺嗎?”霧裏的二舅爺正蹲在星脈城的灶前添柴,灶上的鍋裏煮著九種米,米香順著煙飄出來,“他在熬‘萬脈粥’呢!你看這煙,是往每個節點的灶房飄,像在說‘該添柴了’。”
回到七星砬子時,活脈碑的雪已經化了,碑底的裂縫裏冒出細根,是萬脈籽在土裏長的。我們把聚煙碗裏的霧往裂縫裏倒,霧一碰到根須就化成水,根須“劈啪”作響,像在喝臘八粥。楊雪莉往水裏撒了把各節點的土,土裏的萬脈籽突然頂破地皮,冒出的芽帶著九種顏色:狼首紋的綠、珊瑚色的紅、星屑的銀、火山岩的黑……芽尖上的露珠裏,竟映著明年秋分的景象:九棵脈苗圍著活脈碑,每棵的枝頭都掛著對應節點的果實。
“是‘脈夢顯’!”王瞎子摸著新冒的芽,探龍針在他掌心跳得輕快,“籽在土裏發夢呢,夢見自己長成了苗,結了果。這夢不是虛的,是地脈在給咱畫藍圖,就像娘懷著娃,夢裏能看見娃長啥樣。”
夜裏,我躺在活脈碑旁,聽見土裏傳來“咯吱咯吱”的響,是萬脈籽在伸懶腰。灶煙凝成的霧還沒散盡,在碑上畫出串腳印,從七星砬子一直畫到遺脈島,腳印裏的雪水化成了龍紋,龍身上的鱗片都是用灶煙的灰畫的,灰裏混著各節點的煙火氣:沙棗的甜、蓮子的香、海鹽的鹹、鬆針的清……
第二天一早,雪又下了起來,新冒的脈苗上結了層薄冰,冰裏裹著的灶煙還在慢慢飄,像給苗蓋了層會呼吸的被子。村裏的孩子們拿著小鏟子在碑旁守著,誰也不許碰,說要讓苗做個完整的夢。二柱子用樹枝在雪地上畫了個大大的灶,灶上的鍋裏畫著九顆籽,說“這樣它們就不會冷了”。
趙大叔送來剛蒸的臘八粥,往碑前的土裏倒了半碗,粥裏的紅豆滾到苗根下,立刻長出片紅葉子,葉上的紋路是沉月城的海浪:“地脈認煙火氣,你給它喂啥,它就長啥樣。就像養娃,喂米長骨頭,喂菜長肉,喂啥都帶著你的影子。”
風穿過沙棗樹的枝椏,帶著九地灶煙的味,活脈碑上的龍紋在雪光裏閃閃亮,像條剛睡醒的龍,正伸著懶腰。我知道這不是什麽儀式,就是地脈在過日子——冬天冷了,要攢著煙火氣取暖;春天來了,要憑著夢裏的樣子發芽;等明年秋分,要帶著所有節點的果實回來聚,像群走親戚的孩子,兜裏揣著自家的糖。
就像此刻,脈苗的葉尖在雪地裏輕輕顫,像是在說“暖和”,聚煙碗裏剩下的霧在碑上畫了個笑臉,眼角的紋是七星砬子的山,嘴角的紋是沉月城的浪,怎麽看都像二舅爺年輕時的模樣,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塘裏的守穀藤“劈啪”響,煙順著煙囪往天上飄,飄成條路,通向所有地脈的春天。
雨水剛過,七星砬子的山霧還沒散,活脈碑旁的萬脈籽突然抽出新枝,枝椏上的嫩芽頂著露珠,在霧裏晃得像串小燈籠。我正給苗兒搭遮雨棚,發現每片新葉的背麵都刻著個日期——最近的那個就在三天後,旁邊還畫著個小小的羅盤,指針直指北極星的方向。
“是‘脈期牌’!”楊雪莉舉著放大鏡細看,葉片的紋路裏嵌著些星塵,在陽光下連成細線,“這是星脈城的‘星曆’,日期對應的是各節點的地脈活躍期。三天後的那個,正好是南極地脈草的‘返青日’,看來萬脈籽要帶著咱去南極‘認親’。”她往霧裏扔了塊星脈城的星核碎片,碎片在半空炸開,化作無數光點,在霧中拚出隻企鵝的影子,“連引路的都安排好了,是南極的‘地脈鵝’,羽毛上的冰紋能跟著地脈走。”
