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0章 有我無敵(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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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拍在帳篷上的聲響像有人在扯麻線,我數到第三十七道閃電時,王奎掀開帳簾鑽進來,雨衣上的水珠子甩了滿地,混著泥點子在帆布上洇出深色的花。
    “探明白了。”他往嘴裏灌了半瓶燒酒,喉結滾動的弧度在閃電光裏像塊滑動的石頭,“那山坳裏的封土堆是‘甲’字形,神道上的石人缺了頭,脖頸斷麵有火燒的黑痕,像是被雷劈過。”
    我扒開地圖上被雨水泡軟的褶皺,指尖劃過標注“龍王溝”的位置。三天前在鎮上收來的那隻青銅爵,爵底的銘文刻著“壬午年,王賜子明貝”,古玩行的老馬頭說這是西周的東西,出土地就在龍王溝深處,隻是那地方三十年沒人敢進——據說進去的獵戶都沒出來過,山霧裏總飄著銅鈴聲。
    “石人是文官還是武將?”我摸出羅盤,指針在磁石片上打了個旋,穩穩指向西北方。
    “沒看清臉,但手裏攥著圭板。”王奎往火堆裏添了根鬆柴,火星子濺在他磨破的褲腳上,“而且那封土堆不對勁,封土上長的不是當地的荊條,全是沒見過的白草,根須在土裏盤得像網。”
    我想起老馬頭說的話。他說龍王溝以前不叫這名,早年間叫“子明溝”,民國時出了夥盜墓賊,炸開山壁後沒找到寶貝,反倒放出股黑風,吹得半個村子的人都生了怪病,後來請了道士來看,才在溝口立了塊“龍王在此”的石碑鎮著。
    後半夜雨勢小了些,我和王奎借著月色往山坳走。濕滑的坡路上能看見零星的陶片,胎質粗糙,表麵印著繩紋,一腳踩上去能碾出青灰色的粉末。快到封土堆時,王奎突然拽住我的胳膊,手電光顫巍巍地照向左側的岩壁——那裏鑿著個半人高的洞口,洞口的藤蔓上掛著幾縷腐爛的紅布,像是什麽人獻祭留下的。
    “這是……盜洞?”王奎的聲音發緊。洞口邊緣的土是新翻的,還帶著潮濕的腥氣,不像陳年舊跡。
    我摸出工兵鏟往土裏插了插,鏟頭碰到塊堅硬的東西,發出“當”的脆響。扒開浮土一看,是塊斷裂的青銅鈴,鈴舌早就沒了,內壁刻著細密的雲雷紋,和那隻西周爵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不是盜墓賊挖的。”我把斷鈴揣進帆布包,“這洞口是‘順山龍’的走法,貼著岩層肌理掏的,挖洞的人懂風水,知道哪裏的石頭最鬆。”
    鑽進洞口時,一股混雜著黴味和銅鏽的氣息撲麵而來。甬道狹窄,隻能容一人側身通過,洞壁上的鑿痕很新,偶爾能看到嵌在土裏的指甲蓋大小的玉片,在手電光下泛著冷白的光。走了約莫三十步,前方突然開闊起來,竟是座人工鑿出的耳室。
    耳室的積灰裏印著雜亂的腳印,不止一雙。靠牆的位置堆著些破碎的陶器,看器型像是鼎的殘片,其中一塊陶片上沾著暗紅色的痕跡,湊近了聞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氣。王奎突然“咦”了一聲,手電光掃過地麵——那裏散落著幾枚生鏽的彈殼,看樣式是五六式步槍的。
    “有人比咱們先到。”他撿起一枚彈殼,邊緣的鏽跡裏還嵌著點皮肉,“而且動過槍。”
    耳室盡頭的石壁有撬動的痕跡,露出後麵的通道。我摸出洛陽鏟往石壁裏探,鏟頭帶出來的土混著灰白色的粉末,湊近了看竟是骨灰。這時候,通道深處傳來隱約的滴水聲,夾雜著極輕微的……銅鈴聲?
