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踏上飛升台時，袖中窺心鏡的殘片仍在發燙。
    他望著星月交輝的夜空，九重雷雲正在穹頂緩慢旋轉，每道縫隙裏都滲出暗紫色的天火。
    這本該是千年難遇的祥瑞之兆，可當他踩過台麵篆刻的北鬥七星紋，腳下卻傳來細微的刺痛——仿佛有千萬根冰針順著經脈往丹田鑽。
    &34；星童子何在？&34；他屈指叩響鎮魂鍾，青銅音波震得台邊兩盞引魂燈忽明忽暗。
    本該即刻現身的白袍童子遲遲未至，直到第三聲鍾響穿透雲層，才有個瘦小身影從玉階陰影裏踉蹌跌出。
    星童子發髻散亂，原本繡著二十八星宿的衣襟沾滿朱砂。
    他懷中抱著的渡劫玉牒裂開三道細紋，開口時喉間泛起金石相擊的顫音：&34；葉師兄...時辰未到...&34；
    &34；未到？&34；葉塵抬手接住飄落的雷屑，星火在他掌心凝成半闕卦象。
    他忽然輕笑，指尖翻飛間將卦象碾碎成星芒，&34；離卦主火，當應東南——可你袖中藏著的鎮水符，為何沾著方真人的墨蛟血？&34；
    童子渾身劇震，手中玉牒險些跌落。
    葉塵瞳孔深處的血色弦月驟然明亮，那抹猩紅刺破對方眼中霧氣，刹那間照見執法堂地牢裏發生過的畫麵：方真人將淬毒匕首抵在星童子胞妹頸間，墨蛟尾鱗煉製的鎖鏈正纏著少女腳踝。
    &34；我不怪你。&34；葉塵忽然按住童子顫抖的肩膀，渡過去一縷溫潤靈力，&34；但你要記住，渡劫玉牒裂三道，對應的該是坎、艮、巽三卦。&34；他話音未落，玉牒裂縫中突然湧出黑霧，轉瞬凝成方真人陰鷙的麵容。
    虛空傳來刺耳冷笑，九重雷雲竟同時停滯旋轉。
    方真人玄色道袍從雲層縫隙裏浮現，腰間墜著的十二枚鎖靈釘叮當作響：&34；好個窺心之術！
    可惜你看得穿人心，卻算不準天道——這飛升台下的九陰絕脈，可是專門為你備的棺槨。&34；
    葉塵足尖輕點，飛升台表麵突然浮現三百六十道血色陣紋。
    他望著與自己生辰八字完全契合的陣眼，忽然想起昨夜在藏書閣禁地看到的地圖紅點。
    原來從半年前宗門大比開始，當他親手破掉噬靈陣救下王師兄時，這些陣紋就已經順著他的本命精血在暗中生長。
    &34；用噬靈陣反哺絕殺陣，倒是別出心裁。&34；葉塵並指抹過腰間玉佩，當年明長老贈他的護心玉突然迸發青光。
    玉中封印的青龍殘魂咆哮而出，盤踞在東南離位噴吐雷火，&34；可惜你忘了我築基時，曾在藥人穀取過三滴玄冥真水。&34；
    方真人臉色驟變，手中鎖靈釘剛要擲出，天際突然傳來破空之聲。
    明長老駕馭著殘缺的青銅車輦衝破雷雲，車轅上插著的七麵陣旗已毀其五：&34；住手！
    鎖靈釘傷及飛升台根基，你想讓整個宗門陪葬嗎？&34；
    &34；老匹夫倒是來得巧。&34；方真人翻掌收起鎖靈釘，袖中卻悄然滑落半截龍骨。
    那截瑩白骨骼落入陣眼的刹那，飛升台四周突然升起八十一麵招魂幡。
    每麵幡旗上都浮動著與葉塵七分相似的麵容，赫然是這些年被他破掉心魔的修士殘魂。
    葉塵忽然按住心口，窺心鏡殘片在胸腔內發出共鳴。
    昨夜分裂出去的兩道影子正在急速回歸，寒潭獄的冰霜與藥人穀的毒霧同時在他瞳孔深處交織。
    他望著方真人掐訣的右手，忽然撤去周身護體靈光，任憑第一道劫雷劈碎發冠。
    &34；葉塵你瘋了？!&34；明長老的驚呼被雷鳴淹沒。
    電光火石間，所有人都看到渡劫青年唇角揚起的弧度。
    他散落的黑發間隱約浮現血色弦月，被雷光映照得宛如惡鬼臨世。
    飛升台下的九陰絕脈突然逆轉流動，那些本該絞殺他的陣紋，此刻正將方真人暗中布置的靈力瘋狂倒灌進雷雲之中。
    方真人喉間發出困獸般的低吼，指尖龍骨已燃起幽藍鬼火。
    而葉塵隻是負手立在劫雷中心，望著即將成型的第二道天雷輕聲呢喃：&34；當年噬心蠱鑽入眉心時，我就發過誓...&34；他抬手接住劈落的閃電，任其化作纏繞腕間的電蛇，&34；這世間萬般劫數——&34；
    話音未落，方真人袖中突然飛出十二道金符。
    符紙燃燒時散發的卻不是道門清氣，而是濃稠如墨的...十二道金符化作猙獰鬼麵咬向飛升台，符紙燃燒的墨色瘴氣裏竟浮現萬千怨魂。
    葉塵額間血色弦月突然裂開縫隙，當年在寒潭獄吞噬的噬心蠱殘骸竟化作黑色流光噴湧而出，與金符相撞時迸發出令人牙酸的啃噬聲。
    &34；以魔製魔？&34；方真人瞳孔收縮，指尖掐著的控魂訣突然反向震顫。
    他這才發現那些怨魂並未撕咬葉塵神魂，反而瘋狂啃食著九陰絕脈中的陣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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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塵左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暗紅血珠順著北鬥七星紋滲入台麵——那血裏分明裹著三年前從藥人穀帶出的玄冥真水。