王瞎子摸了摸脈苗的主幹,探龍針在他掌心輕輕顫動,像在數著倒計時:“不是普通的認親。你看這枝幹的彎度,是往地心偏的,南極的地脈根紮得最深,比遺脈島的尾尖還靠裏,萬脈籽要去那兒‘紮根’,就像樹得往深土鑽才能抗風。”他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裏麵是各節點的地脈土混合的“護根泥”,“二舅爺的劄記裏畫著,南極的地脈根怕熱,得用這泥裹著籽去,泥裏摻了冰島的硫磺晶粉,能降溫。”
我們跟著地脈鵝往南極趕時,發現沿途的冰麵上都長著細小的地脈草,草葉上的露珠在融化前,會映出下一個節點的景象:金狼王陵的沙棗花在霧裏打苞,越女城的鏡湖冰層在冒泡,沉月城的珊瑚礁上結著薄冰……像是萬脈籽在提前給我們“劇透”各節點的春天。胖子背著他的銅鍋,鍋沿上還沾著去年臘月初八煮臘八粥的米湯:“胖爺我算明白了,這趟不是趕路,是跟著萬脈籽回‘老娘家’。你看這地脈草,每片葉子都帶著咱七星砬子的黑土味,比胎記還準。”
到了南極冰原,地脈鵝突然鑽進冰縫,冰縫裏冒出的不是寒氣,是股暖霧,霧中浮著片巨大的地脈草葉,葉片上的紋路能拚進龍脈璽——竟是南極的“地脈母葉”,所有地脈草的“老祖宗”。守在冰縫旁的南極先民遞來塊冰磚,磚裏凍著段影像:二舅爺三十年前在冰原上鑿冰,手裏的冰鎬上刻著三箭盟的符號,“他說萬脈籽要在母葉上‘拓印’,把九大地脈的紋路都刻進根須,以後長出來的苗,才能帶著所有地脈的性子。”
地脈母葉的中心有個凹槽,正好能放下萬脈籽。我們把裹著護根泥的籽放進去時,母葉突然劇烈顫動,葉片上的紋路開始流動,像條活的脈絡,順著冰縫往地心鑽。胖子往母葉上澆了勺熱湯——是他用沉月城的海水和金狼王陵的沙棗幹煮的,湯一碰到葉心,凹槽裏的籽突然裂開,根須像箭似的紮進母葉,每根須上都冒出細小的吸盤,吸著母葉的養分往自己身上裹。
“是‘拓印’開始了!”楊雪莉指著根須上浮現的紋路,狼首紋、水波紋、星軌紋……九大地脈的特征正順著根須往上爬,“你看那根往南美的須,已經帶上守穀藤的絞殺紋了,連脾氣都學來了。”她往冰縫裏扔了塊活脈碑的龍紋石,石上的龍鱗立刻與母葉的紋路咬合,像給轉動的齒輪加了道鎖,“這樣拓印才不會跑偏,就像蓋印章得按住了才清晰。”
拓印進行到一半時,冰原突然震動,地脈母葉的邊緣開始發黃。南極先民指著遠處的冰架,那裏的冰層正在開裂,裂縫裏冒出的黑水與遺脈島的“脈尾脫”相似,卻帶著股硫磺味:“是地心的‘脈火’往上湧!南極的地脈根是冷的,火一燒就縮,得用各節點的‘鎮物’壓住。”他從冰窖裏搬出塊巨大的冰磚,磚裏凍著撒哈拉的日光晶、冰島的鎮火晶、星脈城的星核……竟是所有節點的“涼性鎮物”,“二舅爺早就讓人備著了,說拓印時地心會‘鬧脾氣’。”