    “走。”我拽住王奎的胳膊,羅盤的指針開始瘋狂打轉,銅盤麵反射的光在晃動中像隻眨眼的鬼。
    通道比耳室更矮,得彎腰才能通過。越往裏走,銅鈴聲越清晰,叮叮當當的,像是懸在半空的風鈴被風推著撞。突然,王奎腳下一滑,手電光脫手滾出去,在前方幾米處照亮了個東西——是具屍體,穿著迷彩服,背上中了一箭,箭杆是黑檀木的,尾羽早就爛沒了,箭頭卻閃著幽藍的光,像是淬了毒。
    “是鎮上的護林員。”王奎認出了屍體胸前的徽章,“上周就說進山找迷路的驢友,沒回去。”
    我蹲下身翻看屍體的口袋,摸到個塑料皮的本子,紙頁被潮氣泡得發漲,上麵用圓珠筆寫著幾行字“白草會動……霧裏有影子……別碰青銅……”最後幾個字被血糊住了,隻能看清個“鈴”字。
    手電光突然照到屍體的手腕,那裏纏著根紅繩,拴著塊玉佩,玉質粗糙,雕的是個歪歪扭扭的龍形,龍嘴裏銜著個小鈴鐺,正是這鈴鐺在輕輕作響。王奎伸手想去摘,我突然按住他的手背——玉佩的裂縫裏滲著黑血,像墨汁在清水裏暈開。
    “別動。”我抽出匕首劃開屍體的褲腿,小腿上的皮膚布滿了細密的紅痕,像是被什麽東西的爪子撓過,“這不是護林員該來的地方,他身上的箭是古代的,你看箭頭的樣式,是西周的‘三棱鏃’。”
    通道深處的銅鈴聲突然變了調,不再是零散的叮當聲,而是成串的、急促的脆響,像是有人在裏麵跑動,帶著鈴鐺一起撞。我和王奎對視一眼,握緊手裏的家夥,借著手機屏幕的光往前挪——這時候才發現,通道兩側的岩壁上刻滿了壁畫,畫的都是人牽著牛羊往山洞裏走,山洞深處坐著個戴王冠的人,手裏舉著隻青銅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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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祭祀。”王奎的聲音壓得極低,“這些人是祭品?”
    壁畫的最後一幅突然變了畫風。刻痕又深又亂,像是刻工慌了神,畫中戴王冠的人倒在地上,胸口插著柄劍,周圍的白草纏上了他的身體,草葉間露出無數隻手,像是在把他往土裏拽。
    銅鈴聲就在這時候停了。
    死寂中,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撞在岩壁上,又彈回來鑽進耳朵。王奎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手電光抖得像風中的燭火——通道盡頭的地上,鋪著層厚厚的白草,草葉間散落著十幾隻青銅鈴,大小不一,都在微微顫動,像是剛被人碰過。
    “有人。”我按住腰間的工兵鏟,草葉縫隙裏能看見雙鞋,是解放牌膠鞋,鞋底沾著新鮮的泥。
    白草突然動了,不是被風吹的,而是從根部開始往兩邊分開,露出個穿藍布衫的老頭,手裏拄著根棗木拐杖,拐杖頭雕成龍頭的樣子,正死死地盯著我們。他的眼睛渾濁得像蒙了層白翳,卻在看到我帆布包露出的斷鈴時,突然直了直腰。
    “你們不該來。”老頭的聲音像是被水泡過的木頭,“這地方是‘養鈴’的,碰了鈴鐺的人,走不出龍王溝。”
    王奎剛想說話,老頭突然舉起拐杖指向我們身後。我猛地回頭,手電光掃過通道入口,那裏不知何時飄起了白霧,霧裏隱約有個黑影在晃動,手裏似乎還提著什麽東西,叮咚作響。
    “是‘鈴屍’。”老頭的拐杖在地上頓了頓,白草突然像活了一樣往回收縮,露出地麵上刻著的溝槽,裏麵積著暗紅色的液體,“當年子明侯把自己的陪葬坑改成了養鈴陣,用活人血喂鈴鐺,誰要是驚動了它們,就會被鈴屍纏上。”
