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6章 有我無敵(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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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迪把最後半截煙摁在滿是油汙的煙灰缸裏時,三叔的破金杯剛好碾過巷口的積水。車鬥裏露出半截生鏽的洛陽鏟,鏟頭纏著塊紅布,在雨霧裏像截沒燒透的骨頭。
    “南河沿那邊拆出個稀罕物,”三叔扯著嗓子推門進來,雨珠順著他油亮的皮夾克往下滴,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圈,“施工隊從明代排水渠裏拖出塊石碑,碑座底下壓著口銅棺,棺身上的花紋……你爺爺那本《異塚考》裏提過,叫‘鎮水獸銜環紋’。”
    吳迪的指尖在泛黃的書頁上頓了頓。《異塚考》的第七十三頁,爺爺用朱砂畫過相似的紋樣三隻頭生獨角的異獸首尾相接,嘴裏銜著的銅環上刻著星圖,標注著“丙戌年秋,洛水泛,沉此棺以鎮”。旁邊還有行小字,墨跡已經發灰“棺非棺,實為閘,啟之則水脈亂。”
    “現在是枯水期,”三叔從懷裏掏出張皺巴巴的照片,是用手機拍的現場,石碑斜斜插在泥裏,露出的半截刻著模糊的楷書,“文物局的人明天才到,今晚正好動手。你那套家夥事帶上,特別是測水脈的尋龍尺,據說那片地下全是流沙層,尋常洛陽鏟打不進去。”
    後半夜的南河沿像泡在墨汁裏。拆遷區的斷壁殘垣上,月光漏下來的地方能看見牆縫裏長出的野蒿,風一吹就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有人在暗處磨牙。吳迪踩著及膝的雜草往深處走,尋龍尺的銅針在掌心微微發燙,針尖始終指著西北方向——那裏正是照片裏石碑的位置。
    “小心腳下,”三叔的聲音從前麵傳來,他手裏的探照燈光柱晃過一片窪地,水麵上漂浮著層綠油油的東西,“這一帶以前是護城河的支流,枯水期看著幹了,底下全是爛泥,陷進去能沒到脖子。”
    石碑果然立在窪地中央,碑身爬滿了墨綠色的苔蘚,隻有“大明萬曆”四個字還能辨認。吳迪蹲下身,用毛刷蘸著礦泉水清理碑座,鎮水獸的紋路漸漸清晰異獸的眼睛是用黑琉璃鑲嵌的,在探照燈光下泛著冷光,嘴裏的銅環上,星圖的位置剛好與今晚的星空重合。
    “不對勁,”吳迪摸出洛陽鏟往地下打,鏟頭沒入半尺就被什麽東西擋住了,“下麵不是流沙層,是實心的。”他換了把工兵鏟,一鏟下去撬起塊青灰色的磚,磚縫裏塞著的糯米漿已經硬化,敲起來像石頭,“是糯米混凝土,明代修皇陵才用的工藝,用來鎮水太奢侈了。”
    三叔突然“咦”了一聲,他正用撬棍撬動碑座,沒想到石碑底下的泥土裏露出半截鐵鏈,鏈環足有碗口粗,鏽跡斑斑的表麵刻著細密的花紋。“這不是鎖棺的,”三叔用手搓掉鏈環上的泥,“是‘水閘鏈’,我在都江堰見過類似的,用來調節水位的。”
    吳迪的尋龍尺突然劇烈晃動起來,銅針瘋狂轉圈,最後死死指向鐵鏈延伸的方向。他心裏咯噔一下,爺爺的筆記裏寫過,鎮水獸銜環紋若與水閘鏈同現,絕非普通墓葬,而是“水藏”——一種將棺槨藏在活水脈裏的葬法,棺身即是水閘的一部分,一旦移動就會引發水患。
    “別碰那鐵鏈!”吳迪話音剛落,三叔已經拽著鐵鏈往外拉了半尺。隻聽“哢噠”一聲輕響,腳下的地麵突然開始震動,窪地邊緣的積水像沸騰似的冒泡,一股腥甜的氣味從地下湧上來,像是腐爛的水草混著鐵鏽。
    “快跑!”吳迪拽著三叔往高處退,身後的石碑開始傾斜,碑座底下的泥土裂開道縫,黑黢黢的縫隙裏隱約能看見銅棺的輪廓,棺身上的鎮水獸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黑琉璃裏像是有水在流動。
    退到斷牆後麵時,吳迪回頭望了一眼。窪地中央的裂縫已經擴大到數米寬,渾濁的黑水從裂縫裏噴湧而出,帶著泥沙和碎磚,很快就淹沒了半截石碑。更詭異的是,那些黑水在月光下竟然呈現出螺旋狀,像有人在底下攪動,而銅棺的一角已經露出水麵,棺蓋與棺身之間,似乎夾著什麽白色的東西,像是人的手指。
    “那棺裏……不會真有活物吧?”三叔的聲音發顫,他舉著探照燈照過去,光柱裏能看見黑水上漂浮著些殘片,像是腐朽的絲綢,“我聽說萬曆年間有個河伯娶親的傳說,難不成……”
