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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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曉溪在外頭敲門半響不見裏麵有回應,正想抬手再喚,卻聽吱呀一聲,屋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
    青年劍眉鷹目,鼻梁高挺,五官深邃,一身黑衣穿得周正,腰戴玉佩,背負長劍,任誰看了都要讚上一句青年俊傑。
    他並非是多情的麵相,卻因早年在市井間摸爬滾打,沾了太多紅塵俗事。唇角微微卷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眉梢一挑,像是隨時準備與誰調笑。
    明曉溪想起大師姐曾說這位江師弟是個扶不上台麵的混不吝人物,無父無母,無所顧忌,平日裏若非必要,還是避著些的好。
    但她顧念著此前丹房走水,江赦曾救過她一回,於是也不管那許多,平日裏總是會多提攜著江赦一些。
    “明師姐。”江赦朝她彎唇笑了笑,聲音低沉:“多謝你來喊我。”
    明曉溪笑道:“這有什麽可謝的?一點小事罷了。走吧,今日的符籙測試是淩長老親自看著的,要是去遲了,又得被他責罰。”
    江赦點頭應聲,回手關上屋門,跟在明曉溪身後朝山下走去。
    金丹期修士可以駕馭靈器法寶飛行,江赦如今才剛踏進築基期的門檻,距離金丹還有好一段距離。他踩著青苔石階一步步向下走去,兩側是大片幽靜竹林,襯著潔白曠遠的天空,愈發顯得青翠欲滴。
    一陣山風吹來,翠海般的竹林便湧起陣陣波濤,竹葉聲簌簌,伴著林間清脆的鳥啼,實是這晨間難得的靜謐。
    江赦一時間有些恍惚。自己原來竟有過這樣的時光嗎?
    前世他先為殺父弑母之恨抓心撓肝日夜無眠,後又為那求不得的情情愛愛輾轉反側徹夜難安,如今重來一世,江赦對許多事情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心理準備,已沒那麽在意,也終於能夠靜下心來,度過當下。
    “江師弟。”前頭走著的明曉溪道:“這幾日沒見謝真人講課呢。”
    江赦回神:“啊,是嗎?”
    “什麽是嗎,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我就想著問你一下呀。”明曉溪笑了笑,微微側回頭來:“謝真人的術法課講得比明路長老易懂多了,雖然弟子們都怕他,但也是真佩服他的本事的。”
    江赦卻不知想起了什麽,腳下一個不小心,險些摔倒。明曉溪連忙停下步子,扶住他,還好江赦穩住了。
    “你這是怎麽了?”明曉溪擔心地望著他。
    江赦搖頭一笑:“沒什麽,想到點事……”
    他聽明曉溪話裏話外對謝允術法造詣的崇拜,腦海中卻不由得想到前世意外得知,他這位冷麵師尊最厲害的其實並非術法,而是劍法。
    聆月劍仙這個名號,最初給的也是謝允。
    可謝允後來沒練劍了。
    因為當年頌海闊身負重傷、經脈寸斷,謝允為了救他,生生剜出了自己那副玲瓏劍骨,換給了頌海闊。
    後來頌海闊好了,聆月劍仙卻是再無法提起劍了。
    當初江赦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時,憤恨交加,恨不得當即找到頌海闊,將那劍骨再剜出來。
    後來……
    後來他再想起來,也仍然是惱恨的、嫉妒的。他恨頌海闊,恨謝允,為什麽明明能對別人做到那種地步,卻不願回頭看他哪怕一眼。
    這件事放在江赦的心裏,就像一條永不會愈合的疤,無論多少次回頭看,它都在流血,都在疼。
    如今大概是心中偏執終於鬆了幾分,早些時候又下定了要撮合謝允和頌海闊的決心,現在回望,江赦心中少了幾分恨意,多了幾分認命。
    謝允癡劍至極,卻能把劍骨換給頌海闊,這樣深重的情意,一開始就沒有他插足的餘地。
    “師尊一直在山上明月閣內修行,我近日還未上山過,具體情況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江赦笑了笑,垂眸道:“若是知道了原因,我一定第一時間傳信給師姐。”
    說完卻見明曉溪怔怔地望著自己,江赦道:“怎麽了?”
