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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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兩日,頌海闊托座下弟子送了幾枚平心靜氣的上品丹藥來,說是送給師侄壓驚用。
    謝允收下了,卻沒第一時間拿給江赦,每日監督著江赦習劍寫字,夜裏回聆月閣中,卻是將那幾枚丹藥盡數煉入一枚香囊內,準備給自己這不省心的徒弟隨身佩戴。
    卻不想今日剛下山,便撞見池青提著燈,走入江赦屋內的情形。
    謝允腳步一頓,停在原地。
    冬夜的北山,總是格外寒冷的。風吹過他的身側,輕撫過他無聲垂下的睫羽。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如同薄薄的銀紗,令他整個人好似發著光,如同這夜晚的神祗,靜靜守望著不遠處他的信徒。
    四周都是靜的、冷的。唯有眼前那間小屋裏,亮著溫暖的光芒。
    謝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正想轉身離開,卻見屋子的門又打開了,池青從中走出,手裏仍提著那盞燈,隻是身上的衣物不知為何有些淩亂,似乎……在屋子裏麵發生了什麽需要脫去衣物的事情。
    他的手指慢慢攥緊了,又鬆開。
    不過很快,池青開口說出的那番話語,很快便打散了謝允的誤會。身著黑衣的英俊青年從屋中走出,站在門口,目送她離去。
    然後在下一個回身,謝允與青年那雙漆黑雙眸對上了視線。
    “與你那師姐密會完了?”
    江赦萬萬沒有想到謝允竟會突然地出現在這樣一個雪夜裏,他懵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師尊?”
    看著男人一步步走近,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反應過來後,又笑起來:“不是密會,隻是池師姐將要離開宗門,過來與我辭行,順帶說幾句話而已。師尊若是有什麽事,喚我上去便是,怎麽親自下來了。”
    謝允走到屋簷下,收起了傘,隨手將它擱在一旁,從袖口處取出了一隻白底金繡花的香囊,以食中兩指挾著,遞到了江赦眼前。
    江赦接過時,聞到了香囊上清幽的梅花香味。
    與謝允身上的香味,是同一種。
    他拿著香囊,感覺心頭有一陣控製不住的感情在止不住地蕩漾。那暖流穿插在他的肋骨心肺之間,令他五髒六腑間都細細地發起癢來,隻有將眼前的人抱住了,狠狠地親吻纏綿,才能止住那癢來。
    當然,江赦是不能這麽做的。
    這一生都不能。當初從003那兒看來的足有七十八的黑化值,就像懸在他頭頂上的錐刺,時時提醒他,他不僅無法帶給謝允想要的幸福,還隻會深深地傷害謝允。
    謝允道:“前些日子你在山下受了驚,頌海闊便差人拿了些東西上來。這香囊可助你在修煉時靜心,你貼身帶著,便不用害怕為心魔所擾。”
    江赦手指一僵,過了會兒才勉強笑道:“原來是頌師叔給的,那……還煩請師尊,多替我謝謝頌師叔了。”
    謝允嗤笑一聲:“謝他做什麽,你這次落入險境,雖有那苗疆丫頭的錯,卻也是宗門內派發任務時不夠謹慎,他送丹藥過來是為賠罪,你不怪他便是了,竟還要謝他。”
    說罷,又看了眼江赦:“若你要謝,不如多謝謝我,他那幾枚丹藥用兩次就沒了,我煉成的這香囊卻可一直護著你。”
    江赦聞言,心跳又快起來。他彎起唇,專注地望著眼前的人。他獨自一人在魔道時,學了一身八麵玲瓏的技巧,慣會假笑。唯有在謝允麵前時,總會控製不住地流露出真心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重生之後的謝允,對自己的態度和緩了許多。不過這也正常,前世他這會兒還是一灘他人眼裏扶不上牆的爛泥,這一世他卻早早認真起來,成了一匹後起直追的黑馬。隻要是老師,總是會對一個優秀又認真的徒弟態度寬容些的。
    “多謝師尊賞賜。”短暫猶豫後,江赦終究控製不住心底的愛意,小心問道:“師尊,雪天寒冷,可要進來喝杯熱茶?”