    吳迪沒接話,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殘片上。其中一塊破布上繡著金線,雖然大部分已經褪色,但能看出是個“朱”字。《異塚考》裏提過,萬曆年間被派去治理洛水的,正是皇帝的弟弟朱翊鏐,後來在任上暴斃,死因不明。如果這真是他的“水藏”,那棺裏的東西恐怕比河伯娶親的傳說更邪乎。
    黑水還在不斷上漲,已經漫到斷牆根。吳迪突然發現,水麵上的螺旋紋正在慢慢形成一個圖案,與鎮水獸銅環上的星圖完全吻合,而螺旋的中心,正是那口半露的銅棺。尋龍尺的銅針不再晃動,而是筆直地指向銅棺,針尖上凝結的水珠竟然沒有滴落,像是被某種力量定在了半空。
    “這不是水患,”吳迪突然明白過來,“是‘啟閘’。這口銅棺是個機關,用來調節地下暗河的,剛才動了鐵鏈,等於打開了閘門。”他摸出背包裏的潛水服,“必須把閘門關上,不然明天這一片就得變成澤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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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一把拉住他“你瘋了?這水裏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再說那銅棺一看就有年頭了,說不定一碰就散架。”
    “散架才麻煩,”吳迪套上潛水服,手裏攥著爺爺留下的那把短刀,刀鞘上刻著同樣的鎮水獸紋,“爺爺的筆記裏說,‘鎮水獸銜環,實則鎖水脈,環動則脈開,需以血親之血祭之方能複歸’。我是吳家唯一的男丁,這事兒躲不過去。”
    他沒等三叔再說什麽,翻身跳進黑水裏。水溫低得刺骨,像有無數根冰針紮進皮膚。吳迪打開頭上的防水燈,光柱穿透渾濁的水流,能看見銅棺的全貌——棺身確實與周圍的岩石連在一起,像是從石頭裏長出來的,棺蓋邊緣有三個凹槽,正好能對上鎮水獸的三個頭。
    遊到銅棺旁邊時,吳迪才看清棺蓋與棺身之間夾著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截白骨,指骨上還套著個玉扳指,上麵刻著“翊”字。看來朱翊鏐的死果然有蹊蹺,很可能是被人直接封在了這水閘裏。
    他試著推了推棺蓋,紋絲不動。棺身上的鎮水獸眼睛在水下發出幽幽的光,黑琉璃裏的水流速度越來越快,像是在催促什麽。吳迪咬咬牙,用短刀劃破手掌,將血滴在鎮水獸的銅環上。
    血珠剛一接觸銅環,就被迅速吸收,銅環突然開始轉動,帶動著整個棺身發出低沉的轟鳴。吳迪感覺腳下的水流變得湍急,像是有股巨大的力量要把他卷進暗河。他死死抓住銅環,借著轉動的力道往回扳,鎮水獸的三個頭漸漸縮回凹槽,棺蓋與棺身之間的縫隙開始縮小,那截白骨被慢慢夾了進去,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就在棺蓋即將閉合的瞬間,吳迪的防水燈光掃過棺內,裏麵沒有屍體,隻有一堆疊得整整齊齊的黃色卷軸,上麵蓋著鮮紅的印章,像是朝廷的文書。而在卷軸旁邊,放著個黑色的木盒,盒蓋上刻著的,竟然是和爺爺那本《異塚考》封麵上一樣的花紋。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木盒,指尖剛碰到盒蓋,整個銅棺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水下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暗河裏炸開了。吳迪被一股巨大的衝擊力掀了出去,在黑水裏翻滾著,手裏的短刀也脫手不見了。
    等他掙紮著浮出水麵,發現三叔正站在斷牆上朝他大喊,手裏的探照燈光柱掃過水麵,能看見黑水上漂浮著更多的碎片,還有些銀色的東西在水裏閃著光,像是魚鱗。而那口銅棺已經重新沉入裂縫,隻有石碑還斜斜地插在泥裏,碑身上的字被水泡得更加模糊,隻剩下“水”和“藏”兩個字還能辨認。
    吳迪被三叔拉上岸時,渾身都在發抖。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裏還攥著那個黑色的木盒,盒子不知什麽時候被他緊緊抓在手裏,盒蓋已經被撞開,裏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半塊玉佩,玉佩的斷麵很整齊,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
    “這是什麽?”三叔指著玉佩,上麵刻著個“吳”字,與吳家祖傳的那塊剛好能對上,“你爺爺的玉佩……怎麽會在這棺裏?”