    明曉溪搖了搖頭,重新邁開步子,朝山下走去:“隻是覺得你好像變了。”
    “變了?”江赦麵上帶笑,與明曉溪一同下山,心中則不由緊張起來。原先的他不過是個及冠不久的毛頭小子,現在的他卻是個受了幾百年磋磨的老妖怪,怎麽可能不變。
    明曉溪該不會發現了什麽……
    明曉溪道:“以前總感覺你態度雖然輕浮隨性,但心裏是壓著事的。今天你的談吐舉止一下子變得沉穩了好多,給人的感覺卻是輕鬆了不少。”
    陽光投下,在斑駁石階上落下重重的竹影。
    江赦沉默片刻,笑了笑:“可能是因為我做了個很長的夢,然後想通了一些事吧。”
    明曉溪聲音輕快,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竹枝,沿路拍打著路邊的青竹:“想通了就好,咱們修士的命很長,歲月漫漫,若是想不通,可是要受不少苦的。”
    江赦聽到這裏,便知道明曉溪對自己的變化並沒有多想。
    他“嗯”了一聲,笑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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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階的盡頭,是一條青石板鋪作的小路,沿路繼續向前,便漸漸聽得喧囂的人聲。
    劍宗是三千界中最為出名也是最具實力的修真門派,又獨占了整片北山的靈脈,是以門下弟子眾多,其中不乏驚才絕豔之輩,可惜劍宗之中教課的夫子長老多,願收親傳徒弟的卻很少。
    江赦剛走到廣場上,便收獲了一大堆不算友善的打量視線。
    他腳步一頓,旋即了然。
    在劍宗這些天之驕子的眼中,自己的修煉天賦實在與廢物無異,放在平常,根本連劍宗的門檻都摸不著。
    卻在十二歲那日撞了大運,碰見了下山除妖的謝允真人。謝允真人一向冷漠,那日卻不知為何出手幫了昏迷在雪中的江赦,向掃雪弟子問清江赦的來意後,更是破例將江赦收為親傳弟子。
    要知道,謝允真人可是修為高深的大乘期大能,更是劍宗宗主頌海闊的師兄,能被他收為親傳弟子,這樣的好運,怎能讓他人不眼紅。
    以前江赦可能還會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然而現在江赦已練就了刀槍不入的厚臉皮,他被人當麵罵是豬狗不如的畜牲都不知道有多少回了,這點打量,根本也就不會被他放在心上。
    “明師妹!”
    旁邊遠遠地傳來一聲喚,江赦和明曉溪同時看過去,隻見一粉衣女子正朝他們這邊揮著手,身後還跟著其他幾個衣著相似的女修。
    “是大師姐。”明曉溪有些驚訝:“她好像找我有事,江師弟,我……”
    江赦道:“沒事,明師姐你先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去學堂就好。”
    明曉溪給了他一個歉意的眼神,然後一陣小跑著去找大師姐了。
    等跑到了大師姐麵前,明曉溪道:“大師姐,今天是初級弟子的測驗,你怎麽會來?”
    大師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用力戳了戳明曉溪的額頭:“之前我和你說什麽來著?要和那個江赦保持距離,你怎麽一點不聽話的。”
    後麵一粉衣女修用團扇掩著唇,嬉笑道:“明師妹該不會是對那江赦有意吧。”
    聽到這句話,大師姐看明曉溪的眼神愈發不友善起來。
    明曉溪瞪大眼,連忙擺手:“怎麽可能!我如今正是突破的關鍵時候,那可能讓這些情愛之事耽誤我的前程。隻是江師弟先前救過我一命,不像個壞人,又是謝允真人的親傳徒弟,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唄。”
    大師姐滿臉頭疼,她歎了口氣:“知道你心軟,我攔你也不是因為江赦是個壞人,隻是……他身上背了太重的因果,你也知道,他進劍宗修行,是為了報仇,這樣的人越往後走,越容易忘了自己的本心,走上邪路……”
    明曉溪神情微動,轉頭朝江赦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青年已走得很遠,隻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背影。
    她沒有再與大師姐分辯什麽,隻是道:“希望下次上術法課,是謝允真人來講。”
    符籙課是江赦最不喜歡的課。
    不隻是因為負責教授符籙課的淩道雲長老是個難搞的硬骨頭,還因為他是真的很不喜歡用紙筆寫寫畫畫。
    拜入謝允座下後,江赦肚子裏也算多了些墨水,但骨子裏還是個沒教養的小流氓,學了識字,卻不愛讀書,謝允教了他幾次,打了他罵了他,沒有用,便放任他不管了。
    江赦不喜歡符籙課,教符籙課的淩道雲也不喜歡他,見他來了,冷冷瞪他一眼:“趕緊坐好,測驗快開始了!”
