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窗欞時，葉塵將蛛絲信折成鶴鳥形狀壓在硯台下。
    銅鏡邊緣的裂痕無聲蔓延，鏡麵映出他垂眸整理衣襟的模樣，白玉冠纓垂落的流蘇恰好遮住眼底暗芒。
    穿過回廊時，三隻碧眼靈鴉從枯藤架驚起。
    值守弟子們慌忙退到牆根行禮，青石板倒影裏那些繃緊的肩頸線條，像極了前日跪在刑堂階下的叛亂者。
    議事廳九重銅門次第洞開，沉香木梁上垂落的七十二盞鶴嘴燈同時亮起。
    葉塵踩著滿地菱形光斑走向主位，餘光掃過左首空置的鎏金椅——那是張長老被押入寒潭獄前常坐的位置。
    &34；諸位。&34；他屈指叩響玄晶案，聲波蕩開時，懸掛在四壁的鎮魂鈴泛起細碎漣漪。
    人群末端幾個外門弟子突然捂住耳朵，指縫滲出暗紅血絲。
    李掌門由兩名藥童攙著從屏風後轉出，鴉青色道袍空蕩蕩掛著，胸前金線繡的太極圖竟少了一尾陰陽魚。
    葉塵上前三步單膝觸地，掌心向上時故意露出虎口處未愈的齒痕——那是三日前在萬蠱窟&34；失手&34；被噬心蠱咬的。
    &34；天樞令。&34；老者的聲音像裂帛，顫抖的指尖在葉塵眉心畫出符咒。
    冰玉令牌落入掌心的刹那，葉塵聽到王師兄在東南角發出壓抑的啜泣，而西北方三個執劍長老的呼吸頻率突然同步。
    歡呼聲浪撞上穹頂星圖陣的瞬間，葉塵袖中銅鏡微微發燙。
    他轉身接受眾人朝拜時，目光掃過趙執事低垂的後頸——那裏新添了道蜈蚣狀傷疤，與半月前死在思過崖的劉管事致命傷如出一轍。
    夜色染透飛簷時，葉塵獨自登上摘星樓。
    掌心令牌滲出霜花般的涼意，他在第七根盤龍柱前駐足，指尖撫過柱身某片龍鱗——昨日這裏還刻著&34；逆黨當誅&34；的血書。
    &34；葉師兄。&34；趙執事幽靈般從陰影裏浮現，捧著的漆盒裏躺著三枚冰裂紋玉簡，&34；這是今日各峰呈報的物資清單。&34；
    葉塵用令牌邊緣輕輕挑起最上層玉簡，冰晶簌簌墜落間，瞥見&34；寒鐵礦損耗三成&34；的字樣突然扭曲成&34；小心天蛛&34；。
    他佯裝失手打翻漆盒，在對方俯身拾撿時，瞥見他後領內閃過半片朱砂符印——與早晨在靈獸園暴斃的仙鶴羽翼下的印記相同。
    子夜時分，窺心鏡突然在案頭震動。
    葉塵展開那封蛛絲信，發現空白處浮現出山脈輪廓。
    當他將白天收繳的叛黨血滴在信紙上，蜿蜒的血跡竟自動填補成地圖，某個被標注紅點的位置，正是明日要巡查的廢棄藥人穀。
    鏡麵突然映出窗外景象：十七隻紙鶴正繞著護山大陣徘徊，翅尖皆沾著魔沼紫苔。
    葉塵咬破指尖在鏡麵畫出敕令，看著那些紙鶴突然調轉方向，朝著執法堂幾位長老的寢殿飛去。
    銅鏡邊緣的裂痕在此刻悄然延伸，蛛網紋路中滲出絲縷黑氣，隱約凝成個篆體&34；讖&34；字。
    葉塵撫摸著發燙的鏡麵輕笑，窗外忽有驚鳥掠過，振翅聲驚碎了投在牆上的影子——那影子竟生出八條蛛腿般的棱角，轉瞬又恢複如常。
    晨鍾撞破雲層時，七十二峰同時升起傳訊符籙。
    葉塵負手立在玄晶台上，看著萬千流光將天穹割裂成細碎金箔。
    昨夜用窺心鏡摹下的朱砂符印正在袖中發燙，與趙執事後領那抹殘痕嚴絲合縫。
    &34；葉師兄真要當眾演示周天搬運？&34；王師兄攥著掃帚的手指節發白，袖口露出的鎖靈鐐還在滲血，&34；聽說刑堂今晨又抓了三個往寒潭獄送飯的雜役。&34；
    葉塵將掌心覆在玄晶台中央的陰陽魚圖案上，墨玉地麵突然泛起漣漪。
    他望著遠處逐漸聚集的人群輕笑：&34；你看那些簷角的鎮魂鈴，昨夜全換了新製的青銅鈴舌。&34；指尖掠過石台邊緣時，三枚暗器叮當墜地——是執法堂特有的透骨釘。