    白霧裏的黑影越來越近,能看清是具穿著古代鎧甲的屍體,甲片上的銅綠裏嵌著白草,脖子上掛著串青銅鈴,每走一步就響一聲。它的手裏拖著個東西,是之前失蹤的驢友,雙腿已經沒了,傷口處的血混著泥,在地上拖出條深色的痕跡。
    “跑!”我拽著王奎往耳室退,老頭卻突然把拐杖橫在我們麵前,拐杖頭的龍嘴裏吐出個小鈴鐺,正好落在我手裏——鈴鐺是完整的,鈴舌上刻著個“明”字。
    “拿著它。”老頭的白翳眼睛裏突然閃過絲光亮,“子明侯的墓不在封土堆下,在鈴鐺指引的地方。找到‘鎮鈴棺’,才能讓這些東西安息。”
    鈴屍已經走出白霧,鎧甲下的皮肉早就爛沒了,露出的骨頭上纏著白草,草葉上的尖刺閃著寒光。它舉起手裏的青銅劍,劍刃上還掛著碎肉,朝著我們揮過來。王奎舉起工兵鏟去擋,“當”的一聲,鏟頭被震得脫手飛出去,撞在岩壁上彈回來,正好砸在散落的青銅鈴上。
    滿室的鈴鐺突然同時響起,聲音尖銳得像要刺破耳膜。鈴屍的動作頓了頓,骨頭上的白草開始冒煙,像是被鈴聲灼到。老頭趁機拽著我們鑽進耳室另一側的暗門,門後的石階陡得像垂直的,往下走了約莫百十來級,腳下突然踩到塊平整的石板。
    “到了。”老頭喘著氣,拐杖往地上一頓,石板緩緩移開,露出下麵的墓室,“這才是子明侯的主墓室。”
    手電光掃過墓室的瞬間,我倒吸了口涼氣。墓室中央的石台上放著具巨大的銅棺,棺身刻滿了鈴鐺紋樣,每個鈴鐺裏都嵌著塊綠色的玉,在光線下泛著幽幽的光。四周的牆壁上掛著十幾個木架,每個架子上都擺著隻青銅鈴,大小和之前見到的一模一樣,隻是鈴口都朝著銅棺,像是在朝拜。
    “鎮鈴棺……”王奎的聲音發顫,“老馬頭說的是真的,這裏真有寶貝。”
    老頭突然咳嗽起來,咳得像隻破風箱,袖口捂嘴的地方滲出血來。他抬起頭,白翳眼睛裏的光越來越亮“別碰那些鈴鐺,裏麵養著‘鈴靈’,是子明侯用活人魂魄煉的。”
    話音未落,銅棺突然發出“哢”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動了。緊接著,所有的青銅鈴都開始晃動,鈴口對準了我們,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在蓄力。我手裏的完整鈴鐺突然發燙,鈴舌上的“明”字亮起紅光,與銅棺上的玉飾產生了共鳴。
    “它醒了。”老頭癱坐在地上,指著銅棺的方向,“子明侯當年沒死透,是被活埋的,他把自己煉成了‘鈴王’,靠鈴靈維持著一口氣……”
    銅棺的蓋子開始往上抬,縫隙裏透出黑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有無數隻手在抓撓,伴隨著淒厲的哭嚎,和鈴鐺聲混在一起,聽得人頭皮發麻。王奎想往暗門退,卻發現石板不知何時已經合上了,門把手上纏著白草,草葉正在快速生長,轉眼間就把整個門板纏成了綠色的網。
    我握緊手裏的青銅鈴,鈴舌的紅光越來越亮,竟在身前形成了道無形的屏障。黑霧撞在屏障上,發出滋滋的響聲,像是被灼燒。銅棺裏的東西顯然被激怒了,發出一聲震耳的咆哮,整個墓室開始晃動,牆壁上的木架紛紛倒塌,青銅鈴掉在地上,滾得滿地都是,鈴聲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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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突然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打開來是半塊龜甲,裂紋縱橫交錯,像是被人故意砸過。