我們把鎮物往裂縫裏填時,胖子突然發現冰磚上的凍痕是幅地圖,標注著地心脈火的流向,終點竟在七星砬子的青銅龍腳下:“原來所有地脈的火都往咱這兒聚!青銅龍是‘地脈爐’,專管燒火供暖,胖爺我早覺得那龍身子摸著溫乎,不是石頭涼性。”他往裂縫裏扔了塊青銅龍鱗,鱗片一碰到火就發出清響,裂縫裏的黑水立刻退了回去,“果然是一家子!龍鱗能鎮住脈火。”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萬脈籽的根須終於布滿了地脈母葉,每根須都帶著九種紋路,像條微型的龍脈。母葉突然化作光雨,順著根須鑽進籽裏,籽的表麵泛起層柔光,竟在冰原上投射出幅影像:明年秋分,九棵脈苗會在七星砬子連成環,環中央的活脈碑會開出金色的花,花瓣上的紋路能映出所有地脈的未來——金狼王陵的沙棗林連成了海,越女城的鏡湖漫成了河,沉月城的珊瑚礁長出了陸地……
“是‘脈景圖’!”楊雪莉的眼眶有些發熱,“萬脈籽把所有地脈的願望都記下來了,不是要長成一模一樣的樣子,是要長成像自己又想著別人的樣子。”她往籽上哈了口氣,水汽在籽表麵凝成層薄冰,冰裏映著我們所有人的影子,正圍著脈苗笑,“你看這冰裏的影子,連地脈鵝都算上了,它也想當個守脈的。”
返程時,地脈鵝一直送我們到冰原邊緣,臨別時往我兜裏塞了根羽毛,羽毛上的冰紋在體溫下融化,露出行小字:“地脈無南北,冷暖自相生。”王瞎子說這是南極地脈的“脈訓”,記著這話,走到哪都不會迷路。
回七星砬子的路上,萬脈籽在懷裏微微發燙,根須順著衣料往皮膚裏鑽,竟在手腕上留下個小小的龍紋印記。楊雪莉說這是“脈契”,“籽認了主,就會留下印記,以後不管在哪,都能感覺到它的動靜,像揣著個會報平安的念想。”
進村時,發現活脈碑旁的脈苗又長高了半尺,枝椏上的“脈期牌”又多了個新日期,旁邊畫著朵小小的花。村裏的孩子們正往苗根下埋自己做的泥偶,每個泥偶都帶著不同的標記:二柱子的泥偶背著小藥簍,是照著趙大叔的樣子捏的;小胖丫的泥偶長著魚尾,是學越女城的魚婦;連剛會走路的小石頭,都把手裏的糖葫蘆插在苗旁,糖渣子掉在土裏,竟長出點甜味的嫩芽。
趙大叔拎著新熬的藥湯過來,往苗根上澆了點:“這藥裏加了南美雨林的守穀藤,能讓苗長得結實。你看這嫩芽的方向,是往青銅龍那邊偏的,知道誰是‘大家長’。”
夜裏,我夢見自己變成萬脈籽的根須,順著南極的地脈母葉往所有節點鑽:在金狼王陵的沙棗樹下喝甜水,在越女城的鏡湖裏泡蓮香,在沉月城的珊瑚礁上聽浪歌……每個節點的地脈都往我這裏送著“見麵禮”,沙棗核、蓮子心、珊瑚珠、星屑粉……像是早就備好了等我來。二舅爺坐在地脈母葉上,往我身上撒著七星砬子的黑土:“帶著這些土走,走到哪都算在家,土不涼,心就不慌。”
第二天一早,我去看脈苗時,發現它的枝椏上結了個小小的花苞,苞尖泛著南極的冰藍色。活脈碑的龍紋突然亮了,在霧中拚出行字:“根紮得越深,長得越穩。”遠處的青銅龍身上,有片鱗在反光,光裏映著南極的地脈母葉,像塊藏在石頭裏的記憶。
風穿過山霧,帶著南極的冰味和各節點的暖意,萬脈籽在懷裏輕輕跳動,像顆正在長大的心髒。我知道這不是什麽壯舉,就是地脈在好好過日子——往深土鑽鑽根,朝陽光長長葉,記著所有走過的地方,帶著所有牽掛的念想,慢慢長,穩穩長,長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也長成別人需要的樣子。