    日晷指針觸及巳時三刻，七十二盞鶴嘴燈突然同時熄滅。
    葉塵廣袖輕振，九道星輝自天樞位垂落，在他周身織就璀璨光繭。
    觀禮席上響起倒抽冷氣聲，幾個築基弟子佩劍竟自行出鞘半寸，劍尖朝玄晶台微微顫動。
    &34；起！&34；
    光繭應聲炸裂，萬千靈絲如蛛網鋪展。
    葉塵足尖輕點虛空，每步落下便生出朵金蓮。
    當第七步踏在巽位時，整座玄晶台突然浮現血色陣紋——正是三日前寒潭獄暴動時出現的噬靈陣。
    觀禮席傳來杯盞碎裂聲。
    趙執事捧著茶托的手微微發抖，滾燙茶湯潑在青色道袍上渾然不覺。
    葉塵在陣眼處忽然旋身，腰間玉墜撞出清越鳴響。
    那些遊走的血色陣紋竟如活物般蜷縮退避，最終凝成個巴掌大的符咒落在他掌心。
    &34；承讓。&34；葉塵對著執法堂方向頷首微笑，指尖輕搓便將符咒化作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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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角三個執劍長老同時悶哼，佩劍鏘然入鞘時震碎腰間玉玨。
    喝彩聲如潮水漫過大殿時，葉塵卻盯著穹頂某處裂隙。
    昨夜用叛黨鮮血繪製的地圖正在懷中發燙，那個紅點標注的位置...分明是二十年前藥人穀慘案發生時，自己誕生的茅屋舊址。
    &34；葉師兄！&34；趙執事不知何時湊到近前，漆盒裏盛著鎏金請柬，&34；這是各峰聯名呈上的賀表...&34；他說話時脖頸不自然地向右偏斜，那道蜈蚣狀傷疤恰好避開葉塵視線。
    葉塵用天樞令挑起請柬，冰玉與金箔相觸迸出細碎火花。
    當看到&34；飛仙台落成典禮&34；字樣時，他忽然伸手按住趙執事肩膀：&34；聽說孫修士昨日在藥廬煉出九轉還魂丹？&34；
    掌心傳來的脈搏驟然加快。
    趙執事袖中滑落半截符紙，又被迅速踩在靴底：&34；孫師兄說丹藥火候尚缺，特意囑咐...&34；
    話未說完，天際突然傳來裂帛之聲。
    十七隻紙鶴穿雲而下，翅尖魔沼紫苔已變成暗紅色。
    葉塵拂袖震碎紙鶴，紛揚碎片中竟夾雜著半片帶血指甲——與王師兄左手缺失的小指一模一樣。
    夜色如墨時，葉塵獨自走進藏書閣禁地。
    懷中的窺心鏡燙得驚人，鏡麵倒映著虛空某處逐漸成型的雷雲。
    他展開那封用靈鴉血重繪的蛛絲信，當&34；飛升之劫&34；四字浮現時，梁上突然墜下個青瓷藥瓶。
    瓶身丹紋正是孫修士獨門手法，裏麵卻裝著王師兄的本命精血。
    葉塵將血珠滴在信紙上，看著地圖紅點位置緩緩浮現出自己生辰八字。
    窗外驚雷炸響的刹那，窺心鏡突然映出執法堂地牢景象——本該昏迷的李掌門正用指尖在牆上刻著血符，每道筆畫都與葉塵今日破解的噬靈陣完全吻合。
    &34；原來如此。&34；葉塵撫摸著銅鏡邊緣的&34；讖&34；字輕笑。
    當第二道雷光照亮窗欞時，他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七道，其中兩道悄然沒入牆中——道直奔寒潭獄方向，道朝著藥人穀疾馳。
    鏡麵在此刻轟然炸裂，萬千碎片中浮現渡劫期大能才有的天道威壓。
    葉塵抹去唇邊血漬，看著最後一塊碎片上映出的自己——瞳孔深處不知何時多了輪血色弦月，與當年噬心蠱鑽入眉心時的印記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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