“把鈴鐺放在龜甲上。”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這是開啟‘解鈴陣’的鑰匙,隻有完整的子明鈴能鎮住鈴王……”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捂住胸口倒下去,嘴角湧出黑血,眼睛瞪得滾圓,死死地盯著銅棺的方向。我這才發現,他的後心插著根黑檀木箭,和護林員身上的一模一樣,箭尾的羽毛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白色的草葉。
    銅棺的蓋子徹底打開了,裏麵坐著個穿著王侯服飾的幹屍,皮膚像幹枯的皮革,緊緊貼在骨頭上,眼睛的位置是空的,黑洞裏跳動著兩點綠光。它的手裏舉著隻巨大的青銅鈴,鈴身布滿了細密的孔洞,裏麵塞著些灰白色的東西,像是人的指骨。
    “吼——”鈴王突然站了起來,身上的絲綢衣服瞬間化為飛灰,露出的骨頭上爬滿了白草,草葉間的鈴鐺隨著它的動作不斷作響,每響一聲,地上的青銅鈴就跟著跳一下,像是被無形的線牽著。
    我趕緊將手裏的青銅鈴放在龜甲上,紅光大盛,在地上形成一個圓形的印記,正好將所有散落的青銅鈴圈在裏麵。那些鈴鐺突然停止跳動,鈴口轉向銅棺,發出整齊劃一的鳴響,像是在反抗鈴王的控製。
    鈴王顯然沒想到會這樣,綠光閃爍的眼眶轉向我,舉起巨大的青銅鈴朝著我的方向搖過來。一股強大的吸力從鈴口傳來,像是要把我的魂魄都吸進去,耳邊充滿了無數人的尖叫,有老頭的,有護林員的,還有那個驢友的,他們的聲音混在一起,刺得耳膜生疼。
    王奎突然撿起地上的工兵鏟,朝著鈴王的腿骨砸過去。“當”的一聲脆響,鏟頭斷成了兩截,鈴王卻毫發無損,草葉纏繞的手臂突然伸長,一巴掌拍在王奎胸口,他像個破布娃娃一樣飛出去,撞在石壁上滑下來,嘴裏湧出的血濺在青銅鈴上,那些鈴鐺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
    我能感覺到龜甲上的紅光在減弱,鈴王的力量顯然超出了我的預料。這時候,我注意到鈴王腳下的石板刻著和耳室一樣的溝槽,隻是裏麵的液體更紅,像是剛流出來的血。而溝槽的走向,正好組成了一個鈴鐺的形狀,將銅棺圍在中間。
    “原來如此……”我突然明白過來,老頭說的解鈴陣不是靠青銅鈴,而是靠血。子明侯用活人血養鈴,現在也需要血才能破陣。
    我拔出匕首劃開手掌,鮮血滴在龜甲上,紅光瞬間暴漲,地上的青銅鈴全部立了起來,鈴口噴出細小的火苗,朝著鈴王飛去。那些火苗落在白草上,瞬間燃起綠色的火焰,鈴王發出痛苦的咆哮,草葉開始卷曲、燃燒,露出裏麵焦黑的骨頭。
    銅棺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棺底裂開一道縫隙,裏麵湧出更多的黑霧,這次的霧氣裏夾雜著金色的光點,像是被吞噬的魂魄在反抗。鈴王的身體在火焰中逐漸崩潰,手裏的巨大青銅鈴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露出裏麵塞著的指骨——每根指骨上都刻著個“明”字。
    墓室的晃動越來越劇烈,頭頂開始往下掉碎石。我衝到王奎身邊,他還有氣,隻是昏迷了過去。我背起他往暗門跑,身後的青銅鈴還在鳴響,紅光將整個墓室照得如同白晝。