    他這話說得毫無道理,一個大乘期修士,怎麽可能怕冷。
    卻不想謝允神色稍緩,竟點了頭。
    讓謝允在桌邊坐下的時候,江赦關門的手都在止不住發著抖。
    他將那香囊放在懷中,拿茶壺沏茶,又用靈術將茶水控製在了一個恰好入口的溫度上,這才呈到了謝允麵前。
    謝允接過,淺淺喝了一口。
    江赦從前看不出自己這位師尊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現在也一樣。
    暖色的燭火,微微搖曳著,映著謝允俊美非凡的麵容,燭光在他眼中跳躍。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初雪夜裏,坐在這個簡陋破舊的屋中,旁邊有謝允,自己也才二十一歲。
    一種久別了的幸福的感覺,在江赦心下彌漫開來。同時,他的思緒也控製不住地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謝允要找江赦,從來都是讓江赦去聆月閣,親自來他這間小屋的情況可謂少之又少。
    前世一次破例,是因為謝允喝醉了。
    那是頌海闊的新婚夜,宗門上下張燈結彩。山下紅燭花火,空蒙山上卻是一片蕭索。
    那也是江赦永不能忘記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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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赦找到謝允時,謝允正坐在竹林裏喝酒,身邊倒了滿地的酒壇,梅香中也摻雜了醉人的酒香。
    他又嫉妒,又心疼,當然也有幾分卑劣的欣喜,覺得謝允這下和頌海闊算是永遠不可能了。說不定謝允的心中,也終於能給自己騰出一點位置來。
    江赦走上前,輕聲喚:“師尊。”
    謝允聽到他的聲音,微微側過頭,眼角眉梢都帶了暈紅的醉意,月上枝頭,美人如畫,江赦掐了自己好幾下,才按捺住趁人之危的衝動。
    卻不想下一刻,謝允竟主動摟住了他的脖子,落入了江赦的懷裏。
    江赦一怔後,顫抖著,小心地收緊雙臂,將謝允抱了起來。如同抱著一抹照亮了他整個世界的皎潔月光,動作間輕柔且小心。
    二十多歲的男孩子,正是最無法自控的年紀,整個人都像一團火,更不用提早熟如江赦,早已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將所愛之人在心底反複想了千萬遍。
    如今幻想成真,他知道,眼下,恐怕是這一生中,他得到謝允的唯一的機會。
    於是江赦抱著謝允,將他帶進了自己屋內。
    屋內有些冷。
    他將謝允放在榻上,看著白衣淩亂的男人,心中萬千愛意無從宣泄,眼睛止不住地在謝允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卻隻敢俯下身,在男人那雙修長幹淨的手上輕輕吻了一下。
    拉開謝允衣帶時,江赦耳邊響起了數不清的唾罵。
    罵他狼心狗肺,罵他不忠不孝。
    當年他跪在劍宗門前,無一人幫他,是謝允朝他伸出了手,將他收作弟子,帶回聆月閣內,教他讀書識字,親手教他拿筆拿劍。
    後來在魔道時,人人都詫異他劍術超群。而那些人又怎麽能想得到,他邪性至極,卻習過最清心的劍,嚐過最寡欲的雪。
    都是謝允的功勞。
    可如今……
    他卻要親手玷汙他的恩人,他的師尊,謝允……
    他的謝允。
    理智仍在徒勞地讓他停手,可血脈裏奔騰不休的渴求已壓過了所有,謝允輕聲的悶哼,令江赦心底的火焰徹底地將所有遲疑都焚燒殆盡。
    “師尊,”他反複地呢喃,“師尊……”
    後來便不喊師尊了,在謝允受不住落淚的時候,江赦終於大著膽子,當麵喊了謝允的名字。
    然後將這兩個字在唇齒間反複地嚼,他死死地、緊緊地摟著謝允,仿佛擁住了這天地間唯一有溫度的事物,隻恨不能將這人鑲進自己的身體裏,生生世世不得分離。
    呼吸交錯間,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抬起來,握住了臉側江赦撐在枕上的手腕。
    江赦摟著謝允的腰,對上他茫然地、盛滿了醉意的雙眸,不知對方是否認出了自己,也不知道、更不想知道謝允此時在想什麽。
    他隻是低聲地說:“謝允……我愛你。”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謝允已不在他的身側,後來江赦大著膽子上山去聆月閣找他,謝允也閉門不見。後來見是見了,卻沒有責罰,隻有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的冷漠。
    再後來。
    江赦便墮入魔道,成了魔修,逃離了劍宗,再沒有了與謝允相見的機會和借口。
    他曾想過,或許哪一天,謝允會用清理師門為由,前來殺自己。那時他已完成了為父母複仇的使命,渾身是血,笑著想能死在謝允劍下,屬實是他這一生中最圓滿的結局。
    可謝允沒來殺他。
    或許對於謝允而言,自己這個徒弟,已經不再被他放在眼裏,曾經的恩怨,也如同過眼雲煙,轉瞬消散。
    但現在,江赦想起前世自己死前,謝允那個彷徨失措的眼神,內心深處又有所觸動。這點觸動緊接著又生出了許多不切實際的妄想。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麵前隔了一張桌子,正不緊不慢喝茶的謝允。
    謝允放下茶杯,開口道:“我已和頌海闊說過,直到劍台開啟,你都不用再去做那每月例行的除妖事務,每天好好學習練劍就行。若是有什麽事想去山下辦,也必須提前和我說,不準貪玩,早去早回。”
    江赦回神,忙道:“是。”
    緊接著,又想起了什麽。今天池青的出現,令他回憶起了之前忽視了的一點細節。
    那天自己出事,池青給山下弟子下毒,讓他去宗門裏傳話。
    那弟子第一時間肯定要去找宗主,讓頌海闊派人下去增援,而不可能找謝允。至於頌海闊,身為一宗之主,他絕不可能先顧及私情,去通知謝允這位大能,而是會讓其他的長老去懷古鎮。
    謝允卻不僅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還到的那麽快,那麽迅速。
    隻有一個答案能解釋。那就是弟子前去宗主殿報信時,謝允正和頌海闊在一起。
    一個人,想要時時刻刻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人之常情。
    思及此,江赦心頭那點妄想也消失了。
    他道:“師尊不用擔心,弟子定會取得劍台魁首,為師門增光。”
    卻聽謝允嗤笑:“用不著你來增光。第一不第一的無所謂。”
    然後,一個短暫的停頓後:“不要受傷就好。”
    江赦驚訝地看向謝允,卻見男人神情複雜,也看著自己,兩人對視片刻,卻是謝允先收了視線,站起身來。
    “時候不早了。”謝允說:“休息吧。”
    江赦愣愣道“是”,直到將謝允送出門去,他才茫然想起謝允進了門,竟然隻喝了一杯茶,說了兩句話,就又走了,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當時會同意進來坐坐。
    難道,真就是口渴了?
    謝允走了許久,空氣中卻還殘留著他身上的香氣。江赦吹熄燈燭,倒在榻上,手中還緊緊握著那枚謝允送他的香囊。
    片刻後,他還是沒能抵抗住內心的衝動,一手捏著香囊,一手向身下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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