    吳迪沒說話,他的目光越過三叔的肩膀,望向已經開始退潮的窪地。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水麵下遊動,留下一道細長的波紋,朝著護城河的方向去了。而他的尋龍尺,此刻正躺在泥地裏,銅針指向那個方向,針尖上的水珠終於滴落,在泥地上砸出個小小的坑。
    遠處傳來警笛聲,大概是施工隊的人發現了異常。吳迪把木盒塞進懷裏,跟著三叔鑽進拆遷區的陰影裏。他知道,這事兒絕不會就這麽結束。爺爺的玉佩為什麽會出現在朱翊鏐的水藏裏?棺內的卷軸寫了什麽?暗河裏遊過的又是什麽東西?
    更重要的是,爺爺在《異塚考》裏留下的那句“棺非棺,實為閘”,後麵其實還有半句被蟲蛀了,隻能看清“閘開則……出”。現在閘門被打開過,到底有什麽東西跟著出來了?
    走到巷口時,吳迪回頭望了一眼南河沿的方向。那裏的黑水已經退去,露出滿地的淤泥和碎磚,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但他清楚地記得,在被衝擊力掀翻的瞬間,他看見銅棺的內壁上刻著一行字,不是楷書,而是更古老的篆書,像是在警告什麽。
    那行字是“水藏開,龍抬頭,九河歸一,屍不腐。”
    回到出租屋時,後半夜的雨已經轉成了毛毛細雨。吳迪把濕透的潛水服團成一團扔在牆角,三叔正蹲在桌前擺弄那個黑色木盒,手裏捏著塊放大鏡,鏡片反射的光在斑駁的牆麵上晃來晃去。
    “這盒子是酸枝木的,”三叔用指甲刮了刮盒蓋邊緣,露出裏麵深褐色的木質,“看包漿至少有三百年,盒底這行小字……是‘吳門監製’。你爺爺那輩人,果然跟這水藏脫不了幹係。”
    吳迪把半塊玉佩放在台燈下,玉佩的斷麵上還留著細密的鑿痕,顯然是被人故意掰斷的。他從抽屜裏翻出個錦盒,裏麵是吳家祖傳的那半塊,拚在一起剛好嚴絲合縫,組成條盤旋的龍,龍睛用赤金鑲嵌,在燈光下閃著溫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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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當年突然中風,說不出話來前,手裏就攥著這半塊玉佩,”吳迪的指尖劃過龍身的鱗紋,“醫生說他是腦溢血,但我總覺得不對勁。他書房裏那本《異塚考》,第七十三頁被人撕過,後來又用漿糊粘回去,粘痕裏還卡著點紅布絲,跟三叔你車鬥裏洛陽鏟上纏的那塊一模一樣。”
    三叔突然停住手裏的動作,皮夾克的拉鏈沒拉嚴,露出裏麵件洗得發白的老頭衫,領口沾著塊暗紅的汙漬。“你爺爺出事前三天,確實去過南河沿,”他的聲音有點發緊,“那天他回來時褲腳全是泥,手裏提著個黑布包,見了我就說‘水要漲了’,還讓我把家裏那口備用的潛水鍾檢修好。”
    吳迪突然想起什麽,轉身從床底下拖出個鐵皮箱。箱子上了三把鎖,鑰匙串在根紅繩上,是爺爺臨終前塞給他的。打開箱蓋,一股黴味撲麵而來,裏麵除了些盜墓的家夥事,還有個巴掌大的銅製羅盤,盤麵刻著二十八星宿,指針是用鯊魚骨做的,此刻正微微顫動,指向窗戶的方向——南河沿的位置。
    “這羅盤叫‘定水針’,”三叔湊過來看,“《異塚考》裏提過,能測地下暗河的流向。你看指針顫成這樣,說明那片的水脈確實亂了。”他突然指著羅盤邊緣的刻度,“這上麵標的不是普通方位,是‘九河故道’的走向,傳說大禹治水時把天下分為九河,最後都匯入東海,南河沿剛好在第九條故道上。”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打在玻璃上劈啪作響。吳迪走到窗邊,看見對麵樓頂的積水正順著排水管往下淌,在地麵匯成小小的漩渦,漩渦的方向竟然是逆時針的——這在北半球根本不可能出現,除非地下有巨大的吸力。