    這會兒學堂裏還有不少空位,淩道雲的斥責根本毫無道理。不過江赦畢竟多活了人人喊打的四百年,這點針對根本不放眼裏,反而笑了笑:“是,長老。”
    見這刺頭今天竟如此乖巧,淩道雲麵露訝異,充滿懷疑地看了江赦一眼,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又有什麽滑頭要耍。
    但江赦隻是依言坐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然後便看著窗外的景色開始發呆。
    淩道雲內心犯嘀咕,也沒再管,繼續查看待會兒要進行的測驗還有沒有紕漏。
    “喂喂,江赦。”
    前座的弟子悄悄轉過身來,做賊似得小聲喊了幾句。
    江赦看向他,明曉溪那樣的江赦勉強還能有點印象,但這種隻是坐在前麵說過幾句話的路人甲乙丙,他哪可能還記得住。他眯眼笑了笑:“怎麽?”
    “之前說好的,這次測驗幫你畫符,你下山的時候幫我從帶話本子,可千萬別忘了。”弟子衝他擠眉弄眼 :“要那種勁爆的,懂嗎,勁爆的——”
    江赦莞爾:“好,好。勁爆的。”
    弟子咧嘴笑起來,飛速瞟了台上的淩道雲一眼,趕忙把身子轉了回去。
    就著這段對話,江赦又想起了一點無關緊要的瑣事。
    因為他是謝允座下唯一的弟子,所以每十日就擁有一次下山采買物資的機會。謝允並不關心這些小事,更不需要他買什麽東西,不過每月還是會給他些用度,讓他能買些他自己想要的東西。
    劍宗上每個弟子分到的物資都是固定的,雖不寒酸,但也不豐厚,更沒有什麽娛樂。有什麽想要的,隻能下山去買。然而出山門的機會又是隻有那些親傳弟子中最得寵的那個弟子擁有,這些人都眼高於頂,根本不屑與這些沒有師尊的弟子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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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赦是個異類,因此不少弟子都會用各種亂七八糟的報酬跟他換幫帶東西的機會。
    對哦,以前自己還做過這些事情。
    隻是怎麽前世死去的時候,回望來路,卻隻剩下了仇恨與鮮血呢?
    江赦自嘲一笑。
    弟子們三三兩兩的來齊了,測驗也正式開始。
    知道有人幫自己畫符,江赦便懶得再費心,裝模做樣地磨了墨,提著筆懸在符紙上就開始發呆。
    不想這次淩道雲不知道發了哪門子瘋,不好好在上麵坐著,反而背著手,在弟子的座位之間遊走。
    他走到江赦旁邊,見江赦麵前的符紙還是一片空白,立馬兩眼一瞪:“江赦!你怎麽回事?時間都過了一半了,你還沒開始畫?”
    江赦頓了一下,道:“淩長老,我還在醞釀。”
    “醞釀?”淩道雲嗤了一聲:“你一個親傳弟子,畫個火符還用這麽半天來醞釀?別找借口,畫吧,我看著你畫。”
    江赦心裏“嘖”了一聲,看來這替考是白找了……
    他緩緩吐氣,提筆,落下。
    紅色朱砂落在黃符紙上,留下一道鮮亮的痕跡。江赦不由得想起了前世,想起了他吐在謝允白衣上的血……
    一個火符而已,他不過幾息時間就畫完了。江赦剛放下筆,一旁的淩道雲就訝異道:“等等,你怎麽畫得這麽快?”
    快?
    江赦茫然地看了淩道雲一眼,對上對方驚訝的目光,這才遲一步反應過來——
    現在的他,應該是個天賦平平修為平平,哪裏都不出彩的築基初期。一張火符對於後世修為大成,能以一敵百的魔道道主而言當然是提筆就來的事情,可對一個普通弟子來說……
    江赦瞟了眼前座,那弟子正側身傻傻地看著他,過了這麽久,桌上鋪著的符紙才剛剛畫完而已。
    淩道雲伸手將那符紙揭起,端詳片刻,道:“墨痕清晰,靈力附著均勻,運行暢通無阻。是上品火符。”
    說完,又眼神古怪地看了江赦一眼:“你小子,以前莫不是在扮豬吃老虎?有這樣的實力,還要別人幫你測驗?”
    聽到這,江赦便知道淩道雲是聽到自己和前座的對話了。他不知該說什麽,隻好笑了笑。
    淩道雲倒是個惜才的,之前針對不過是因為江赦這刺頭太愛惹事,現在捏著火符,看江赦都順眼了許多,輕哼一聲:“罷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太惹眼也確實不是什麽好事。你的測驗通過了,回去吧。”
    江赦低頭應是,正要離開,又被淩道雲喊住。
    “對了,你師父之前托我畫了幾樣符籙,正好你幫我帶給他。”淩道雲從儲物囊中拿出一遝捆好的符籙,扔給了江赦:“去吧。”
    江赦捏著那遝符籙,愣了一會,才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走在先前走過的路上,他卻感覺心跳越來越快,胸膛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即將漲破,手中拿著的東西好似也有火燒。
    直到現在,江赦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沒有做好與謝允再見麵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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