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簡單地梳洗整理了下，沈語剛吹滅堂屋的油燈，幾人打算各自回房休息。
    院門突然傳來三聲輕響。
    “咚咚咚。”
    那聲音不緊不慢，卻讓屋裏三人的動作同時頓住。
    "誰？"宋老大壓低嗓子隔著窗欞問道。
    這麽晚了，誰還過來敲門呢。
    門外靜了一瞬，才傳來更輕的回應："是我，大喜。"
    宋老大這才起身披上了外衣，走到院子裏，把門打開。
    “大喜，你咋來了？”
    宋大喜壓低了聲音，左右環顧了下，“進門再說。”
    油燈重新點亮時，宋大喜的影子在土牆上搖晃。他搓著凍紅的手指，眼睛卻亮得驚人："嬸娘，我想種辣椒。"
    沈語揣度著宋大喜話裏的涵義，他應該知道找她要辣椒，會跟族長那些人過不去吧。
    沈語撥了撥燈芯，火光"劈啪"炸開一朵燈花："族老們的話，你都忘了？"
    畢竟宋大喜前幾日才依靠族裏的力量成功地咬下了他大伯的一塊肉啊。
    "沒忘。"宋大喜聲音很輕，卻像釘子般紮進土裏，"但阿爺說過，人不能總看別人臉色吃飯。"
    宋大喜堅定地搖搖頭，“嬸娘，上次你能過來看我阿爺我心裏一直感激，族裏才從給我們分家中獲得了不少好處，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對我怎麽樣。”
    “再說了，這天一黑，我把那個什麽，辣椒苗，兜起來就走，也沒人發覺。”
    “等辣椒成熟了，木已成舟，也不用怕別人說啥了。”
    沈語又問了一個問題：“你這次過來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代表了你們家的意思。”
    “我爹同意的，我們現在搬家了，他脫不開身，就讓我自己過來了。”
    宋大喜分家之後，他們家雖然也分到了一間屋子，卻不是現在正在住的屋子，而是去了他們家從前的祖屋。
    祖屋久不住人，早已破舊不堪，但總好過跟他大伯二叔繼續住一個屋簷下。
    這幾日搬到祖屋之後，這裏一個破洞需要修葺，那裏一個坑需要填平，他爹是真的走不開。
    沈語不再追問，而是跟他說了一些簽訂契約的規則。
    “省得，我都省得。”宋大喜連連點頭。
    最後契約一簽，他抱走了50株辣椒苗。
    “嬸子，我先拿50顆家去，等我們家的菜園子的地再開大一點，到時候還來跟你要。”
    在地裏種辣椒苗誰都不敢，辣椒不當吃，都怕影響今年地裏的吃食收成，所以沒人願意在地裏大片種植辣椒。但是在菜園子騰出一塊地，種這些苗還是放得下的。
    宋大喜走後，沈語剛躺下，又聽見敲門聲。
    這次的聲音比剛剛重一些，宋老大心裏有了底，他穿上外衣就過去了。
    “升娃子，你咋來了。”
    升娃子就是上次跟他一起舉著火把去找娘的宋家後生之一。
    他進門之後，笑得靦腆，“自然是為了嬸娘今日說的辣椒苗而來。”
    一番清點之後，升娃子抱走了100株辣椒苗。
    他拿苗的時候，宋老大剛好又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正是今日在祠堂說著“我堅決不種辣椒”的宋旺家。
    升娃子恰與門外的宋旺家撞個正著。
    “咦？你不是說你不...”宋旺家指著升娃子手裏抱著的辣椒，瞠目結舌，一臉受到了欺騙的樣子。
    升娃子則是鄙夷地看著自己的族兄弟，“那你來作甚？”
    “...”宋旺家啞口無言，他總不能說自己是來串門玩的吧。
    這麽晚了，誰串門啊。
    說了也沒人信。
    見對方語塞，升娃子也不再逼問他，而是騰出一隻手，拍了拍宋旺家的右肩，順著這 力道宋旺家的身子都矮了半分，然後揚長離去。
    徒留宋旺家紅著臉支吾："我、我要一百株......"
    臨走時，又碰到幾個縮頭縮腦的人來宋家，宋旺家睜眼一看，這不都是今日在祠堂附和他說“我不領的”那幾位麽。
    “原來你們也...？”宋旺家這會兒是從善如流。
    幾人心照不宣地交換著眼神。
    沈語一看這架勢，得，這外衣暫時是不用脫了。
    直到後半夜，終於沒聽見敲門聲了，院牆外終於重歸寂靜。
    沈語打了個哈欠，頂著一雙熊貓眼才昏昏入睡。
    第二天後院的雞叫都沒把沈語吵醒。
    等到日上三竿，沈語揉著酸脹的雙眼推開房門，睡眼惺忪來到院內，這才驚奇地發現，院子裏的辣椒苗居然少了一大半，隻剩下一小部分了。
    “娘，都被領走了，這裏是契約。”宋老三捧著厚厚一疊文書。
    夜裏來的都是族人，而白日來的則是聽到了風聲的這一波。
    村裏通婚這麽久，早就互有姻親，消息靈通些也正常。
    像跟沈語交好的馬氏等人都是非宋家族人，但是聽說了消息過來的。
    宋老大和宋老三則是按照之前去地裏考察的情況，來確定辣椒苗是否分給這些人。
    不愛惜田地的，自然辣椒也不會種好。
    他們跟來領辣椒苗的人簽了契約，並且說明了過幾日還會去官府過一下契。
    有不同意的，宋老大就讓他們回去了，大部分是能同意的。
    包括啞子張也是頂門過來，領了100株辣椒苗，他昨日跟李四娘商量了之後，決定還是要領取。
    種辣椒這個活不比種地，在自家菜園子就能種，能多一分收益何樂而不為呢。
    沈語聽著兩人敘述的辣椒領取情況，默默地點頭。
    看來，村民對於辣椒種植的接受程度還是比較高的。
    正想到此處，隔壁的兩位也是聽到了消息，火急火燎地過來了。
    自從這中間的圍牆一砌，他們的消息就沒之前那麽靈通了。
    要不怎麽也不會拖延到現在才知曉。
    “這就是他們所說的辣椒苗？”李鐵牛的媳婦吳氏問道。
    宋老大本來有心介紹一下，但是吳氏的目光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看著李鐵牛。
    李鐵牛不耐煩地說道：“你個蠢豬，他們家院子攏共就這麽大點兒地，不是這個還有別的不成？別跟這嘰嘰歪歪了，還不趕緊說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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