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奇怪了：“母親，你為何一直看著我？莫非我臉上髒了？”說著她不自覺地摸了臉頰一下。
    盧亦秋伸出手來，撥開蘇晚清額頭上的亂發，別在她的耳朵後麵，再把她頭上歪了的鳳釵插好，眼裏含著淚，帶著嗚咽說：“母親，隻想多看你一眼......”
    蘇晚清笑道：“母親你說的什麽話，我好好的，過兩日就可以回家了，到時你想怎麽看都行。”
    “我也想......”盧亦秋喉嚨苦澀，已經說不下去了，豆大的眼淚，滑落在蘇晚清的發髻之上。
    蘇晚清渾然不覺，剛才吃了那麽多東西，她依舊感覺到餓了，便伸手拿過一碟桂花糕，囫圇吞棗地吃起來。
    “別急，慢點吃，這東西都是你的，千萬別噎住。”盧亦秋從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
    突然之間，蘇晚清手裏的碟子沒有預兆地掉下來，糕點散落禾草之中。
    她彎著腰，雙手捂住肚子，一臉痛苦的表情，連嘴角都歪了：“好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晚清，我的女兒！”盧亦秋知道是怎麽回事，大哭出來，一把抱住了蘇晚清。
    蘇晚清臉色迅速轉白，嘴唇發紫，她一張嘴，吐了幾口黑色的血。
    她的身體已經痛得失去了控製，軟癱在盧亦秋的懷裏。
    但她掙紮著舉起右手，拚命抓住盧亦秋胸前的衣服，痛苦地說：“母親，我的肚子為何如刀絞般痛？是不是食物有問題？”
    盧亦秋摟抱著她，痛苦地哭道：“晚清，是母親不好，是母親害了你！我可憐的女兒，你太苦了......你不要怪母親，母親也不想的，為了你父親，為了蘇府，為了你的弟弟，母親隻能這樣做......”
    蘇晚清反應再慢，也聽出了不對勁，本來奄奄一息的她，眼睛倏地睜大，揪著盧亦秋衣服的手拉緊，手上的青筋凸顯，恐懼使得她的手十分冰冷：“母親，你說什麽？你、你在食物裏下毒......”
    事到如今，盧亦秋知道隱瞞也沒用。
    她的淚水不斷湧出來，不敢看蘇晚清的眼睛，啞著嗓子說：“母親也不想的。要怪，就怪你命苦，懷上了榮親王的孩子。到時候刑部逼供，為了自保，你一定會說出來，到時候，你父親會身敗名裂，官位不保，有可能還被流放，蘇府百年榮耀就會毀於一旦。你的弟弟正元，他才七歲，他還有很美好的前程，為了他，你就做出犧牲吧。隻要你死了，所有秘密都能保住。母親一定會在早晚給你燒香，讓你在地府裏不受欺負，你別怪母親狠心，母親其實很愛你的，母親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
    “原來......原來你所謂的愛，就是想我死.......”蘇晚清徹底心寒，黑血大口大口地從她嘴裏吐出來， 她肚子翻江倒海，痛到她連說話都說不清。
    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母親，不僅害得自己被榮親王蹂躪折磨，後麵還逼嫁小舅舅，現在還怕自己懷孕事情暴露影響聲譽而毒殺自己！都說虎毒不食子，蘇晚清終於明白了，那是子，是弟弟蘇正元，女兒是可以吃掉的，是用來犧牲的！
    “不要恨我，我也不想的......”盧亦秋哭得似乎快要斷氣般痛楚，但可沒忘從懷裏取出一張寫滿字的信紙，抓住蘇晚清冰涼的大拇指，蘸著她吐出來的血，在信紙末端按下了一個手指摸。
    “這是你心懷愧疚，對不住父母家人而自裁的遺書。”到了現在這一刻，盧亦秋已經顧不上母女情分，她必須完成此行的目的，她笑得猙獰可怖，“你知道嗎？給你下的毒，不止會腐蝕你的內髒，還會把你肚子裏的孩子都腐蝕掉。到時大夫做屍檢，一定查不到你懷孕，就這樣，你未婚先孕的醜事就被掩蓋，而你的自殺，說明你的剛烈，反而能保存你父親的名聲。”
    蘇晚清這個時候，大口大口的吐血，肚子裏仿佛有千萬條毒蛇在噬咬著她的五髒六腑，疼痛讓她意識渙散，眼睛圓睜，盧亦秋殘忍又瘋狂的麵孔反而變得清楚。
    “我恨你.......我恨所有害過我的人......你們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蘇晚清不止恨盧亦秋，恨蘇之南，更恨的是蘇錦。當初沒有她的把自己砸暈送到榮親王跟前，就不會有今日自己淒慘的遭遇。
    “如果讓我再活一次......我一定要十倍奉還......”怨恨混著嘴裏往外冒的血水咕嚕聲，蘇晚清的聲音最後化作了淒厲的詛咒，在牢房狹窄的空間回蕩著，宛如索命厲鬼一般。她至死，眼睛都是看向那巴掌大的窗戶外麵，外麵是幽暗的天空，沒有光，像地獄般沒有絕望。
    便在這時，一陣陰冷的風不知道從何處驀地吹過，牆壁上那盞暗淡的油燈噗嗤地滅掉。跟著閃過一道白光，那微弱的光芒，竟然把牢房照亮，原來是閃電。
    借著閃電的光，盧亦秋一眼看到蘇晚清圓睜雙眼，兀自帶著怨氣，嘴巴張開，仿佛有千萬怨恨，卻已經說不出口了，她已經斷氣了。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朦朧的白煙，自蘇晚清身上冒出來，縹緲又迅速，像幽靈一般。
    盧亦秋驚得全身發抖，以為見鬼，想看清楚時，閃電消失，一切歸於黑暗，自然那道縹緲的白煙也不見了。
    而蘇晚清臨死前那怨恨的一幕卻還如畫麵一樣活生生地出現在麵前。
    轟隆隆的雷聲驚天動地地傳來，在牢房上方，天怒人怨般炸開，震得盧亦秋耳朵嗡嗡響......
    與此同時，大梁皇宮棲鳳殿裏，燈火通明，宮女們拿著毛巾、銅盤等不停進出，門口還有一排宮女，個個垂手低頭，神色凝重緊張。
    所有人都不說話，氣氛壓抑得如同巨石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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