就像此刻,脈苗的花苞在霧裏輕輕晃,像是在說“快了”,手腕上的龍紋印記微微發燙,與活脈碑的震動同頻,像整個世界的地脈都在同一個節奏上呼吸,呼出來的是霧,吸進去的是暖,一呼一吸間,都是生長的聲音。
清明這天,七星砬子的雨下得纏綿,活脈碑旁的萬脈籽突然開出朵奇花,花瓣是九種顏色拚的,花心卻嵌著塊冰,冰裏凍著顆黑色的籽粒,比普通的萬脈籽小圈,表麵的紋路亂得像團麻——是“逆脈籽”!楊雪莉翻著二舅爺的劄記,指尖點在幅破損的插畫上:“逆脈籽是地脈的‘反骨’,專長在不該長的地方,你看這冰裏的紋路,是往撒哈拉日輪城的反方向轉的,它要去攪亂日輪城的地脈流。”
王瞎子往冰上嗬了口氣,冰裏的逆脈籽突然動了,像條蛆蟲往土裏鑽,留下的軌跡泛著黑氣。“是‘脈毒’!”他的探龍針在掌心劇烈顫抖,針尖都彎了,“這籽吸了太多地心的脈火,長反了性子,就像麥子長在石頭縫裏,不僅自己長不好,還會頂翻旁邊的好苗。”他從懷裏掏出個陶甕,裏麵是南極地脈母葉燒成的灰,“二舅爺早留了‘克逆灰’,母葉的根能鎮住逆脈,灰裏摻了星脈城的星核粉,見了黑氣就燒。”
我們往撒哈拉追逆脈籽時,發現沿途的沙地上都留著黑氣軌跡,軌跡旁的仙人掌全蔫了,像被抽走了水分。胖子扛著他的銅鍋,鍋沿掛著的護根泥還沒幹透:“胖爺我算看明白了,這逆脈籽是來找茬的!日輪城的地脈流是順時針轉的,它偏要逆時針鑽,想把日輪城的地脈根擰成麻花。”他往沙裏撒了把克逆灰,灰一碰到黑氣就冒白煙,軌跡上的沙子竟凝成了塊,“好家夥!這灰比水泥還管用,直接把逆脈的路堵死了。”
到了日輪城,果然見金烏柱在往反方向轉,柱頂的日光晶發出詭異的綠光,與撒哈拉的黃沙極不相稱。古埃及的祭司們往柱底倒著硫磺晶溶液,溶液一碰到地麵就炸開,濺起的沙粒裏裹著逆脈籽的碎片——它已經開始啃食日輪城的地脈根了。“是‘逆旋症’!”祭司的首領舉著塊石板,上麵的象形文字記載著三箭盟初代盟主的話,“逆脈如倒生草,需用九地正脈的‘順旋力’才能扳回來,就像給擰亂的繩子上勁,得順著紋路捋。”
他指著金烏柱旁的九塊石碑,碑上的凹槽正好能放下我們帶來的萬脈籽:“每塊碑對應個正脈節點,把籽嵌進去,正脈的順旋力就會順著碑紋傳到金烏柱,九股力擰成繩,就能把逆脈籽的反勁卸了。”
我們往石碑裏嵌籽時,逆脈籽的碎片突然從土裏冒出來,像群螞蟥往籽上撲。胖子舉著克逆灰往碎片上撒,灰霧裏響起“滋滋”聲,碎片化成了黑水,水裏卻浮出些金色的絲,是萬脈籽的根須:“是‘正克逆’!”楊雪莉指著金絲,“逆脈的黑氣反倒成了萬脈籽的養料,你看這根須,比在南極時長粗了圈,像吃過苦頭的孩子,突然長壯了。”
金烏柱的順旋力慢慢恢複時,我們發現柱底的沙層裏冒出些新綠,是萬脈籽的嫩芽,芽上的紋路雖亂,卻在慢慢歸正,像個認錯的孩子在調整姿勢。古埃及的祭司往芽上澆了勺日輪城的地脈水,水一碰到芽,亂紋裏突然開出朵小花,花瓣是九種正脈色,花心卻嵌著塊逆脈籽的碎片——它竟把逆脈的碎片當成了養分,長在了自己身上。