    剛跑到石階下,就聽見身後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回頭一看,銅棺徹底塌了下去,露出下麵更深的黑洞,無數隻手從洞裏伸出來,像是在挽留什麽。而那些青銅鈴,隨著銅棺的塌陷,一個個化作青灰色的粉末,散在地上,再也沒有聲響。
    暗門的石板不知何時已經打開,外麵的天已經亮了,山霧散得幹幹淨淨,陽光透過洞口照進來,落在沾滿血的手上,暖洋洋的。我背著王奎往洞外走,沒注意到口袋裏的那半塊龜甲正在發燙,裂紋裏滲出金色的液體,滴在地上,瞬間長出一株細小的白草,草葉間藏著個肉眼難辨的小鈴鐺。
    走到山坳時,發現封土堆上的白草全都枯死了,變成灰黑色的粉末,風一吹就散。神道上的無頭石人依舊立在那裏,隻是脖頸的斷麵上,不知何時多了圈細密的齒痕,像是被什麽東西啃過。
    王奎在中午的時候醒了過來,除了胸口有點瘀青,沒什麽大礙,隻是說做夢聽見滿耳朵的銅鈴聲,像是有人在耳邊說“還沒完”。我沒告訴他,在他昏迷的時候,我看見老頭的屍體化作了白草,草葉間的鈴鐺滾落到暗門後,被從銅棺下伸出的手輕輕握住了。
    我們沒回鎮上,直接往縣城走。路過龍王溝口的石碑時,發現“龍王在此”四個字被人鑿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新刻的字“子明墓”,刻痕裏還殘留著紅色的顏料,像是用血寫的。
    搭車的時候,司機說最近總有人在龍王溝附近轉悠,穿著黑色的衣服,背著大包,像是考古隊的,但夜裏總聽見他們在山裏敲鈴鐺。我摸了摸口袋裏的斷鈴,它不知何時變得冰涼,鈴身的雲雷紋裏滲出細小的水珠,像是在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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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時,我借著後視鏡看見王奎正偷偷摩挲胸口的瘀青。那片青紫色已經泛出淡淡的黑,像被墨汁洇過的宣紙,和護林員屍體上的紅痕隱隱呼應。斷鈴在帆布包裏發燙,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雲雷紋在跳動,像有隻小蟲在裏麵鑽。
    “師傅,停一下。”我突然拍了拍駕駛座,公路拐角處的崖壁上掛著串紅布,在風裏飄得像條血舌頭——那是山裏人標記危險的記號,底下隱約能看見條被荒草掩蓋的小路,路口堆著三塊青石板,擺成個三角形,正是老頭說的“鈴眼”陣。
    司機罵罵咧咧地踩了刹車“這鬼地方哪有村子?上個月有個考古隊的車就是在這兒翻的,連人帶車滾進溝裏,屍首都沒撈全。”
    我沒接話,拽著王奎往小路走。紅布下麵的石板縫裏塞著半截青銅鈴,鈴口卡著根白草,草葉上的露珠在陽光下泛著藍幽幽的光,和鈴王箭頭上的毒光一模一樣。王奎突然“嘶”了一聲,指著石板側麵——那裏刻著個模糊的“明”字,被人用刀劃得亂七八糟。
    “是那些黑衣人幹的。”王奎的聲音發緊,他在縣文物局打過雜,見過省裏來的考古隊,“他們根本不是正經考古的,我看見過他們夜裏往山上運洛陽鏟,還帶著黑驢蹄子。”
    小路盡頭的密林裏藏著個廢棄的工棚,塑料布棚頂爛了個大洞,雨水在泥地上積出的水窪裏,漂著幾枚和耳室裏一樣的彈殼。牆角堆著十幾個木箱,有兩個已經被撬開,裏麵裝的不是考古工具,而是纏著紅繩的青銅鈴,和子明侯墓裏的樣式不同,鈴身上刻的是扭曲的人臉,眼眶處留著兩個小孔,正對著工棚中央的木桌。