    明長老殘缺的青銅車輦突然發出龍吟，車轅上最後兩麵陣旗應聲而碎。
    破碎的旗麵裹挾著星屑落在招魂幡上，八十一麵幡旗中與葉塵相似的麵容突然齊齊睜眼。
    方真人袖中龍骨應聲炸裂，那些被葉塵破除心魔的修士殘魂竟調轉矛頭，裹挾著雷火撲向施術者。
    &34；你竟用本座煉製的法器反噬本座！&34；方真人道袍袖口燃起幽藍鬼火，十二枚鎖靈釘在周身結成困陣。
    他死死盯著葉塵被劫雷映亮的側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當時還是外門雜役的葉塵捧著染血的宗門服跪在執法堂前，而被他失手殺死的正是自己豢養了百年的藥人。
    葉塵忽然悶哼一聲，右手腕骨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窺心鏡殘片正將吸收的靈力瘋狂灌入丹田，他後背浮現的青龍紋身突然剝落鱗片，每一片青鱗都裹著暗紫色天火砸向招魂幡。
    當第七道劫雷劈碎飛升台東南角時，眾人突然聞到蓮花的清香——那是葉塵當年為救入魔的向瑤，獨闖萬毒潭沾染的淨世白蓮氣息。
    明長老顫抖著摸向腰間酒葫蘆，渾濁酒液潑向空中竟凝成半卷《伏魔錄》。
    泛黃書頁裏跳出他三百年前親手封印的劍靈，那靈體掠過葉塵身側時突然頓住，劍柄處赫然浮現與窺心鏡同源的月紋。
    &34；老東西果然留了後手！&34；方真人突然咬破舌尖，精血噴在鎖靈釘上凝成血色八卦。
    他腳下浮現的太極圖卻並非陰陽雙魚，而是兩條首尾相銜的墨蛟——這正是他當年爭奪掌門之位失敗後，偷學的禁地邪術「雙生劫」。
    葉塵散亂的黑發突然無風自動，發梢垂落的雷屑在身側凝成星圖。
    當他踏著天火走向第九重劫雲時，每步都在虛空留下燃燒的血腳印。
    方真人驚駭地發現那些腳印正與自己袖中暗藏的詛咒人偶產生共鳴，三個月前他埋在葉塵洞府外的噬魂釘正在人偶心口劇烈震顫。
    &34；你以為我不知曉？&34；葉塵忽然回頭輕笑，瞳孔深處浮動的冰霜毒霧凝成方真人的命燈虛影，&34；從你在我築基雷劫中摻入墨蛟毒那刻起...&34；他抬手捏碎腕間電蛇，爆開的雷光裏竟藏著半枚帶血的乳牙——那是方真人嫡子周歲時被劫走的貼身之物。
    明長老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青銅車輦的殘片在他掌心化作羅盤。
    當指針停在&34；貪狼&34；星位時，老人混濁的他終於明白為何葉塵結丹當日，觀星閣會突然降下百年未遇的熒惑守心之象。
    劫雲深處傳來洪荒巨獸般的轟鳴，本該澄澈的第七道心魔劫雷竟裹著墨色。
    葉塵剛斬滅的怨魂殘渣在雷光中重生，化作無數個眉眼含笑的向瑤將他包圍。
    最可怕的幻象卻是某個溫潤白衣的青年——那分明是尚未黑化的他自己，正捧著破碎的婚約書跪在雨夜裏。
    &34；小心因果反噬！&34；明長老的警告被罡風撕碎。
    葉塵徒手撕開幻象時，整條右臂的血肉都在脫落，露出閃爍著星輝的臂骨。
    那些骨頭上密布著細小的詛咒符文，此刻卻在貪婪吞噬劫雷中的邪氣。
    方真人突然癲狂大笑，他腰間玉佩應聲而裂，露出裏麵封存的血色冰晶。
    當冰晶裏沉睡的元嬰睜開雙眼時，整個飛升台的溫度驟降——這竟是他用秘法剝離的自己半魂，此刻散發著與葉塵同源的窺心鏡波動。
    葉塵左眼的血色弦月突然淌下血淚，那滴血珠墜地時化作燃燒的卦象。
    卦火中浮現的卻不是未來，而是三百年前某個似曾相識的飛升場景：同樣九重雷雲下，眉心生著弦月印記的修士被七十二根鎖鏈貫穿丹田——那人的麵容竟與此刻的葉塵有七分相似。
    當第九道劫雷開始醞釀時，天空突然裂開蛛網般的縫隙。
    葉塵握緊重新凝聚的窺心鏡，卻發現鏡麵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某個在星河盡頭垂釣的老者。
    老者腳邊堆滿破碎的命牌，其中兩塊正在發出共鳴——塊刻著&34；方寒&34；，另一塊寫著&34；葉塵&34；。
    劫雷劈落的瞬間，葉塵突然聽到星童子撕心裂肺的呼喊。
    那聲音卻仿佛隔著萬丈寒潭傳來，飛升台四周的空間開始扭曲成旋渦。
    他最後看見的是明長老被青銅羅盤吞沒半截身軀，以及方真人那具冰晶元嬰突然暴漲的詭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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