    “銅棺裏的卷軸說不定就是治水的圖譜,”吳迪回頭抓起外套,“爺爺把玉佩藏在裏麵,肯定是不想讓外人找到。現在文物局的人已經到了,再不去,那些東西就得進博物館,永遠見不著天日。”
    三叔從床底下摸出把工兵鏟,鏟頭閃著冷光“我早料到你要去,車鬥裏的潛水鍾檢修好了,還有三瓶高氧混合氣。不過得等天亮,施工隊的人這時候肯定守在那兒,咱們得從旁邊的老胡同繞進去,那裏有口枯井,井底下通著明代的排水渠。”
    天剛蒙蒙亮時,兩人已經摸到了老胡同口。胡同兩側的牆皮斑駁脫落,露出裏麵的青磚,牆頭上長著叢叢瓦鬆,沾著的露水在晨光裏像碎玻璃。三叔熟門熟路地拐進個破敗的四合院,院子中央果然有口井,井欄上布滿了繩痕,旁邊扔著個鏽跡斑斑的轆轤。
    “這井以前是給護城河補水的,”三叔往井裏扔了塊石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回聲,“我太爺爺那輩就靠撈井裏的東西過活,他說井底下有座石拱門,門後是條暗河,能通到南河沿的排水渠。”
    吳迪把潛水鍾套在身上,檢查了下供氧管。這玩意兒是爺爺年輕時自己焊的,鐵皮外殼上焊著圈銅鈴,據說在水裏遇到暗流會響。他抱著羅盤順著井繩往下滑,井壁上長滿了青苔,滑溜溜的,偶爾能摸到嵌在磚縫裏的銅錢,都是萬曆年間的“萬曆通寶”。
    下到一半時,潛水鍾的銅鈴突然叮鈴作響。吳迪低頭用頭燈照了照,發現井壁上有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邊緣刻著半截龍紋,跟玉佩上的圖案如出一轍。他伸手摸了摸,龍鱗的凹槽裏還殘留著點朱砂,像是剛被人塗抹過不久。
    “發現什麽了?”三叔在上麵喊,井繩被拽得晃了晃。
    “有個洞口,”吳迪把羅盤湊近,指針突然瘋狂轉動,最後指向洞口深處,“裏麵有活水的動靜,應該就是你說的暗河。”
    他鑽進洞口時,一股腥氣撲麵而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水裏腐爛了很久。洞道很窄,隻能容一個人匍匐前進,岩壁上濕漉漉的,不時有冰涼的液體滴在潛水鍾上。爬了大概十幾米,眼前豁然開朗,出現條寬約丈許的暗河,河水泛著墨綠色,頭燈照過去,能看見水底沉著些陶罐,罐口封著紅布,上麵印著“鎮”字。
    吳迪解開潛水鍾的鎖扣,抱著羅盤跳進水裏。河水比昨晚的黑水要清,能見度能到三米左右,他順著羅盤指針的方向遊了沒多遠,就看見前麵有座石拱門,門楣上刻著“九河歸墟”四個篆字,門兩側立著兩尊石獸,正是鎮水獸的模樣,嘴裏的銅環已經鏽成了綠色。
    穿過拱門,暗河突然變得寬闊起來,水底出現了整齊的青石板路,像是有人專門鋪過。吳迪的腳剛踩到石板,就聽見頭頂傳來“哢噠”一聲,抬頭一看,石拱門上方的岩壁上,竟然嵌著塊石碑,碑上的字與南河沿那塊一模一樣,隻是多了行小字“萬曆二十三年,朱翊鏐奉詔治水,鑿此暗道以通九河,遇異事,封棺鎮之。”
    “異事?”吳迪心裏咯噔一下,頭燈掃過石碑周圍的岩壁,發現上麵有不少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摳出來的,痕跡很深,邊緣還沾著點暗紅色的粉末,像是幹涸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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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繼續往前遊,青石板路的盡頭出現了個圓形的水潭,潭中央立著根盤龍柱,柱身上纏繞的龍紋與玉佩上的完全吻合。更詭異的是,潭底沉著不少白骨,看形狀不全是人骨,還有些長條形的,像是某種巨大的魚類,骨頭上布滿了細小的孔洞,像是被什麽東西蛀過。