    木桌上擺著個奇怪的陣仗七隻青銅鈴按北鬥七星的位置排列,鈴口都朝著桌心的凹槽,槽裏積著黑紅色的黏液,邊緣散落著些白色的碎骨,像是被敲碎的指節。王奎突然踢到個東西,是本牛皮筆記本,封麵上印著個鈴鐺形狀的徽記,翻開第一頁,照片上的人穿著黑色衝鋒衣,舉著隻完整的人臉鈴,背景是子明侯墓的銅棺。
    “是他們炸了主墓室。”我指著其中一頁的草圖,上麵畫著銅棺底部的黑洞,旁邊標著“通往下層”,“他們知道下麵還有東西。”
    筆記本裏夾著張地圖,用紅筆圈出龍王溝深處的一處瀑布,標注著“水眼”。最奇怪的是最後一頁,貼著片幹枯的白草,草葉上用朱砂寫著“鈴母”兩個字,旁邊畫著個女人的輪廓,懷裏抱著隻巨大的鈴鐺。
    斷鈴突然在包裏劇烈震動,棚外的密林裏傳來樹葉摩擦的沙沙聲,不是風刮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低矮的灌木叢裏穿行,速度極快,帶著細碎的銅鈴聲。我拽著王奎躲到木箱後麵,隻見三個黑衣人從樹林裏鑽出來,為首的是個刀疤臉,手裏提著隻鐵籠,籠裏關著隻野狗,狗腿上纏著白草,正發出痛苦的嗚咽。
    “祭品準備好了?”刀疤臉的聲音像砂紙磨石頭,他摘下腰間的人臉鈴,晃了晃,籠裏的野狗突然抽搐起來,眼睛翻白,嘴角流出白沫,“鈴母餓了三天,得用活物喂它才能開口。”
    另一個瘦高個掏出洛陽鏟“按地圖說的,瀑布後麵就是入口,不過那地方的石頭滑得很,得搭架子才能下去。”
    第三個矮胖子往火堆裏添了些枯枝,火苗舔著架在上麵的鐵鍋,鍋裏煮著些黑乎乎的東西,散發出腥甜的氣味,像是熬了很久的骨湯“昨天那老頭的血沒喂飽鈴母,今天得多放些血。”
    我心裏一沉,老頭果然是被他們殺的。王奎攥著工兵鏟的手在發抖,指節泛白,我按住他的肩膀,示意別衝動——刀疤臉腰間除了鈴鐺,還別著把短銃,黑沉沉的槍口閃著冷光。
    黑衣人開始往瀑布方向走,瘦高個臨走時踢翻了木桌,北鬥陣的青銅鈴滾了一地,其中一隻正好滾到我們藏身的木箱邊,鈴口對著的方向,露出塊鬆動的地板,板縫裏滲著暗紅色的液體,和桌心凹槽裏的黏液一模一樣。
    等黑衣人走遠,我掀開地板,下麵是個半米深的土坑,埋著具屍體,穿著和老頭一樣的藍布衫,胸口插著支黑檀箭,箭尾的白草已經長進了骨頭裏。更可怕的是屍體的臉,被人用刀劃得縱橫交錯,卻能依稀看出和筆記本裏女人的輪廓有幾分相似。
    “是鈴母的後代?”王奎的聲音發顫,屍體的手指骨被齊根斬斷,斷口處光滑平整,像是被利器切割的,“他們在找鈴母,用她的後代當鑰匙。”
    斷鈴的震動越來越強,我能感覺到它在指引方向,正是瀑布的位置。我們順著黑衣人留下的腳印往密林深處走,越靠近瀑布,空氣裏的水汽就越重,混雜著股鐵鏽味,像是血被水泡久了的味道。
    瀑布隱藏在一處山坳裏,水流砸在岩石上激起的水霧裏,隱約能看見個洞口,被藤蔓遮掩著,洞口的岩石上刻著無數細小的鈴鐺,水流順著鈴鐺的紋路往下淌,在地麵匯成細小的溪流,溪水裏飄著些白色的東西,細看竟是嬰兒的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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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王奎突然捂住嘴,不敢再說下去。洞口的藤蔓裏纏著十幾具嬰兒骸骨, sallest的隻有巴掌大,骨頭上都鑽著小孔,穿在紅繩上,像串詭異的風鈴。
    我們剛鑽進洞口,就聽見裏麵傳來野狗的慘叫,接著是刀疤臉的狂笑“鈴母,把下麵的路打開,這隻夠你塞牙縫的,等拿到‘鈴魂’,有的是活物給你喂!”