“是‘脈生克’!”王瞎子摸著花瓣,探龍針在他掌心平穩跳動,“地脈的道理跟過日子一樣,沒有絕對的好與壞,逆脈的反勁雖壞,卻能讓正脈長得更結實,就像麥子經過寒冬才飽滿。你看這花,把逆脈的碎片包在心裏,不是記恨,是記住了教訓。”
清理逆脈籽的碎片時,我們在金烏柱的裂縫裏發現了卷羊皮卷,是二舅爺年輕時寫的:“守脈不是養溫室花,得讓地脈見過風雨。逆脈籽就像場冰雹,砸壞些苗,卻能讓剩下的根紮得更深。等萬脈籽把逆脈碎片長成花,所有地脈才算真正成年。”
返程時,撒哈拉的黃沙突然往一個方向聚,在地上堆出個小丘,丘頂冒出株新苗,正是嵌著逆脈碎片的那株,苗上的花還開著,九色花瓣在風中輕輕轉,順逆紋路終於擰成了股繩。古埃及的祭司往苗根下埋了塊日光晶:“讓它在這兒長著,當個‘逆脈警示牌’,以後誰忘了地脈的順旋力,就來看看這花——再野的反骨,也能被正脈的勁兒捋順。”
回七星砬子的路上,萬脈籽在懷裏微微發熱,花心的逆脈碎片竟開始發光,映出各節點的景象:金狼王陵的沙棗林在順風向長,越女城的鏡湖水流順時針轉,沉月城的珊瑚礁紋路一圈圈往外擴……像是在說“咱都長順了”。胖子把剩下的克逆灰撒在活脈碑旁:“留著給後人做個念想,告訴他們守脈不光要澆水施肥,還得會除雜草,逆脈這東西,說不定啥時候還會冒出來。”
村裏的孩子們圍著新帶回的苗歡呼,二柱子用樹枝在地上畫著順逆紋路:“順的是太陽轉的方向,逆的是月亮躲的方向,咱得跟著太陽走,才能長莊稼。”楊雪莉把逆脈籽的故事補進《地脈通史》,新畫的插畫裏,逆脈碎片長成的花托著顆萬脈籽,像個知錯就改的孩子被大家護在中間。
夜裏,我夢見逆脈籽在日輪城的沙裏哭,二舅爺蹲在旁邊給它講地脈的道理:“不是不讓你長,是得順著地脈的性子長,就像人走路得順著道走,逆行不光容易摔,還會擋著別人。”逆脈籽突然裂開,裏麵鑽出顆小小的萬脈籽,紋路順得像流水。
第二天一早,我去活脈碑看,發現那株帶逆脈碎片的苗已經栽在了碑旁,與其他八株萬脈苗圍成圈,碎片長成的花在陽光下泛著柔光,花心的紋路竟與活脈碑的龍紋合上了。趙大叔往苗根下澆了勺龍涎水:“地脈跟人一樣,得吃過虧才懂事。這苗帶著逆脈的疤,以後準能長得最壯,就像挨過打的孩子,更知道護著弟弟妹妹。”
風穿過日輪城帶回的苗,花瓣“沙沙”響,像在說自己錯了。活脈碑上的龍紋輕輕顫動,把九株苗的影子都攬在懷裏,連帶著逆脈的疤也一起護著。我知道這不是麻煩的結束,因為地脈總會長出“反骨”,但隻要九株正脈苗站成圈,就沒有捋不順的紋路,就像村裏的孩子吵架,最後總會在老槐樹下和好,因為根都紮在同片土裏。
現在,那株帶疤的苗已經長得比其他苗高,枝椏上的九色花瓣總朝著太陽轉,花心的逆脈碎片被包得嚴嚴實實,像顆藏在心底的教訓。孩子們常來給它澆水,說要讓它記著,順著光長,才能結出甜果子——就像所有守脈人記著的那樣,地脈的道,從來不是筆直的,但隻要朝著光、順著心,再彎的路,也能走回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