    羅盤的指針突然指向盤龍柱的底座,吳迪遊過去一看,底座上有個凹槽,剛好能放下那整塊玉佩。他把兩半玉佩拚在一起嵌進去,隻聽“哢嚓”一聲,盤龍柱竟然開始緩緩轉動,水潭裏的水順著柱底的縫隙往下流,露出底下的石階,通向更深的地方。
    石階上長滿了厚厚的青苔,踩上去很滑。吳迪扶著岩壁往下走,每走一步,周圍就亮起一盞油燈,燈芯是用某種白色的纖維做的,燃燒時發出淡淡的香氣,驅散了水裏的腥氣。油燈照亮的岩壁上,畫著一幅幅壁畫,記錄著朱翊鏐治水的經過。
    前幾幅都很正常,畫的是民工開鑿河道、祭祀河神的場景。但看到最後一幅時,吳迪的腳步頓住了——壁畫上,朱翊鏐站在水邊,手裏舉著塊玉佩,對麵的水裏浮出個巨大的黑影,看不清形狀,隻能看見兩隻燈籠大的眼睛,正盯著朱翊鏐手裏的玉佩。黑影周圍的水裏,漂浮著不少人頭,都朝著黑影的方向,像是在朝拜。
    “這就是他遇到的異事?”吳迪的指尖劃過壁畫上的黑影,顏料已經發黑,指甲刮過的地方,露出底下層更古老的壁畫,畫著條盤旋的龍,龍嘴裏銜著塊玉佩,正是吳家這半塊的模樣。
    石階的盡頭是間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著口石棺,棺蓋敞開著,裏麵空無一物,隻有些散落的黃色卷軸,正是昨晚在銅棺裏看到的那些。吳迪拿起一卷展開,上麵的字跡是用朱砂寫的,記錄著萬曆二十三年的那場洪水“七月,洛水泛,溺死者數千,水中見巨物,長十丈,鱗似鐵,能吞舟。某以祖傳玉佩鎮之,暫退,然此物不死,待水漲複現……”
    卷軸的最後,畫著張地圖,標注著九河故道的位置,每個位置都畫著個棺材的符號,南河沿隻是其中之一。地圖的角落,有行小字“吳門後人若見此圖,速毀玉佩,此物乃鎖,亦是鑰,啟之則九河動,巨物出。”
    “毀玉佩?”吳迪心裏一沉,剛想把玉佩從盤龍柱上取下來,石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頭頂落下簌簌的石屑。他抬頭一看,石棺的棺壁上竟然出現了裂縫,裂縫裏滲出墨綠色的水,水裏還夾雜著些白色的鱗片,像是什麽東西要從裏麵鑽出來。
    更可怕的是,羅盤的指針開始瘋狂轉圈,指向石室的四麵八方,仿佛周圍全是活物。吳迪抓起卷軸往回跑,剛跑到石階口,就聽見身後傳來“嘩啦”一聲,回頭用頭燈照去,隻見石棺裏的積水已經漫到地麵,水麵上漂浮著層白色的泡沫,泡沫中央,有個巨大的陰影正在緩緩升起,兩隻燈籠大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死死地盯著他手裏的卷軸。
    他突然明白爺爺為什麽要把玉佩藏在銅棺裏,也明白朱翊鏐為什麽要鑿這條暗河。這根本不是治水,是在囚禁什麽東西,而吳家的玉佩,就是囚禁它的鎖。現在鎖被打開了,那東西……要出來了。
    吳迪轉身就往石拱門外跑,身後傳來巨大的水花聲,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水裏追趕。他跳進暗河時,感覺腳腕被什麽東西抓住了,冰涼滑膩,帶著鱗片的質感。頭燈往下照去,隻見條粗壯的尾巴從水裏探出來,上麵的鱗片在燈光下閃著金屬般的光澤,正死死地纏住他的腳踝。
    掙紮間,他懷裏的半塊玉佩掉了出來,沉入暗河的水底。玉佩落地的瞬間,纏住腳踝的尾巴突然鬆了一下,吳迪趁機掙脫,拚命往洞口的方向遊。身後的水花聲越來越近,他甚至能感覺到水流的震動,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張開大嘴,準備把他吞下去。
    鑽出洞口回到井裏時,三叔正焦急地往下張望。“快拉我上去!”吳迪大喊著抓住井繩,腳踝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血珠在水裏散開,像條紅色的線。