    洞道比子明侯墓的甬道更濕滑,岩壁上長滿了苔蘚,摸上去黏糊糊的,像是沾了層黏液。走了約莫五十步,前方突然開闊起來,竟是個天然溶洞,洞頂垂著的石鍾乳滴著水,砸在下方的水潭裏,發出叮咚的聲響,和銅鈴聲混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哪個是水響,哪個是鈴聲。
    水潭中央的石台上,坐著個模糊的人影,被白色的水草纏繞著,隻能看出是個女人的輪廓,懷裏抱著隻半人高的鈴鐺,正是筆記本裏畫的鈴母。三個黑衣人站在潭邊,刀疤臉正把鐵籠裏的野狗往水裏扔,野狗剛接觸水麵,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最後隻剩下層皮漂在水上,而鈴母懷裏的鈴鐺突然亮起紅光,石台下的水麵開始旋轉,形成一個漩渦。
    “成了!”瘦高個興奮地大喊,“鈴母打開了通往‘鈴魂池’的路!”
    我和王奎躲在溶洞邊緣的岩石後麵,看著黑衣人跳進漩渦,刀疤臉臨走時回頭看了眼鈴母,眼神裏滿是貪婪“等拿到鈴魂,就把你這老東西劈了煉鈴鐺。”
    鈴母的輪廓似乎動了一下,懷裏的鈴鐺發出低沉的嗡鳴,水潭裏的漩渦旋轉得更快,水麵上漂浮的嬰兒骸骨突然豎了起來,骨頭上的紅繩繃得筆直,指向我們藏身的方向。
    斷鈴在包裏燙得像塊烙鐵,我知道被發現了。剛想拽著王奎往後退,水潭裏的漩渦突然停止旋轉,接著猛地炸開,水花濺起三米多高,無數隻手從水裏伸出來,抓住了矮胖子的腳脖子,把他往水裏拖。他的慘叫聲被水聲淹沒,幾秒鍾就沒了動靜,水麵上隻漂起一縷血沫。
    刀疤臉和瘦高個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往洞口跑,卻被突然落下的石鍾乳擋住了去路。鈴母懷裏的鈴鐺發出尖銳的響聲,溶洞裏的石鍾乳開始往下掉,砸在地上發出震耳的轟鳴。我這才看清,鈴母不是被水草纏住,那些白色的東西是她的頭發,長得拖在水裏,像無數條白蛇,正順著水流往我們這邊蔓延。
    “快跑!”我拽著王奎往洞外衝,斷鈴突然從包裏飛出來,懸浮在我們頭頂,發出柔和的紅光,那些白色的頭發碰到紅光就縮了回去。跑到洞口時,回頭看見刀疤臉被石鍾乳砸中了腿,倒在地上慘叫,瘦高個想拉他,卻被鈴母的頭發纏住了脖子,活活勒死,舌頭伸得老長,眼睛瞪得滾圓,正對著我們的方向。
    洞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密林中的銅鈴聲越來越近,像是有無數個鈴屍正在往這邊聚集。王奎突然指著我的帆布包“斷鈴……它在發光!”