    被拉上井麵的那一刻,吳迪回頭望了一眼井口,黑暗中,似乎有兩隻燈籠大的眼睛正在緩緩升起,水麵上漂浮著的白色鱗片,在晨光裏閃著詭異的光。而那半塊掉進暗河的玉佩,再也沒能撈上來。
    三叔把他拽出四合院時,施工隊的人已經開始在南河沿抽水,警戒線外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吳迪捂著流血的腳踝鑽進金杯車,看見車鬥裏的洛陽鏟還在,隻是纏在上麵的紅布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鏟頭沾著些墨綠色的粘液,散發著淡淡的腥氣。
    “得趕緊走,”三叔發動汽車,破金杯的引擎發出一陣轟鳴,“我剛才看見文物局的人從石碑底下挖出個東西,用黑布蓋著,看形狀……像是半截龍尾巴。”
    吳迪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卷軸,地圖上的九個棺材符號,除了南河沿,其他八個都還完好。他知道,這事兒才剛剛開始。那東西既然能從南河沿的水藏裏出來,就一定能從其他八個地方出來,而吳家的玉佩,現在隻剩下半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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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開出老胡同時,吳迪從後視鏡裏望了一眼南河沿的方向。那裏的積水已經被抽幹,露出黑色的淤泥,淤泥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留下一道巨大的痕跡,朝著護城河的方向延伸而去。而天空中,原本晴朗的早晨突然陰了下來,烏雲像墨汁一樣在天上暈開,看樣子,又要下雨了。
    他摸出懷裏的半塊玉佩,赤金的龍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光,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催促。《異塚考》裏被撕去的那頁,到底寫了什麽?爺爺的中風,真的是因為發現了這個秘密嗎?還有那九個水藏,裏麵到底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東西?
    金杯車駛過護城河的橋時,吳迪看見河麵上漂浮著更多的白色鱗片,順流而下,朝著東海的方向去了。他突然想起卷軸上的那句話“待水漲複現”,而天氣預報說,三天後有場特大暴雨。
    車過三道橋時,雨點子又砸了下來。吳迪把褲腿卷到膝蓋,腳踝上纏著的紗布已經洇出暗紅的印子,那道被鱗片劃破的傷口總也不合口,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皮肉裏鑽。
    “得找老周看看,”三叔猛打方向盤,金杯車擦著路邊的梧桐樹幹拐進條窄巷,“他祖上是給宮裏當差的,專治‘水裏的邪病’,你爺爺當年在鄱陽湖被老鱉咬了,就是他給治好的。”
    巷底的門臉掛著塊褪色的木匾,寫著“周氏藥廬”四個字,門環是兩隻銅製的蝦蟆,眼珠被摸得鋥亮。三叔推開虛掩的木門,一股草藥混著硫磺的味道撲麵而來,堂屋的八仙桌上擺著個瓦盆,裏麵泡著些灰黑色的東西,細看竟是曬幹的蛇蛻,蛻上還粘著細小的鱗片,和吳迪傷口裏清理出來的一模一樣。
    “吳老三,你這侄子命夠硬啊,”裏屋走出個穿對襟褂子的老頭,手裏捏著根煙杆,煙鍋裏的火星明明滅滅,“被‘九河龍’的鱗劃了還能站著,當年你太爺爺在永定河碰著這東西,整條腿都爛沒了。”
    吳迪心裏一震。“九河龍?”他盯著老頭煙杆上的紋路,那上麵刻著的龍紋與玉佩上的如出一轍,“您知道這東西?”
    老周沒接話,蹲下身扯開他腿上的紗布,眉頭猛地一挑。傷口周圍的皮膚下,隱約能看見青色的紋路在動,像有細小的蟲子在爬。“這是龍氣入體了,”老頭從牆角拖出個木箱,翻出把鏽跡斑斑的銅刀,刀鞘上鑲著塊黑琉璃,“得用‘鎮水符’燒灰敷上,再用這把‘斬浪刀’劃開皮肉,把龍氣引出來。”
    銅刀出鞘時,發出陣刺耳的嗡鳴。吳迪看見刀身倒映出自己的臉,眼角不知何時爬上了道細紋,像水裏的漣漪。老周捏著符紙在燭火上點燃,灰燼落在傷口上,立刻冒出白煙,疼得他渾身一哆嗦,卻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皮肉裏掙紮著往外鑽。
    “這龍啊,本是大禹治水時鎖在九河底下的,”老周手裏的銅刀在火光下泛著冷光,“當年朱翊鏐治水,其實是想把這東西放出來,用它的鱗甲做盔甲,結果沒鎮住,反被拖進暗河當了祭品。你吳家祖上是守河工,被皇上下了密旨,用祖傳的玉佩鎮著九河水藏,這才沒讓龍氣外泄。”
    銅刀劃破皮膚的瞬間,吳迪聽見聲細微的龍吟,像是從骨頭縫裏鑽出來的。老周用刀背在傷口上刮了幾下,刮出些青黑色的粘液,落在地上竟冒起了泡。“這龍氣沾了血,七天內就得找到剩下的八個水藏,把龍鱗收齊了,不然等它借著你的血重生,九河沿線就得淹掉半個省。”
    老頭從箱底摸出本線裝書,封麵上寫著《河伯秘錄》,翻開的那頁畫著幅插圖九個水藏的位置連成條龍形,南河沿正是龍尾,而龍頭的位置,標注著“東海之眼”四個字。“每處水藏裏都有片逆鱗,湊齊九片,就能在龍抬頭那天把它重新鎖回海裏,”老周用煙杆點了點插圖,“但現在缺了南河沿那片,是被你掉在暗河的半塊玉佩引走了。”
    三叔突然拍了下大腿。“我知道誰能找到那半塊玉佩,”他掏出個皺巴巴的名片,上麵印著“陳瞎子”三個字,地址在舊貨市場的角落,“這老東西以前是摸金校尉,據說能憑氣味找東西,上個月還幫人從護城河底撈出過清代的銅壺。”
    舊貨市場的大棚裏彌漫著黴味和鐵鏽味。陳瞎子坐在個破藤椅上,眼窩深陷,卻總像在盯著人看,手裏的竹竿敲打著地麵,發出篤篤的聲響。“九河龍的氣息,三裏外就能聞見,”瞎子的鼻子動了動,突然指向吳迪的腳踝,“龍氣裹著血腥,順著暗河流到了通惠河,那半塊玉佩現在應該沉在銀錠橋底下的淤泥裏。”
    他從懷裏摸出個布包,裏麵是隻幹癟的烏龜殼,殼上鑽著七個孔,穿著紅繩。“這是‘測水龜’,往水裏一放,龜頭指的方向就是龍氣聚集的地方,”瞎子的手指在龜殼上摩挲著,“但銀錠橋底下有‘水鬼’,是當年修橋時被活活埋在樁底的勞工,專拖活人下水替命,你們得帶些黑驢蹄子,那東西怕這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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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半夜的銀錠橋空無一人,隻有河邊的柳樹在風裏搖晃,枝條垂在水麵上,像無數隻鬼手。吳迪把測水龜扔進河裏,烏龜殼果然直挺挺地立著,龜頭指向橋樁的位置。三叔從包裏掏出塊黑驢蹄子,剛要扔進水裏,卻被吳迪一把按住。
    “不對勁,”他盯著水麵,月光下的河水泛著層油光,不像自然形成的,“這水的流速太緩了,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話音剛落,測水龜突然往下一沉,水麵上冒出串氣泡,緊接著,整座橋開始輕微晃動,橋樁的縫隙裏滲出墨綠色的水。
    三叔突然指著橋樁底部,那裏的淤泥正在翻動,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東西,像是塊石碑。吳迪用洛陽鏟往下探,鏟頭勾上來塊碎磚,磚上刻著個“鎮”字,與南河沿石碑上的字體相同。“這橋底下也有個水藏,”他心裏咯噔一下,“《河伯秘錄》上沒標這個位置。”