    我低頭一看,斷鈴的紅光裏映出個模糊的影子,是個子明侯的輪廓,正對著水潭的方向作揖,像是在朝拜。而斷鈴表麵的雲雷紋正在重組,漸漸連成一個完整的圖案,和鈴母懷裏的鈴鐺紋樣一模一樣。
    “它在認親。”我突然明白過來,子明侯和鈴母根本不是敵人,他們是一夥的,養鈴陣不是為了鎮邪,而是為了守護鈴魂池裏的東西。
    溶洞裏傳來刀疤臉最後的慘叫,接著是鈴鐺破碎的脆響,像是鈴母懷裏的鈴鐺裂開了。斷鈴突然朝著溶洞飛去,我和王奎不由自主地跟了進去,隻見水潭中央的石台上,鈴母的輪廓正在消散,露出裏麵的一具女屍,懷裏的大鈴鐺碎成了兩半,而斷鈴正好嵌進裂縫裏,嚴絲合縫,組成一隻完整的鈴鐺,發出響徹溶洞的鳴響。
    水潭裏的漩渦再次出現,比之前更大、更深,裏麵漂浮著無數光點,像是被封印的魂魄。斷鈴(現在應該叫完整的子明鈴了)飛到漩渦上方,紅光將所有光點都吸了進去,鈴身的雲雷紋亮起金光,竟在溶洞的岩壁上投射出一段影像——
    那是西周時期的祭祀場景,個子明侯模樣的人將一個女人和無數嬰兒推進溶洞,女人懷裏抱著隻巨大的鈴鐺,哭喊聲震耳欲聾,而子明侯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舉起青銅劍,斬斷了洞外的吊橋。
    影像消失時,子明鈴突然俯衝下來,撞在我的胸口,化作一道紅光鑽進身體裏。我能感覺到無數的聲音在腦海裏回蕩,有女人的哭泣,有嬰兒的啼哭,還有子明侯冰冷的命令“守住鈴魂,世世代代,永不超生。”
    水潭裏的漩渦突然擴大,將整個溶洞都卷了進去。王奎抓住我的胳膊,大喊著什麽,聲音卻被水流的轟鳴淹沒。我看著他驚恐的臉,突然意識到,我們闖進的根本不是子明侯的墓,而是個巨大的囚籠,子明鈴不是鑰匙,是鎖,而我們,成了新的鎖芯。
    漩渦中心的黑暗裏,隱約能看見無數隻鈴鐺在漂浮,每隻鈴鐺裏都沉著個小小的影子,像是沉睡的嬰兒。子明鈴的力量在體內瘋狂湧動,與漩渦產生了強烈的共鳴,我知道它想帶我去鈴魂池的最深處,那裏藏著所有鈴鐺的秘密,也藏著子明侯和鈴母真正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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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奎的手突然從我的胳膊上滑開,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反方向推去,嘴裏湧出的氣泡在水中炸開,眼神裏充滿了絕望。我想抓住他,身體卻被漩渦牢牢吸住,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溶洞的陰影裏。
    水流的壓力越來越大,耳膜像是要被壓破。就在意識即將模糊的瞬間,我看見漩渦底部立著塊石碑,上麵刻著一行字“子明之女,為鈴母,育百鈴,鎮萬魂。”
    原來如此,鈴母是子明侯的女兒。那些嬰兒骸骨,是他的外孫。這場跨越千年的祭祀,根本不是為了鎮邪,而是為了用至親的血肉,封印某個更可怕的東西。
    子明鈴在體內發出一聲悠長的鳴響,像是在歎息,又像是在召喚。漩渦底部的黑暗中,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發出比鈴王更可怕的咆哮,帶著無數鈴鐺的脆響,朝著我這邊快速靠近。
    我知道,真正的東西來了。它不是鈴王,不是鈴母,而是被百鈴鎮壓、被萬魂滋養的“鈴魂”本身。而我,因為子明鈴的力量,成了它蘇醒的祭品,也成了唯一能看見它真麵目的人。
    漩渦的旋轉突然停止,四周變得異常安靜,隻剩下子明鈴在體內輕輕顫動,像是在等待著什麽。黑暗中,兩點綠光緩緩亮起,越來越近,帶著熟悉的銅鈴聲,和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我握緊了拳頭,體內的力量已經準備就緒。無論等待我的是什麽,都必須去麵對——因為這是子明鈴選擇的宿命,也是我闖進龍王溝的代價。
    戰鬥,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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