    水麵突然炸開個水花,一隻青灰色的手從水裏伸出來,抓住了三叔的腳踝。那手的皮膚像泡發的饅頭,指甲縫裏塞滿了淤泥,力氣大得驚人,瞬間就把三叔拖得半跪在地上。吳迪掏出斬浪刀砍過去,刀刃砍在手上,竟發出金屬相撞的脆響。
    “快用黑驢蹄子!”三叔疼得直咧嘴,另一隻手往包裏摸,卻摸出個空塑料袋——剛才在藥廬急著走,竟忘了帶出來。吳迪情急之下,掏出懷裏的半塊玉佩,往那隻手上一按,青灰色的皮膚立刻冒出白煙,手猛地縮了回去,水麵上漂浮著幾根黑色的毛發,像人的頭發。
    測水龜這時候突然直立起來,龜頭朝著橋洞的方向。吳迪鑽進橋洞,發現裏麵竟有座石龕,龕裏放著個陶罐,罐口封著的紅布已經腐爛,露出裏麵的東西——不是半塊玉佩,而是片巴掌大的龍鱗,鱗甲的邊緣泛著金光,背麵刻著個“壹”字。
    “這是第一片逆鱗,”吳迪把龍鱗揣進懷裏,鱗片入手冰涼,卻隱隱透著暖意,“南河沿的那片是第九片,現在被龍氣帶著往東海去了,剩下的七片,應該就在《河伯秘錄》標的那七個水藏裏。”
    鑽出橋洞時,他看見三叔正蹲在河邊嘔吐,剛才被抓住的腳踝上,留下五個青紫色的指印,像烙上去的。“那水鬼的臉……”三叔的聲音發顫,“跟老周藥廬裏那蛇蛻上的紋路一模一樣,像是長著鱗。”
    吳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踝,傷口上的青紋似乎又深了些。他突然想起老周的話“龍氣入體,七天內收不齊逆鱗,就會變成半人半龍的怪物。”現在已經過去兩天,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兩人剛要離開,通惠河的水麵突然起了波瀾,一股暗流順著河道往東南方向去了,水麵上漂浮的落葉被卷成個漩渦,漩渦的中心,隱約能看見片金光一閃而過。“是第九片逆鱗!”吳迪盯著漩渦消失的方向,那裏正是東海的位置,“它在往龍頭的方向去!”
    回到金杯車上,吳迪把龍鱗放在儀表盤上,鱗片突然發出微光,在玻璃上投射出張地圖,正是《河伯秘錄》上的九個水藏,隻是每個位置都多了個日期,最近的一個就在明天,標注著“永定河,貳”。
    “永定河的水藏在盧溝橋底下,”三叔發動汽車,破金杯的引擎發出陣哀嚎,“我太爺爺就是在那兒丟的腿,他說那橋的第十三個橋洞底下,有塊能轉動的石板,石板下連著暗河,裏麵全是‘鐵頭魚’,專啃人的骨頭。”
    吳迪摸出那半塊玉佩,赤金的龍睛在鱗片的光芒下亮得驚人。他知道,明天去永定河,絕不會隻是找片逆鱗那麽簡單。那隻青灰色的手,藥廬裏的蛇蛻,還有陳瞎子沒說的話,都透著股不對勁。
    更讓他不安的是,剛才在橋洞石龕裏,他發現陶罐底下壓著張紙條,上麵的字跡與《異塚考》裏爺爺的筆跡一模一樣“九鱗歸位之日,亦是龍醒之時,吳家後人,當斷則斷。”
    “當斷則斷”,斷什麽?是斷龍氣,還是斷自己這條被龍氣浸染的命?
    金杯車駛過護城河時,吳迪看見水裏的白色鱗片越來越多,順流而下,在夜色裏像條閃光的路。他摸了摸懷裏的龍鱗,鱗片的溫度越來越高,像是在回應著什麽。三天後的暴雨,七天後的龍抬頭,還有那八個等著被開啟的水藏,像張無形的網,正慢慢收緊。
    車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打在玻璃上劈啪作響,像是有人在用指甲不停敲打。吳迪望著後視鏡裏漸漸遠去的銀錠橋,橋樁的陰影裏,似乎有個青灰色的身影正緩緩站起,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伸出了那隻長著鱗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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